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人慢慢地散去。西廂房第二間卻仍幽幽地點著一盞小油燈,喬玉書和喬羨漁正在燈下小酌。
「少主,何故逼朱玉潤退婚?照我說,你應該來個齊人之福。」喬羨漁一臉不解地望著對面心事重重的喬玉書。
「要是換了你,也不會娶她,只是可惜這樣好的一個美人,偏生投在朱家。」喬玉書抿了一口瓷杯里的‘古鶴’酒,緩緩地說著。「何況你沒看出來,朱大小姐根本就是順水推舟,壓根也沒想過跟我。」
喬羨漁怔了半晌,顯然不知如何回應,卻也不好開口再問。喬玉書將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眼角閃過鄙夷,卻又很快的掩蓋在笑意下。
千里之外,樂天正畢恭畢敬地立于嚴宣徽身旁回話。
「堂主,都查明了,那喬玉書分明是有意促成退婚,原本還以為那顧芸芸沒這麼快得手,倒是便宜了那小子。」
嚴宣徽微微地抿唇,「也算不上便宜,倒是那林逸風實打實地給顧芸芸尋了個富貴落腳處。對臨風山莊和那林逸風都盯得緊點。」
樂天會意,端了桌上的半盞殘茶退下。
就在朱玉潤退婚的三日後,偏僻的沙溪小鎮第一次迎來了皇城特使。
茶樓里,人聲鼎沸~~
「這十九夫人居然是當今昭定新君的親妹妹!要我說,我們地方雖小,卻也臥虎藏龍啊~~」一著灰色麻布衣服的男子朗聲說到,周圍附和聲一片。
「要我說,也是朱鴻福老爺有福氣,平白撈了個粉侯當。既有美人在懷,又跟天子攀了親戚……」
「朱鴻福有十九個老婆?這小妾居然還是公主,這男人可真幸福。」茶樓一角,一個眉眼俊秀、身量較小的青年男子好奇地對著小二發問。話音未落,不僅小二,連鄰座的眾人都向其投射了千萬縷毫不掩飾鄙視的目光。
「這位小兄弟是從邊遠山區來的吧?誰不知道十九夫人的十九是夫人在家的兄弟排行。再說了,十九夫人可是朱老爺的明媒正娶的側室,何況人家有了子嗣就扶了正,在我們沙溪是響當當的大戶人家,更是沙溪之前的第一美人。更何況,除了皇帝,可沒人敢娶十九個老婆,那可是大不敬。就算是京城里新君最器重的弟弟南岳郡王,也只是討了八房妻妾,不能逾旨。朱老爺娶側室,還是因為年過四十,正室生不出孩子且亡故,才娶了十九夫人做側室。十九夫人現在只是皇室宗女,至于要不要封個鄉縣郡主的,要看天子的意思。」小二口齒伶俐的回答說得眾人連連點頭,心里更加鄙夷那「一點基本常識」也沒有的俊秀男子。
「這可奇了,不是說古人可以娶上一大把小妾,有可能是架空歷史啊~~」青年男子自顧自地嘟囔,完全不理會眾人的眼光。
正在倒茶的小二听了這話,噗嗤一笑︰「客官此話差異,沒名沒分的丫頭多了去,有名有分的妻妾可不能逾越,不過,您要是養得起,怕是沒名分,也有大把小戶人家的女兒或是哪個好人家庶出的女兒爭著搶著要送給您。」青年男子認真地點點頭,慨嘆後-宮-文害死人——嚴重歪曲現實,小二也不再理會他的長吁短嘆,忙不迭地招呼其他客人了。
皇城宣旨的特使終于到達了朱家,由于新君追封其已故父親三皇子為賢文帝,母親為端惠皇太後,十九夫人顏慕蝶自然封了敬敏公主,另一同母兄長顏煥也封了京都——古鶴郡附近的封地駐扎,可謂史無前例。
傳聞︰因十九夫人自幼與兩位兄長感情甚好,于是十九夫人的獨女——朱玉潤,雖然其父親並無官職,新君也破格封了朱玉潤為東果郡主,位列郡主最高級。至于粉侯——朱老爺,新皇知其一向不愛仕途,便特讓其做了御用商人,負責宮廷部分用品的供應。
皇恩浩蕩,卻也見仁見智。朱玉潤為了上京接受冊封,不待學成,便辭了黎海龍下山。朱鴻福也不得不辭別了眾鄉親,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沙溪鎮。
朱家一行經過數十日的舟車勞頓,家駕車的小廝終于欣喜地回報︰「公主,朱爺,已經到了古鶴郡了。」朱家一行人遠遠望見刻有「古鶴「二字的石界碑,不由得催車夫們加快了催馬速度,急急地向城門趕去。
城門口,早有地方官員與眾鄉紳來迎,熱鬧異常。為首的,正是古鶴郡的城尹李知微。這李知微深知十九夫人的尊貴身份,連忙命人換了軟轎,送朱家各人先行回府休息。
與沙溪鎮的青石地面不同,古鶴明顯富庶闊綽了許多——清一色大小的黑色花崗石鋪地,整潔又不失大氣。
入城不遠,便是一座高約七八米的石門閘,門額上高書「古道循行,鶴聲高迥」,這兩塊是石匾均出自當今聖上的手筆,更是古鶴郡全城的奇珍。
十九夫人的公主府臨近街尾,與古鶴郡頭的石門閘相對,「步接青雲」和「祥迎紫氣」的石匾正對著公主府的主樓,樣式與樓上的圓雕灰塑對應得十分精致,可見工匠的巧妙心思。
府門前的花崗石板並不是新石,石板上的凹凸斑駁都彰顯了這些分明是年代久遠的古物。
「皇兄真是有心。」十九夫人眼眶微紅。這石板原是取自母親端惠皇太後舊時居處,十九夫人還分明記得那石板上的星痕狀的坑洞還是他們兄妹三人兒時玩耍留下的印記。
想當年三皇子的正妻姚玉笛,費盡心思地把他們兄妹盡數發往偏僻荒涼之地。哥哥們都去了最苦最遠的南疆,十九夫人亦被以側室身份嫁人。端惠皇太後亦因此郁郁終日,不久就病逝了。
見妻子神色憂郁,朱鴻福嬉皮笑臉地給正在書案前準備回信給兄長的十九夫人做了個拜見動作︰「草民見過敬敏公主~」
十九夫人忍俊不禁「行了,老不正經的。」撂下筆,十九夫人一如往常地牽著朱鴻福的手「要不是福哥,恐怕我當年早被姚玉笛那毒婦給害了,要我說,什麼公主,咱們夫妻還是過咱們的小日子,讓九哥和十七哥忙他們的天下大計。」
「你呀,小十九,要記得改口。不能總那樣連名帶姓的,今時不同往日。姚玉笛昔日那麼風光的三皇妃,如今連個太後都混不上,在太妃里都是倒著數的。倒是你要提一提聖上,凡事不要太絕,畢竟天子的家事和國事分不開……」朱鴻福絮絮叨叨的說著,近半百的容貌透露著滄桑和睿智,十九夫人依然嬌艷如花,依偎在丈夫身邊。
朱玉潤在窗外窺見依偎在一起的紫色與寶藍色,對著門口侍奉的縹雲會意的笑了笑,便同綠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