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宣徽含笑︰「多年來的習慣,沒有吵到你吧?」
綠娥搖頭,心下納悶。樂天明明曾經說過,這嚴堂主是個喜歡晚睡晚起的人。雖然不至于到日上三竿那麼離譜,卻也要日出東方,才會起身喝茶。
想起昨晚朱嚴二人的異狀,綠娥會心地低頭一笑,隨即道︰「郡主還要再過一個時辰才能起床。」
話聲剛落,不施粉黛的朱玉潤便在身後柔聲道︰「我也很久沒早起練功了,不如和元玉切磋一下?」
晨風凜冽,綠娥頭腦也清醒了許多,忙道︰「嚴堂主、小姐,你們先練著,我去準備早點。」-
自朱玉潤解毒後,黃立棠便沒有再回幽冥洞府。
他現在想的,已經不是如何逼迫林逸風出手。只需要證明嚴宣徽的年齡便可促使昭定帝推翻定親一事。一早便同岑麟一起,在古鶴城中尋找一處可供暫時落腳的客棧。
古鶴的客棧形形色色,都各具特點。黃立棠素日里被人服侍慣了,便想找一個服務質量比較好的處所。
一連走訪了四五間客棧,終于問到了一處比較滿意的。房間寬敞,隔音效果不錯。最關鍵的是這客棧人來人往,不會引人生疑。在客棧點了幾個招牌菜,也都是十分可口。
見自家洞主比較滿意,岑麟便細細地向小二打探這客棧是否還提供一些其他的服務︰譬如漿洗衣物,送餐上樓之類的。
然而,岑麟在黃立棠的灼灼注視下,太急于求成,腦子和嘴巴俱是沒有往日一半的靈光。話到嘴巴,岑麟卻總是想不出這些洗衣服送飯之類的用個什麼說法話。
黃立棠不耐煩地將筷子拍在桌上,對店小二微笑道︰「客棧是否還提供意外服務?」
店小二望著黃立棠那雙邪魅的桃花眼,心下頓時生出幾分警惕。意外服務?難道是?眼光瞟向對面花枝招展,粉香四溢的青樓,心中暗道︰朝廷明文規定,客棧不得兼顧提供這些內容……這小子難不成是衙門派來的探子?
登時沒了好氣道︰「客官請自重,小店不提供非正規的服務。想要意外服務是吧,」店小二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對面就有,您何必非得在小店里找呢?」
岑麟強忍著笑意,肩頭卻是不可抑制地抖動。
黃立棠眉頭輕挑,小爺是需要意外服務的人麼?就憑咱這樣貌,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願意投懷送抱……
再望向一旁偷笑的岑麟,一雙眼微微眯起。
岑麟卻再也笑不出來,黃立棠迷眼,便是發火的前兆。立刻嚴肅道︰「休要胡說,公子問的是有沒有洗衣送餐,那是那些污穢的事情」
店小二忙不迭地陪笑道︰「公子您別生氣,是小的不長眼。這些服務只要公子有銀子,一切都有。」
黃立棠冷哼一聲,模出個碎銀子放在桌上道︰「先預付十天的。」
店小二將那銀子收好,樂顛顛地去收拾房間了。
黃立棠這才轉眼過來︰「很好笑麼?」
岑麟冷汗涔涔︰「洞主……屬下只是覺得以洞主的容貌,哪還用得著什麼‘意外服務’,笑小二不長眼……」
這話兒說到了黃立棠的心坎里,怒火也消散了不少。面上卻依然冷冷地道︰「最近嘴上功夫見長了不少啊。」
岑麟努力定下心神,顫聲結巴道︰「給洞主辦事……屬……屬下自當盡力。」
黃立棠無語,剛剛表揚了兩句,就又打回了原型。這岑麟果然扶不上牆啊-
御書房,燈光昏暗,一站兩跪。
站著的,自然是昭定帝。跪著的一男一女,男人淚流滿面,女人一臉暴風雨前的平靜。
「皇兄……」
昭定帝上前扶起南岳王道︰「你也一把年紀了,不要動不動就下跪。」言畢,示意左右給南岳王搬個椅子坐下。
南岳王老淚眾橫︰「臣弟教女無方,只求皇兄看在潤兒無礙上,給貞兒留條活路。」
昭定帝嘆氣,雖然很輕,書房中的人,卻皆可听見他氣息里的憂傷與沉重。
抬眼望了望顏貞︰「你可知錯?」
顏貞垂下眼眸︰「皇上,貞兒確實之下了軟筋散。並沒有毒害潤妹妹的意思。只想嚇唬嚇唬她。」
想起當時詭異的場景,顏貞又道︰「莫非是潤妹妹知道那杯子里有毒,怕皇上中毒,這才搶下了那杯酒喝?」
內務府張總管卻是搖頭道︰「郡主,老奴看得分明。給皇上的酒,都是過皇甫暗衛的手驗查過,絕無可疑。」
昭定帝頷首,當日黃立棠就在身旁,一干僕從都看得清楚明白,黃立棠還親自端酒,如何會有問題?說道皇甫世家的忠心,那可是完全不容置疑的。
南岳王悲聲道︰「孽障,你還不速速認錯。不管你下了什麼,都是你有害人之心在先。」那一鉤吻,分明就是宗室才能使出來的毒藥。
昭定帝嘆道︰「十九妹和潤兒也說不追究了。」
顏貞聞言,卻是冷哼︰「我才不要她假好心。」
昭定帝並沒有斥責道,只是平靜地道︰「司徒世家給朕上了請願書,請求休妻。朕已經準了。」
顏貞神色大變︰「他要休了我?」
南岳王臉色煞白,已然氣結。
昭定帝淡淡道︰「毒害親妹,朕不給你定罪,已是格外開恩。若是強迫司徒家留你,朕卻是愧對他們啊。」
對女兒的所作所為,南岳王自然是有所耳聞。眼下卻什麼也不好多說,只是哽咽道︰「臣弟多謝皇兄開恩。」
昭定帝安撫地拍了拍南岳王地肩膀。
顏貞卻喃喃道︰「他休了我?他想休了我?我偏不讓他如願。我偏不讓你們如願」
南岳王飛起一掌,卻在臨近顏貞臉頰之時放緩了力道。
顏貞挨了父親一掌,大笑道︰「父親也不信我。」笑容盡是蒼涼之意,在場之人無不嘆氣。
昭定帝黯然道︰「將貞兒領會府上教養吧,朕答應了十九妹和潤兒,不會為難她。十九妹也是做了母親的人,自然體貼你這自家兄弟。」
南岳王悲戚道︰「十九妹的心意,臣弟懂得。只是貞兒……」
話音未落,顏貞卻是從頭上拔下簪子,盡了全力刺入自己的喉中。鮮血飛濺。
南岳王大駭,撲上去時,顏貞已然斷了氣。
昭定帝萬沒有想到顏貞听聞司徒家休妻,竟是報了必死的念頭。當下也忍不住掉下淚來︰「是皇兄逼得她急了,是皇兄對不住你。」
南岳王慟哭許久,放緩緩道︰「我不怨皇上,不怨十九妹和潤兒。」他咽下了後半句,他恨司徒世家,他恨司徒震卿。
當初司徒震卿求娶顏貞,他便有些遲疑。果不其然,司徒震卿是沖著武林盟主來的。自家佷女兒聰慧些,快劍斬情絲,還勸貞兒不要與司徒震卿在一起。現在想想,還不都是為了顏貞著想。
如今顏貞嫉妒司徒震卿仍然愛慕著朱玉潤,用了最笨的下毒方法,司徒一家就想與顏貞月兌離關系。這一家人,好狠的心。
南岳王眼中俱是恨意,抱著女兒的尸體,不顧昭定帝的勸阻,一個人默默地出了宮。
大街上,眾人見了滿身是血的南岳王都紛紛閃避。
路過敬敏公主府,一早有人給十九夫人和朱玉潤傳信,二人皆是急急地跑出府。
朱玉潤見了顏貞滿身是血地慘狀,忍不住垂淚道︰「皇叔……」
南岳王卻是一臉平靜,似乎還有些笑意:「潤兒,伯伯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朱玉潤顫聲道︰「我和娘親已經求了皇帝伯伯,貞姐姐這是為何?」
提到顏貞的死因,南岳王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司徒震卿上了請願書,公開休妻。」
顏貞是自殺朱玉潤掩口而泣。
若不是自己隱瞞了中毒的真相,顏貞也許不會承擔這麼大的罪名。司徒震卿也不會借著這個理由休妻。
可不隱瞞,司徒震卿就會放過顏貞麼?
之前顏貞中毒已經是他親手所為,若是顏貞不自盡,也難保他日後不會再動殺機。
朱玉潤淚眼朦朧,仿佛又見到霧華山上,那個溫潤如玉,體貼細膩的九師兄,笑嘻嘻地將青椒肉段擺到自己面前。
轉眼,卻是顏貞熱情如火的眼神,一邊偷瞄著司徒震卿,一面悄悄同自己咬耳朵︰「潤兒妹妹,這位少俠是……?」
場景交替變換,朱玉潤神色淒然。
十九夫人扶住搖搖欲墜的女兒,抹淚道︰「潤兒莫要太過傷心,為娘知道你盡力了。」
盡力?真的盡力了麼?朱玉潤無力地苦笑。
回到府中,嚴宣徽靜靜坐在院中看書,見朱玉潤滿臉淚痕,驚訝道︰「出了什麼大事?」
嚴宣徽目前仍然是銀發赤眸,方才便沒有同她母女二人一同出去。听下人的飛報,也只是知道宮里出了事情。
朱玉潤輕聲道︰「貞姐姐死了。」
嚴宣徽皺眉︰「皇上……」
「不是皇上。」
……
朱玉潤神情恍惚︰「貞姐姐是自殺,一身是血,是南岳王叔抱她一路走回府的。」
嚴宣徽嘆道︰「以死明志。」
朱玉潤冷笑︰「確實是以死明志,只不過這志,卻是有人落井下石。」
嚴宣徽沉思片刻,緩緩道︰「司徒震卿退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