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宣徽正在陪十九夫人閑話家常,朱玉潤的輕微呼聲讓他頓覺不妙。腳下運足了力道,匆匆扶住已搖搖欲墜的朱玉潤,咬牙道︰「潤兒……」
昭定帝大駭,林逸風更是驚愕道︰「這……這是出了什麼事?」
綠娥回想自家小姐頭先在宴席上的飲食——那林逸風自然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地毒害昭定帝,對朱玉潤有敵意的,自然就剩下了主動過來敬酒的顏貞。
綠娥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見顏貞臉上表情一樣,便撲上去哭叫道︰「就是她,就是她下毒害我家小姐」
東都郡主下毒?眾人皆是一愣。只有司徒震卿心知肚明,怒目道︰「還以為你轉了性子,誰想到卻是對師妹下了毒手。」
昭定帝听得一頭霧水,卻也知道眾人目前都懷疑上了顏貞,語氣嚴厲︰「貞兒你給朕說說是怎麼回事?」
顏貞這才慌亂道︰「皇帝伯伯,我沒有給潤兒下毒,我只是下了軟筋散。」
嚴宣徽聞言,卻是如遭雷擊,緩緩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顏貞一眼,雙目赤紅得要滴下血來。
若不是這軟筋散,以朱玉潤的修習層次,即便是再厲害的毒藥,只要封住大穴,提氣排毒便無大礙。
眼下朱玉潤的手足氣力全無,毒液的擴散自然是要快上幾倍。
黃立棠倒退了幾步,原本朱玉潤搶下毒酒就已經在他的意料之外。為了不暴露自己,想到朱玉潤有功夫在身,定然不會有事。稍後避開眾人耳目,敬她一杯下了解藥的酒便罷了。
可這軟筋散……黃立棠一雙桃花眼寒光四射︰早知道自己就應該給司徒震卿些劇毒藥,毒死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昭定帝已經顧不得同顏貞發脾氣,只是在一旁神情怔怔地道︰「元玉,潤兒還能救得活麼?」
十九夫人見女兒口鼻和眼角已經有微微流血的征兆,登時暈了過去。
嚴宣徽從懷里掏出一瓶丹藥,就著水給朱玉潤灌了下去。
見嚴宣徽並不慌亂,昭定帝喜道︰「是不是救活了?」
嚴宣徽冷冷道︰「還請騰個安靜的地方給我,我要把她體內的毒逼出來。」
黃立棠忙道︰「嚴堂主一人恐力有不逮,在下也出一分力,如何?」
將朱玉潤攔腰抱起,嚴宣徽溫潤的俊臉卻是笑意全無,赤紅的眸子里盡是殺意︰「不勞黃副盟主費心,嚴某的未婚妻,自當自己照顧。」
黃立棠從袖筒里模出解藥來,遞予嚴宣徽道︰「這是我幽冥一派的解毒萬用靈丹,也給郡主服了吧。」
嚴宣徽心知那是‘八連環’的解藥,可此時朱玉潤已經進入了八連環的第三階段‘一鉤吻’,周身疼痛難忍,嘴角已然咬得溢出血來。
這一鉤吻很是毒辣,中毒者自始自終都會保持頭腦清醒,疼痛難忍。此外,還會周身無力,甚至連呼吸也使不出力來。中了此毒的人,便恰似熱戀中的深吻般,頭暈目眩,使不出半分力,最終窒息而亡。
皇家的人對這毒藥都很是熟悉,這藥通常與鶴頂紅及鴆毒用途相同——用于賜死某些罪無可赦的達官貴人。民間是不知道配方的。
眾人一時間將目光聚焦在了顏貞身上,無論是動機也好,毒藥來源也罷,都與她月兌離不了干系。
朱玉潤此刻已是雙目模糊,呼吸困難,櫻口緊咬,嘴角溢出的血分不清是毒入肺腑還是咬破了唇所致。
一團軟中帶硬地東西塞進她的口里,唇上的疼痛感登時少了幾分。嚴宣徽低聲在她耳邊道︰「小潤兒,這毒很疼,你要忍一忍。」
朱玉潤點頭,淚卻是從眼角不停地掉落。忍著不出聲音已經是極限,淚水卻是無論如何也收不回去。
耳邊是綠娥熟悉的聲音︰「小姐,沒事,哭出來吧。」
視覺和听力都已經大大減弱,嗅覺卻依然存在,朱玉潤聞到那股熟悉地茉莉馨香的氣息,口上說什麼也不肯用力要下去。
綠娥急道︰「小姐,我不疼。你中了軟筋散,還能有多大力氣。」言畢又將裹著帕子的手指塞入朱玉潤的口內。
依照嚴宣徽的吩咐,昭定帝讓人在露天地中圍出一塊空地來。
黃立棠給的解藥也給朱玉潤服下。只是這解藥並不是十分有效,普通人中了八連環,即便服了解藥,也會留下相應中毒的後遺癥——例如一鉤吻是失明,紅顏華發會留下一頭白發,情火攻心則是心悸。
眼見朱玉潤眼神開始渙散,嚴宣徽心急如焚。迅速地擺好打坐的姿態,將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入至朱玉潤體內-
約莫過了四個時辰,朱玉潤的疼痛感才消除了一部分。
聚宴現在已經被嚴密封鎖了起來,正在調查顏貞下毒一案。正在眾人為朱玉潤擔憂時,一個女侍卻突然驚叫起來︰「妖怪有妖怪」
眾人順著女侍的手望去,霎時也是面色煞白,驚愕異常。
不知什麼時候,嚴宣徽已經動用了菩提術的七成功力,朱玉潤被一團白色的真氣包裹住,徐徐浮在半空。嚴宣徽閉目凝神,一頭銀白色長發隨風舞動。
見眾人不明就里地要過來圍觀,綠娥忙上前喝止道︰「驚擾了救護郡主,你們誰擔待得起?嚴堂主運功過度,這才變了白發。」
綠娥是知道嚴宣徽的本來面貌的,卻借著朱玉潤中毒,將話題巧妙地掩飾了過去。
眾人依然忍不住悄聲議論。被真氣包裹地朱玉潤卻是身體緩緩地恢復了過來,感覺到手足能夠使上氣力,朱玉潤便嘗試著自己運氣。只見包裹住她的真氣薄霧緩緩染上了一層粉紅色。
感應到朱玉潤的氣息順暢,嚴宣徽這才緩緩收了手,星眸帶笑道︰「總算無事了。」那話里透著疲累,一雙眸子里的紅色也難掩語氣的溫柔。
逍遙和樂天忙從口袋里掏出益氣膏來,一連看著嚴宣徽服了五粒,才略略放下心來。
轉首望向臉色仍稍嫌蒼白的朱玉潤,嚴宣徽親昵地道︰「這下你得日日過神仙堂伺候我了。」
朱玉潤美眸含淚,擔憂地道︰「元玉真的無事?原本就是要伺候你一輩子的。」
嚴宣徽對這答案很滿意,俊美的臉綻放出溫雅的光彩。
兩人的甜蜜調笑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倒也沒有人在意。都是紛紛羨慕朱玉潤定了門好親事。
黃立棠卻是嘴角微抽。
苦心孤詣地安排了這麼久,卻是讓你們更上一層樓?這卻萬萬辦不到。
背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潤兒救過來了?」
黃立棠聞聲卻是嘴角上翹,計上心來-
隱蔽的某個角落,昭定帝若有所思。
與其說是若有所思,不如說根本是震驚後的雙目無神。
「此話當真?」
黃立棠此刻亦是一副嚴肅異常的神情,嘆息道︰「臣以前就同皇上提起過,臣自是心屬東果郡主,卻也做不出那誹謗誣陷的小人之事來。」
昭定帝想起黃立棠提及嚴宣徽的真是年紀,不由得寒毛直豎︰「那嚴宣徽果真是年逾古稀?」
黃立棠頷首︰「臣亦近四十。」
昭定帝上下打量了黃立堂許久,方贊嘆道︰「八大派傳人果然是駐顏有術。」
黃立棠暗自翻了個白眼,拜托您老人家說重點好不好。見昭定帝又要動起了修仙長生的念頭,忙道︰「這駐顏容易,駐壽卻難。八大派傳人數神仙堂一脈最為長壽,也不過兩三百年。像我幽冥洞,也至多是百歲高齡便是頂峰。」
昭定帝聞言略微有些失落,果然修仙只是個傳說。這才轉念道︰「那這麼說來,嚴宣徽豈不是要比朕的年紀還大?」
黃立棠垂首,不動聲色道︰「正是。說不定已經娶過幾次親了。」
一想到那二十歲的面皮下是七十歲的高齡,昭定帝渾身就有些不舒服。
「潤兒可知道?」
黃立棠黯然道︰「郡主一早就知道,可郡主涉世未深,嚴宣徽又老謀深算,自然是把郡主哄得團團轉。」
昭定帝略一思索,這話說得有道理。就憑那嚴宣徽長了一張帥得一塌糊涂的臉,那還不是說娶誰,就娶誰?
沉思了許久,昭定帝道︰「我是不會把我的佷女兒嫁給一個能當她爹的人的。原本你也是個合適人選,如今看來,卻是仍有些老啊。不如就指給林逸風,也好平息平息他不能回臨風山莊的怒氣。」
黃立棠差點沒暈過去,泄氣萬分地道︰「臣也只不過是虛歲三十。」
昭定帝瞪了他一樣︰「那你虛報什麼年紀,難不成是嫉妒嚴宣徽比你樣貌年輕?朕的佷女青春正盛,定然不會許給一個老頭子。」
黃立棠連忙點頭稱是-
院子里,朱玉潤早已發現了嚴宣徽的異常,愁眉不展。
這下子嚴宣徽是徹底暴露在眾人面前來,雖說可以將頭發白推說成是為了替自己驅毒,可神仙堂有不老妖怪的傳言在外,如今嚴宣徽白發赤眸,正是坐實了‘妖怪’之名。
嚴宣徽的笑意在朱玉潤的愁容下漸漸凝結,聲音也冷了許多︰「莫非我救了你,也不能抵過我的年紀去麼?」
朱玉潤雙眸含淚,一字一句道︰「宗室女子皆是身不由己。我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卻不能不顧我父母的。」
嚴宣徽攬住她柔聲道︰「小潤兒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會盡力說說。」
垂下長長的睫毛,朱玉潤心頭卻有了不祥的預感——這下毒,似乎就是沖著自己來的。不管是誰中了毒,只要嚴宣徽出手解毒,就會容貌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