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照著書桌上的白瓷瓶,幾朵半開的梔子花,靜靜綻放,幽幽香氣蔓延。除了偶爾鳥蟲的鳴叫和翻書聲,房間內一片靜謐。崔語星臨窗而坐,認真地看著手中的書冊,微垂的眸,長而卷曲的睫毛輕輕顫動,容顏靜好。
屋內的寧靜祥和讓屋外那人銳利的鷹眼閃過些許波動。原本該迅速走開的,卻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靜靜凝視著與初見時感覺截然不同的容顏。「誰!」崔語星敏銳地朝他藏身處望來,「是誰在那!」他這才想起自己的大事,急速閃身而過。崔語星追出來時,只來得及看到一抹遠去的背影,有些眼熟,仿佛曾在哪兒見過似的。她低頭仔細想了會,只覺那個名字就在嘴邊,可又說不出來。她疑惑地搖了搖頭,正準備回房去,卻傳來一陣彩衣的呼喚聲,她只能停,轉過頭去,「發生何事,讓你這樣大呼小叫的?」彩衣捂著胸口,喘著氣急說道︰「外……外面來了好多官兵……把若水居給團團圍了起來,說是……看見姬千里逃到了我們府里,要進來搜查!」崔語星立馬想到剛剛那個身影,心中大驚,急急向大門口走去,「現在情況怎麼樣了?」「花管家攔住了他們,不過撐不了多久。領頭的那個似乎是個油鹽不進的,硬要往里面沖。」崔語星一听,走得更快,同時不忘吩咐著,「彩衣,你想個辦法溜出去,盡快找到熙哥哥或是表哥過來,一定要盡快!」彩衣見她神情緊張,便知事情不好,趕緊奔向後門。
當崔語星匆匆趕到門口時,花管家和幾個家丁組成的人牆幾乎就快被沖散。花均跺跺腳,怒吼道︰「你們這些人,知不知道闖的是誰府上!」「是誰?大爺我還怕不成,弟兄們,給我上!」崔語星適時輕咳了一聲,不急不忙地走上前來,站定。花均見她出現,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小姐,您看……」崔語星擺擺手,示意他安心退後,轉而看著領頭的那位,一身氣勢不怒自威,「鬧得這麼沸沸揚揚的,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益城縣尉龐大人,失禮了!」龐達輕哼了聲,滿是不屑地將目光移到崔語星身上,不禁一愣。未施脂粉地干淨臉龐,雪色的拖曳長裙,一應首飾皆無,明明極是樸素的裝扮,可隱隱透出的威嚴竟讓他有些腿軟。「不知小女子所犯何事,竟勞煩龐大人親自上門來搜查!」她咄咄逼人的語氣,讓龐達不得不定住心神,听說這個女子是個狠角色,自己原也沒放在心上,想著不過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能翻上天去嗎?只是打了照面後,他不得不謹慎起來,「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小姐還是配合點好。」
「奉的誰的命?所為何事,大人總要說清楚了,我才能知道該如何做。」崔語星不卑不亢地說著,「好歹這里也是我們崔府的別院,沒個合理的解釋,憑你只怕是搜不得!」她的話讓龐達一時氣結,可仔細論來,也算是在情在理,他忍住氣,沉聲說道︰「本官是追著姬千里來到此處,對于北野人的這樁案子,崔小姐想必不會太陌生才是。」崔語星看著他,眼底閃過一道厲光,「略有耳聞。」「事關朝廷社稷,還望崔小姐主動合作的好。」龐達死死盯著崔語星出言威脅道︰「若是崔小姐再這樣推三阻四,就別怪本官不賣你們崔家這個面子,硬闖了!」「既然如此,那就衷心希望大人沒有眼花,」崔語星絲毫沒有猶豫地走到一旁,讓出空來,「打開中門,請龐大人進去!」
「何必如此麻煩,」一道渾厚的聲音從空中傳來,眨眼間,人已落到崔語星身旁,「語星,多日未見了!」「你……」崔語星詫異地盯著突然出現的此人,與迷迷糊糊中見到的容顏漸漸重合,「鎮南王!」沒想他竟然又折返了回來,她腦中迅速閃過一絲靈光,唰地抽出腰間軟劍,毫不遲疑地殺了過去,「全部上!」龐達急急吼道,「能拿下此人者,本官重重有賞!」姬千里一邊輕松與崔語星游斗著,一邊不忘戲語,「語星,你的實力應該不只這一點才是,怎麼,是看著本王下不了手嗎?」此言一出,正圍攻姬千里的將士們均以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崔語星,龐達揮舞著大刀,更是狠狠哼了聲,「早听說崔小姐使得一手好劍,能以一敵十,也不為過。卻沒想就只是如今的模樣,是外人高看了你,還是另有原因?」「語星還是打認真點,」面對一群人的圍攻,姬千里仍顯游刃有余,輕松地調侃著崔語星,「就算是做戲,也不能讓別人瞧出端倪不是?」頓時滿場嘩然。「北野蠻子,休得胡說!」面對如此強勁的對手,傷勢未愈的崔語星本來動手就是勉強,此時一開腔,難免分了神,眼看姬千里一掌就要擊向胸前,她臉色大變,來不及閃躲,干脆把心一橫,舉劍刺向姬千里,反正是避不了了,便是兩敗俱傷也好。卻不料,姬千里半途上竟硬生生將掌勢收了回去,任憑崔語星將劍刺進了他的身體,而後猛地震開長劍,捂住傷口往後退了幾步,「你舍得傷本王,本王可舍不得傷你。」他鷹眸冷冷掃了身邊眾人一眼,「至于你們可不是本王的對手!」說罷雙掌往前一推,排山倒海的氣浪襲去,眾人紛紛倒地,姬千里趁機飛身而出,「有本事的,跟著本王來!」龐達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憤怒地盯著崔語星,「留幾個人,看住這里,就是只蒼蠅,也不能飛出去!」而後,匆匆跟著姬千里的身影追去。
崔語星神情冷靜,掃了眼府前一字排開,警惕盯著她的兵士,唇角勾起一抹嘲諷,招呼了眾人就要進去。「二妹妹,二妹妹,」程宇澈超于常人的大嗓門遠遠傳了來,待他走近看清府門口的一排兵士,不禁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彩衣慌張地跑到崔語星身邊,「小姐,發生什麼事了?」「進去說吧,」她聲音淡淡,似乎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中,朝程宇澈點了頭,率先邁門而入。程宇澈緊跟著就要進去,卻被門口的兵士持刀攔住,「縣尉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此地!」程宇澈惱怒地亮出腰牌,「你們看清楚了,我是誰!是你們縣尉大人大,還是我大!」那兩名士兵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放了行。
彩衣給二人端上茶來,順便解釋道︰「奴婢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表少爺,可似乎還是來遲了些。」「不礙事,」崔語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慢慢將適才的事和程宇澈講了個大概。他一听,猛地拍了下腿,頗為後悔地說道︰「余小姐來找過我,說是柳海青那廝也來了益城,從她無意間透露出來只言片語,他們似乎要對你不利。所以我才趕來提醒你一聲,沒想還是晚了。」「我也猜到了應該是柳海青的手筆,他倒是懂得兵貴神速的道理。只是,」她面有疑惑,「我以為他關心的更應該是鹽政虧空案那邊,譬如說捏造個理由,說那兩本秘密賬簿,是有心人偽造出來的,是對丞相黨人的陰謀陷害,是對大皇子**果地攻擊!我都幫他想好了,多有氣勢的反駁啊。可為何甫抵此地,卻把目光放在了于全局無關輕重的私鹽案上,更是直接把矛頭對向了我?總不是為了余青吧,他又不是七公主。」她語氣里的調侃輕松,讓程宇澈忍俊不禁,「真是服了你,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這可不是玩笑,」崔語星撇撇嘴,「若是我,就會從此處著手,此時此刻,只有陰謀論才最容易讓那些深諳朝廷斗爭的大人們采信。搞不懂柳海青這葫蘆里究竟是賣的什麼藥?」她說著說著話題卻突然一轉,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程宇澈,「余四小姐找你總不會是單單說柳海青來了如此簡單吧,她就沒求你想想辦法,幫平曲侯府一把?」
程宇澈神色頓時一肅,「你可別試探我,話我早就擱在那了,只忠于事實。」「就等著你這句話了,」她呵呵一笑,「總是再確認下,心里踏實些。」程宇澈朗聲一笑,「我算是怕了你,這次你可別胡來了。上次你出事,我可是嚇得夠嗆,若不是有那件天蠶絲衣護著,你這條小命都不知還在不在。」崔語星抿嘴笑著,「我發現你們最近都愛拿我的小命說事,看來我這身體很不樂觀啊。」「說什麼胡話了,」程宇澈面色一緊,二妹妹的實際身體狀況大家一直都瞞著,只是說要好生修養,動不得刀劍。可也因為如此,她一直都不太重視,該操家伙時,從沒慢過。是不是該把實情告訴她,她這一回內髒傷得不輕,要好好養個兩三年的才能完全復原,如果還如此不愛惜自己,終會落下病根。他擔心地望了崔語星一眼,還是回頭和殿下商量商量再說。想了會,他還是問道︰「你下一步打算如何?」「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