沈無遷筆直地跪在地上，悶不吭聲。林佳樹最恨的就是他這個樣子，仿佛他做得一切都是對的，而自己倒像是無理取鬧一般，欺著他，壓著他，活該自己就要充當惡人似的。林佳樹猛地抬腳狠狠踹了沈無遷一下︰「癸未！你好大的膽子！還真把自己當做沈家大少爺了！你真配得上麼？」青年被踹岔了氣，在地上悶了一陣，這才勉力爬起來，垂著頭，顫巍巍地跪好，依舊默不作聲。飛廉在一旁不安地嗚咽了一聲。林佳樹挑眉︰「你還真沒什麼要和我說的？」癸未聞言抬起頭，盯著林佳樹一字一句道︰「主人，襲衣姑娘是您愛著的人，您真的舍得這樣對她麼？」林佳樹一頓，哼了一聲，轉著手中的扇子無所謂地說道︰「就算是有點喜愛的人罷，為了那件東西，該利用的也還是得利用，不是麼？」「當年的事全是我的過錯，為什麼要牽扯到別人身上？」癸未顫著聲音問道。林佳樹嗤笑了一聲，用扇尖挑起青年的下顎，鎖著青年烏潤的眸子咬牙切齒道︰「是你的錯。但是，我卻要所有的人都來陪葬！」癸未聞言抖著身子不敢置信地看向林佳樹。林佳樹似乎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笑著倚回軟榻，伸手撥撥飛廉頸側的絨毛，懶洋洋地說道︰「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不會反悔的。」說完想起什麼，眸色一轉調笑道︰「還是說，你真的喜歡上花襲衣了？」癸未聞言一震，啞著聲音道︰「屬下不敢。」林佳樹笑了一聲︰「有什麼不敢的？襲衣是個好姑娘。」癸未沉聲道︰「屬下沒有給她幸福的能力。」林佳樹聞言笑得更歡︰「哦？你這是在向我暗示什麼？」癸未抬頭肅然道︰「主人，襲衣姑娘是真的愛著您，您不要負了她。」林佳樹冷笑道︰「我的事何時容你置喙？」癸未伏身在地，磕了個響頭︰「屬下不敢。」但是，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這句話癸未放在心里一直沒有說出來。有些人，有些事，必須經歷了或者失去了，方才知曉它的重要和珍貴，才會在很久以後，思及一切，追悔莫及。而那時，任由你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早已無可挽回了。
林佳樹摩挲著扇骨，看了眼跪著的那個人︰「起來吧。你這邊，我要個人，你知道怎麼做的。」癸未起身揖手道︰「屬下明白了。」飛廉見了急忙跑過去，蹭蹭癸未跪得有些發麻的膝蓋。林佳樹想了想又吩咐道︰「這次先取她一半的血魄，雖說是送給清妃的人，我們這邊也得有個提防才是，那個妒婦可不是個好相與的。」「是。」癸未彎了彎嘴角，模了模飛廉的頭。林佳樹哼了一聲︰「飛廉這次就留在你這邊。我要去一趟五行山，麒麟果已經成熟了，這次定不能叫那個賤人搶了去。」癸未有些擔憂︰「英招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林佳樹撇嘴︰「放心，我死不了的。」說完，想了想又吩咐道︰「襲衣••••••你多照應一下，不要讓她受了委屈。」癸未躬身揖手︰「主人放心，屬下定會照顧好襲衣姑娘的。」看著別別扭扭散去身影的某個人，青年不覺莞爾，他撫了撫飛廉背脊上的羽毛嘆道︰「飛廉，也許主人並不是我想的那般無情，對吧？」飛廉眯著眼楮咕嚕了兩聲算作應答，一派愜意。
飛絮苑。深秋的風已經醞釀了足夠的寒意，夜半更甚。林佳樹站在花襲衣的房外，對著緊閉著的窗扉暗暗發呆，青年的手抬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去。明明只是隔著薄薄的一盞窗扉，卻無論如何讓也沒有推開窗子看進去的勇氣。怕啊，怕多看那人一眼就會從此萬劫不復，就會再也邁不開步子離開••••••
「絮兒參見公子。」小丫鬟安安靜靜地跪在青年身邊，全然沒有了剛見花襲衣時的咋咋呼呼勁。林佳樹瞟了小姑娘一眼笑道︰「原來是個千年柳樹妖，癸未真是有些本事啊。」絮兒垂首答道︰「無遷少爺對奴婢有恩，奴婢自當鞠躬盡瘁。」林佳樹眉目暗挑︰「那你自是知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奴婢自是謹遵本分。」絮兒肅著一張小臉答道。林佳樹笑了笑轉身欲走，絮兒忍不住問道︰「公子不進去看看小姐麼？」青年好看的眉紋皺了皺，沒有回答。絮兒試探著說道︰「小姐折騰了好長時間才睡著，公子就進去看看吧。」林佳樹看了小丫鬟一眼，抿了抿唇，終是伸手推門進了屋去。
花襲衣正縮在錦被中睡得香甜。少女還是習慣抱著個枕頭入睡，微微蜷著身子，小臉苦巴巴的皺著，顯然睡得極不安生。林佳樹輕輕走上前，替少女捋了捋被角，伸手捻過斜在少女唇邊的一縷發絲，少女嘟著嘴抗議了一下，青年不覺莞爾。林佳樹此刻只想這樣靜靜地站在床邊看著那人在月光下越顯純淨的睡容。心里的某處柔軟得不可思議，這柔軟中還泛著絲絲酸疼，當真叫人茫然無措。忽然，床上的那人似乎是夢魘了，皺著眉微微掙扎起來，一臉痛楚。林佳樹心中一突，忙覆手吟出萬息咒，紅色的法紋一**籠罩下來，光環中的那個人在溫和的光圈包圍下，漸漸安靜了下來。青年嘆了一口氣，以指為刃，劃下自己的一縷烏絲，簡單打了個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少女的枕邊。林佳樹頓了頓，終是微微傾子，輕輕貼上了花襲衣微闔著的薄唇，觸上即分，直覺一片冰涼如水，那溫度一直凍到了心底，生疼。橫手撫唇，襲衣，這就是你心的溫度麼？你的情意，我怕是••••••
出了門來，林佳樹對候在門前的絮兒道︰「照顧好她。」絮兒眼神微閃︰「公子放心，絮兒定會護好小姐的。」青年點點頭，毫不猶豫地踏入了暗沉的夜色當中。絮兒定定的看著青年的身影逐漸被夜色所湮沒，小姑娘不由抿緊了嘴唇，眸色中劃過一抹堅定，隨後轉身也回了房去。只余後，滿苑凋零的柳樹繞在冰寒的池塘邊，冷風拖曳過光禿禿的柳條，淒清的月光下，就似群魔亂舞，妖冶異常。寒意開始深重了起來。
這日清晨，花襲衣朦朦朧朧間瞥見了枕前的一縷烏絲，心下一驚，忙執起細看。竟然是那人的！那人來過？！少女驚惶地坐起身子，不顧深秋清晨寒氣襲人，披著外衫赤腳下了床，沖到門前，拉開緊闔的門扉，卻只見空蕩蕩的庭院里枯柳搖曳，一片蕭瑟，哪還有那人的影子。絮兒端著個銅盆正穿過回廊，看見自家小姐這個樣子立馬嚷起來︰「小姐怎穿得這麼單薄就跑了出來？快回去快回去！早晨可涼著呢。」小姑娘眼見花襲衣呆愣在原地沒有反應，索性放下銅盆，著急著就去拉那個人。靠近了卻見那人滿臉淚痕地立在晨風中瑟瑟顫抖，手里緊攢著一縷烏黑的發絲，面上俱是絕望的神色。絮兒暗嘆了口氣，搖了搖少女的衣袖︰「小姐，我們回房里去吧，外面冷。」花襲衣聞言橫袖拭了拭眼角，強撐了個笑︰「好，我們回去吧。」只是，這次，林大哥，我們之間真的結束了麼？你過門而不見，留下斷發，是明情還是斷義？只怕是後者吧，你怨恨我至此麼？都不願喚醒我麼？你可知，如果你肯帶我走，天涯海角襲衣都願隨君一行，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