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記 第四十五章 終會過去

作者 ︰ 竹下听風

越往前走,哭泣聲也漸漸大了起來,程宇澈和李清皓望了眼前方的設欞場所,停止了小聲交談,端起嚴肅的面孔,跟在蕭宸熙和崔語星身後走了進去。因為之前的鹽案,靈堂里的人並不多,蕭雲緋走上前來,微微欠了身,打量了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到了面無表情的崔語星身上,復雜難明,「如此境況下,皇兄和幾位還能撥冗前來,雲緋感激不盡。」蕭宸熙淡淡應了聲,「皇妹,節哀順變。」眼神卻是看向半垂著眼眸的崔語星,仿佛心有靈犀般,她也稍稍抬起頭來,對他眼底的擔憂,寬慰地微微點了下頭。幾人依次在余青靈前上過香,也不打算多做停留,即刻便要離去,卻听得一聲,「許五小姐、許六小姐到!」崔語星腳步稍停,猶疑地望了蕭宸熙一眼,「無需理會,」他微微低頭,灼灼地看著她,「不過是些不相干的人,我們自走我們的就是了。」

許馨卻是偏不讓他們如意,直直迎了上來,「殿下,原來您也在此。」她眼光一掃,卻是諷刺地盯著崔語星說道︰「喲,崔二小姐也在啊,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畢竟听說你曾和侯爺鬧得不太愉快,沒想……看來青梅竹馬的感情果然不同一般。」說到此,她有意無意地將目光停在蕭宸熙身上,可他卻似沒听到般,唇角勾起一抹笑,「確實,像她這樣寬宏大量,念舊情的人已經很難找了。」許馨把一口銀牙咬碎,恨恨地瞅著崔語星,她裝什麼裝,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做給誰看!「崔二小姐,你看起來,臉色可不太好。」崔語星原本並不想搭腔,可許馨仿佛不懂瞧人臉色般,不知分寸,一言一語,句句帶刺,她不禁生起些許不耐,「許五小姐,在他人靈前還是要懂得起碼的尊重,若是你不清楚,我也不介意耽誤些功夫。」她眼色一厲,掃了許馨眼,「前來拜祭,竟也不知把那些珠光寶氣的東西摘下些,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你是趕著來見什麼人的。」她的言下之意,讓已注意到此處的人目光在許馨和蕭宸熙身上打了一個轉後,恍然大悟地竊竊私語起來。許馨更是尷尬不已,「崔語星,你不要含血噴人!」她眼角微挑,流露出一絲不屑,「只是教許五小姐些做人的道理,免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許家的家教就是如此。」眼見許馨就要發作,許倩忙拉住她,「五姐姐,咱們還是先去上香吧。」而後又忙不迭地朝崔語星等人點著頭,「我們先過去了,告辭。」見人家已經後退了,崔語星也不再多言,欠了身,便轉身離去。

程宇澈這才感慨了聲,「看起來這庶出的六小姐倒是強上不少。」崔語星嘴角微撇,顯然不同意他的看法,「許馨雖嘴巴不太好,脾氣有點沖,但總體來說,還算是個一目了然的人。可那位許六小姐就不同了,心機深沉,絕對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在說著這些評論的時候,扶著許馨往靈前而去的許倩,若有所思地轉頭看了下她緊隨蕭宸熙遠去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急切的恨意。

余青的離世除了最初帶給崔語星的些微震驚和點許悲傷外,更多的卻是心的寧靜。三年來,一直徘徊于心間的愛恨糾纏,斬不斷理還亂的情與仇,隨著余青的遠去,化為塵煙。她倚著窗台,凝視著屋外的蔥郁青木,陽光下的斑駁陰影。是有多久,沒有如此平靜地欣賞這一切了。

轟動朝野上下的鹽政弊案終于隨著聖旨的到達,接近了尾聲。對于蕭宸熙的處理結果,上面基本無異議,只是對龐達的懲處頗有些微詞,于是御筆一揮,直接改為了斬立決。並提了李清皓為都轉鹽運使,總督朝廷鹽政事務。至于程宇澈、秦謙因年前才剛剛有過提升,此次便只各自賞賜了黃金萬兩。而蕭宸熙經此一案,深感吏治**,另行上奏朝廷,呈請嚴打貪墨之風,並要求加大刑罰力度。上深以為然,責成司空寧遠主理此事,一時御史彈劾成風,抓出不少貪官污吏,清廉之風漸行。而益城在經歷這一番風雨之後,因為蕭宸熙嚴上寬下的政策,也真正恢復了平靜,繁華漸勝從前。

此後大魏史書記載︰中宗建光七年,鹽政亂象橫生,毒瘤深重,積重難返。外有強敵壓境,內有民怨漸起。時皇六子宸熙受命于此困難之際,剛明果斷,大智大謀,不過月余即平,大小獲罪官吏逾百名。其肅清之徹底,實為罕見。史稱「益城之治」。

多年後,當崔語星看到如許評價時,只嘆原來曾經多復雜、多驚心動魄的事情,落到紙上也不過寥寥幾句,簡單無比。

只不過此刻的她,遠沒有拿起枯燥史書的興趣,而是興致盎然地擺弄著瓶中的鮮花。彩衣輕手輕腳推門走了進來,小聲稟道︰「小姐,余天求見。」「余天?」她停住手上的動作,轉過頭來疑惑著,「他怎麼來了?」彩衣見她神色不虞,忙道︰「小姐若是不想見,奴婢讓人打發了就是。」崔語星卻是回望了眼窗外的遼闊蒼穹,心下一動,悠悠說道︰「罷了,讓他進來吧!」

余天進屋時,只見崔語星一臉平靜地端坐于桌前,桌上尚擺著一盤剛摘來的鮮花。她神情專注地將花小心翼翼地一枝一枝插入瓷瓶中,氣息安然而祥和,便覺與之前見面時似乎有些不同了。可要具體說來,又無法描述清楚。「余天參見二小姐!」「坐吧!」崔語星緩緩放下手中的一枝月季,淡淡問道︰「听說七公主已帶駙馬靈柩返回京城,你卻為何還停留在此處?」余天眸色發黯,悲痛地說道︰「侯爺臨終前吩咐屬下留在益城幫他處理一些未完之事,等辦好這些差事後,屬下便是自由之身,無需再返侯府。」崔語星點頭嘆了聲,「沒想他在那種境況下,還能考慮如此周全,也不枉你們主僕一場。」余天小心翼翼地取出包袱里的一只紅木盒子,呈給崔語星,「這是侯爺囑咐屬下交予小姐的,他說此生欠你太多,望你善自珍重。」說完,便叩拜離去。

崔語星怔怔地注視木盒良久,才緩了呼吸,慢慢將它打開,待看清楚匣中之物,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里面靜靜躺著一對月光石扳指,是當初兩人的定情之物。三年前,當她知道余青所做的一切後,悲憤中摔碎了自己的那只,本以為早已是深埋黃土,卻不知竟又被他悄悄撿了回去,還小心地補回原狀。她取出那只以金邊瓖嵌的扳指,仔細打量著,可惜碎了的便是碎了的,補得再如何精致,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崔語星慘淡一笑,將物品放回原處。才發現底下還壓著一張信箋。她蹙眉拈起,緩緩展開,雅致的小楷,一字一字認真寫著︰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心中便是大慟,眼淚洶涌地流了出來。她咬著牙,手里死勁地捏著那張紙條,硬是沒有哭出聲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張著通紅的眼楮,將紙條用火折子點燃,扔在地上,一動不動地見它變成點點灰燼。人都走了,那麼過去的一切,愛也好,恨也好,都將隨風消散。如果有來生,還是不見的好。

蕭宸熙在鹽政司得知這個消息時,不過一笑置之。

益城外的靈山寺,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絡繹不絕。崔語星也經常過來,不過是祈求家人平安健康。但自年初余光上任後,便是諸事纏身,也很少有空上山來。此次,還是蕭宸熙說起要帶她來見兩個人,她才想起有許久沒來過此地了。

轎子在蜿蜒的山路上搖搖晃晃地慢慢走著,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總算是停了下來。崔語星在彩衣的攙扶下,落了轎,晃了眼四周的參天古木,幽靜安寧,便覺心中一陣舒坦。蕭宸熙見她笑顏明亮,唇角微微翹起,柔聲說道︰「走吧,我們進去。」

彩衣、樂唯、樂聞自是尾隨其後。幾人在寺僧的帶領下,穿過寧靜的林間小道,來到後院的一座禪房。蕭宸熙示意樂唯幾人在外面候著,自帶著崔語星走了進去。屋內光線幽暗,崔語星眯眼瞧了半晌,才驚訝地發現屋內之人,她再熟悉不過了,「陳同,你不是回鄉守孝了嗎,怎會在此處?」她若有所悟地望了眼屋外,「莫非是替容雲超度來的……」她眼神些微黯了下來,「希望你能體諒,她的事我不能插手。」陳同听著,疑惑地看向蕭宸熙,「殿下,關于那件事情,二小姐她似乎還不清楚?」蕭宸熙灑然一笑,「還沒和她說了,她若是早知道了,會藏不住的,讓人瞧出端倪就不好了。」崔語星審視地打量著兩人,「難道你們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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