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敏公主府,朱玉潤奮筆疾書,案頭卷宗如小山般的堆疊。縹雲研墨,綠娥忙著在朱玉潤批檢完的文書上加蓋盟主金印。連十九夫人房里的朝霞與滴珠也在身邊奔走,打扇奉茶,忙不迭地打理雜務。
扯開領口的紐結,將幾縷被汗打濕的碎發掖至耳後,朝霞細致地遞過一塊錦帕。朱玉潤仔細地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又認真地將手掌中的汗拭去,小心地吹著剛剛簽好,仍有些濕潤的墨跡。
嚴宣徽進門,正巧看到這一忙亂景象,眉心微皺,目光卻不知不覺地被那案前正抿著唇,嚴肅落筆的忙碌小人兒所吸引。扭結的眉頭不知不覺地舒展,面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嚴宣徽一如既往地輕甩下袍前擺,優雅地邁過門檻。見眾人仍全無察覺,腳下卻是略略地加重,輕輕咳了一聲。
綠娥循聲望去,驚喜地道︰「小姐,是嚴堂主到了。」言畢,給了領路的小廝一個贊許的眼神,小廝心領神會地轉身離去。
一旁打扇的朝霞手腳麻利地準備好了茶盞,笑吟吟地奉上︰「堂主可要好好勸勸郡主,成個時辰動也沒動過,這會兒手腳怕是都酸得不行了。」
朱玉潤顧不上抬頭,仍是自顧自地手下龍飛鳳舞著︰「還有一小疊了,元玉稍坐,即刻便好。」
嚴宣徽訝異︰「昨日來的時候還沒有,今日怎麼生出了這麼多?」
綠娥聞言,忙放下盟主金印,一邊吃力地扭動著酸硬的肩膀,一邊揉著已經發酸發麻的右手。臉上露出不快的神色,氣哼哼地道︰「還不是那林副盟主,巳時讓人送了一大車過來,說是酉時前要批完歸檔。」
嚴宣徽微愣,隨即滿臉黑線。今日原本是邀約朱玉潤午後游湖,半月前邀約之時,武林聯盟的一干人等悉數在場。這林逸風,倒像是掐準了時間日子,攢了這許多的文書來,分明有攪局之嫌。
這是紅果果的嫉妒,綠娥忿忿地低聲咒著。
對著綠娥莞爾,嚴宣徽向屋外使了個眼色。早已累癱的小丫頭,忙不迭地撂下盟主金印,眼神卻斜斜瞄著朱玉潤道︰「小姐,我去小廚房給你同嚴堂主拿些點心來。」
朱玉潤頭也不抬︰「快去。」
待綠娥一腳剛剛跨出門口,朱玉潤似是又想起了什麼︰「綠娥……」
綠娥登時苦著一張臉,正欲轉身,自家小姐清脆地道︰「多拿些桂花酥和蓮葉糕來。」
這桂花酥和蓮葉糕是朱玉潤從本教授廚藝的閑書上看來的方子,公主府的小廚房試過之後,人人贊不絕口。連嚴宣徽這不好口月復之欲的修道之人,都忍不住多嘗了幾個。
嚴宣徽行至案旁,拿起盟主金印,正欲沾了朱砂蓋下去。聞言,潔白如玉的手,微不可見的一滯,嘴角卻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揚。
細看那朱玉潤批閱的字跡,雖然兩個時辰過去,可那字依舊是娟秀奪目的行楷,一字不苟。在那字下,認真地將金印蓋在指定的位置,嚴宣徽雖不曾親自打理堂中文書,此刻卻是行雲流水,毫不生澀。
留意到最近幾份蓋印的文書均是本月伊始的日期,這些文書通通加印了‘急’字的綠色蠟封,顯然是緊急文件。
嚴宣徽手下遲疑,疑惑地道︰「居然還有月頭的加急文書?」
朱玉潤聞言苦笑︰「許是林副盟主還在生我的氣。」卻又轉念道︰「不對,今日黃執事說,他平日的工作量和這差不多。恐怕他辦慣了,沒留意便著人送來了。」
「哪個黃執事?」
朱玉潤好奇地望了嚴宣徽一眼︰「不就是黃立棠。」
嚴宣徽了然地點點頭,心下卻並沒有什麼印象。再看向印有加急綠封的文書,便不由得細細地掃了幾眼。
可就這麼一眼,就出了問題。這幾份都是一些新建門派的登記文書,還附有近幾個月的門派收支狀況。那數字計算上,十萬加上八萬,居然算出了二十八萬。還有一份,招弟子九人,每人繳納學費五萬,竟然算出了四十七萬。
紕漏的明顯,讓嚴宣徽有些頭疼地望向朱玉潤︰「潤兒,這些數字你都核對過沒有?」
朱玉潤驚愕︰「這一日,我怎麼核得過來?我讀了林副盟主的批示,沒意見就加批了。」
「次次都是如此?」
「是啊。」
嚴宣徽食指微彎,好笑地敲敲朱玉潤的額頭︰「你這麼迷糊,小心武林聯盟被你拉出虧空。」
朱玉潤眼里滿是好奇,停下手中的筆︰「元玉也懂賬目?」
嚴宣徽一本正經地道︰「除了練功,我空閑的時間實在太多,便多看了些閑書。」
朱玉潤嘖嘖贊嘆,嘆過之余,卻不禁朗笑出聲。六十幾年,若是只練功,還真是空閑很多。
嚴宣徽這才發現自己失言,連忙望向案上朱玉潤常用來照得小銅鏡︰果然一臉老氣橫秋的長者神情,連忙對著鏡子,做出幾個當下少俠流行的表情來,見面容依舊青春如故,這才放下心來。
朱玉潤見了,心下好笑。
二人說說笑笑,配合密切,最後一疊文書,竟是很快完成。正待朱玉潤伸了個懶腰,要去房內更衣出游之際,綠娥卻匆匆忙忙領了個人進來。
「郡主可是需要幫忙?」青年微微拱手,一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