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記 第四十一章 公堂會審(上)

作者 ︰ 竹下听風

待柳海青走遠,縣衙大牢外的陰影里才轉出幾道人影,崔語星一把想甩掉蕭宸熙緊握的手,卻是動彈不得,她著惱地望了他一眼,「殿下,請自重。」蕭宸熙眼神幽深,邪魅地笑著,「星兒,如今才想劃清界限會不會晚了點。」他舉起兩人緊握的手,「記住我說的話,那可不是玩笑。」說著,緩緩松開,崔語星立馬抽出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心慌意亂,「殿下,還是說正事的好。」她穩了穩心神,理清思緒,「剛剛明明就可以拿到丞相的罪證了,你為何要阻止我,還把我的人都撤了下去?」「是父皇的意思,」他淡淡說著,听不出太多情緒,「他希望能保住丞相,若是我們一味窮追猛打,必會引起父皇的疑慮。所以柳海青到達此地後,我便干脆將計就計,放了他們一馬。至于他們為了月兌身,陷害于你,逼死朝廷命官等等不法勾當,也自會傳到父皇的耳朵里。如今朝中等著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只要他們再犯事,父皇也不會再保他。」他的話卻是讓崔語星忽然了解到,原來他早已洞悉這一切,不聲不響地旁觀著所有事情的發生,而柳海青、余青等人的布局、謀劃在他眼中不過如跳梁小丑上演的好戲,看得樂不可支。至于自己也不過是他握在手中的一顆棋子。仿佛第一次看清這樣的他,她有些失落,更有些發冷。而蕭宸熙卻在此時悄無聲息地走近她,撩起她的一縷長發,把玩著,「怎麼,你害怕了?」崔語星打了個寒顫,無法言語,他卻是自顧自地說著,「這才是真實的我,你可要慢慢地好好了解……」

柳海青拿到賬本,連夜便離開了益城。七公主、余歡則陪著余青留了下來,等著看蕭宸熙要如何解決崔語星的困局。

翌日,聖旨即下,關于鹽政虧空、貪墨一案,皇上認為證據確鑿,已無需再審,涉案各人皆有論處。崔語星听鐵血打听來的消息,除了已自盡身亡的上任鹽運使車勝,還有因剛到任,所犯情節較輕,僅判流放的余青外,其他幾任涉案鹽運使均凌遲處死,九族之內盡皆流放。而自己有印象的那幾位朝廷大員,東吳郡守盛世、司農郭寶、丞相司直于國、丞相長史江秀、光祿勛牛千這些俱是賜死抄家。至于丞相本人則因監管不利,被勒令閉門思過半年。聖旨下達之日,即刻執行,只除了余青另有要案在身,暫緩行刑外。

益城在一日內風雲變色,哀聲遍地,誰也沒想到皇上真會下此重手,畢竟牽連官員甚眾,一個處理不慎,便會動搖根本。倒是老百姓們,紛紛奔走相慶,也從心底期盼著能來些體會百姓疾苦的好官員。

得到消息時,余青也怔愣了半晌,有些始料未及,但無論如何余光保下了性命,而且沒牽連到平曲侯府獲罪,已是萬幸。只要能處理好私鹽案,平曲侯府便算是逃出生天。可嘆丞相原本是想將反對自己之人一一引出,一網打盡,最後卻是自己深陷網中,無法自拔。不過,他原就是因局勢所迫,不得不走了一招險棋,如今敗落,也不算太過意外。

再過兩日,蕭宸熙正式開審私鹽案,允許百姓到場旁觀,一時人山人海,圍觀者眾。而益城各衙門因鹽政虧空、貪墨一案卷入伏法的官員不少,其中就包括鹽運使余光,還有本縣縣令大人。所以剛剛傷勢痊愈的李清皓便不得不奉命出來主持局面。離私鹽案的正式開審尚余一個時辰,可縣衙門口早已擠滿了興致勃勃的老百姓,估計今兒益城是萬人空巷了。李清皓頭疼地看著衙門外黑壓壓的人群,心內不停埋怨著蕭宸熙真會找事,這樣下去,縣衙還不得擠爆。最後還是打扮成小廝模樣跟在身邊的甘泉提醒了他一聲,說是城內有一處平日用來演大戲的地方,還挺寬敞的,應該可以容下這麼多人。蕭宸熙才一拍腦袋,忙令了人去安排布置,又對縣衙外候著的人群廣而告之。見他們漸漸散去,才火急火燎地派了人去分頭通知參與審案的各位大人、貴人的。

當崔語星一身素裙,蒙著面紗帶著彩衣出現在審案現場時,早已是無立錐之地。久候多時的甘泉,遠遠地見著兩人,忙笑著迎了上去,「二小姐,這邊走。」崔語星看清是她,長長舒了口氣,「我正在為難要如何進去了,還好你在這。」甘泉邊帶著兩人往前走,便解釋道︰「公子早就料到會出現這個局面,特意留了一條小道出來,可以直通到內堂。這會除了諸位大人,七公主和駙馬也到了,正在里面喝茶。」對于她有意透露出來的消息,崔語星腳下微微一滯,沒想他們倆也來了,這蕭宸熙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藥,明知目前的證據于她十分不利,還鬧得如此沸沸揚揚,生怕人不知道般。甘泉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巧笑嫣然,「二小姐,要相信清者自清,那些無事生非的人終會自取滅亡。」她詫異地抬頭看了甘泉一眼,沒想一個小小的侍女也會有如此眼光,李九倒是個會教人的。

她的心緒定了許多,感激地朝甘泉笑了下,大步朝里走去。尚未踏入門檻,李清皓便從前頭匆匆跑了過來,見了她,朗聲一笑,「語星妹妹,許久未見了,等今日案子了結後,咱們可要好好聚聚,慶賀下。你都不知道,我一個大病初愈之人,如今是奔前跑後,骨頭都快散架了,再不讓我放松放松,只怕又要躺回床上去了。」他的沒正經,若是往日崔語星必定要諷上幾句,只是今兒听來卻格外親切,「一言為定……」「嘿嘿,有此等好事,怎能忘了我!」程宇澈從屋內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使勁地拍了拍李清皓的肩膀,「復原得不錯嘛!」「都說了,不要動手動腳的,」李清皓一臉不滿地將他的手移開,交待道︰「你和語星先去前面吧,殿下馬上就到。」說罷,又往屋內而去,通知里面坐著的各位。

圍觀的百姓一見有人出來,頓時議論紛紛,場內鬧成了一團。「見著沒,那位可是當今的七公主……」「旁邊那兩個听說都是將軍……」「還有那個,是駙馬爺,據說是個侯爺來著……」……益城雖說富庶,可也從不曾有如此多身份高貴的人齊聚于此,還在大庭廣眾下現身,一時各種小道消息在場中流傳。只是隨著一聲「六殿下到!」眾人皆是跪倒在地,安靜下來。

崔語星等人也起身相迎,蕭宸熙又和各人寒暄了幾句,才算坐定下來。他端坐主位,天潢貴冑的威嚴壓得身邊之人隱隱有些犯寒,和私下里相處的樣子相去甚遠。崔語星看著這樣的他,忽然覺得有些陌生,事實上從前幾日處理柳海青的事時,她便有此感覺了。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余青若有所思地循著視線望去,不禁心下苦澀。

且不論堂上各人的心思,蕭宸熙已命人將涉案主要人等押了上來,余光、龐達、容雲皆在列。另外武迅簽字畫押的供詞還有那份所謂的崔語星親筆書信也赫然擺在了堂上。

蕭宸熙冷冷掃了堂下所有犯人一圈,指著案台上的兩樣證物,緩緩說著︰「重要人犯武迅已被刺身亡,但根據他留下的這兩樣證供,私鹽案的幕後主謀似乎都指向了崔家二小姐。不知崔二小姐有何要說的?」崔語星緩緩站起身,福了下,「小女確實從未做過,還望殿下明察。」蕭雲菲卻是嘴角輕撇,「既是未做過,可為何武迅會有你的親筆書函,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寫著,你為了陷害平曲侯府而設計了這一切。」崔語星不慌不忙地回應著,「沒做過便是沒做過,我絕不會承認。只是若把這書信作為定罪的關鍵物證,不知可否給小女過下目,至少也要讓小女心服口服。」蕭宸熙面無表情地詢問了秦謙、李清皓等人的意見,點點頭,示意衙役將信端了過去。崔語星沉著地將信取了出來,大致地掃了一遍,最後將目光投在了印章上。她細看了會,將信放回盤中,抬頭向堂上諸位大人說明道︰「小女此刻已非常肯定,此信是人為捏造出來的。」她取出袖中已準備好的印鑒,也放入盤中,「筆跡可以模仿,而信上所蓋的印章便是偽造的此方印鑒,諸位大人可以仔細區別一下,我的這方印鑒在右下角是有個踫掉的小缺口,那個‘閑人居士’的‘士’字正好有一角在那缺口上,信上的印章若真是出自此方印鑒,那個‘士’字應該不會如此完整才是。」蕭宸熙掃了眼,點點頭,又轉給了身邊的秦謙,依次傳了遍。蕭雲緋又是冷哼出聲,「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個才踫出來的?」崔語星也不惱,輕聲慢慢說著,「各位大人都應該看得出來,那個缺口年代已久,絕不是小女近日能偽造出來的。」「確實不似。」此時竟是秦謙先出聲作出了結論。堂下的容雲卻是陰陰地笑了起來,「她本來就是拿假的蓋的,只是為了糊弄武迅而已,此刻自然是對不上。」頓時滿場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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