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崔禮準備好親去丞相府登門道歉,便先傳來了一條消息,丞相的表佷硬是沒有熬過當晚,一命嗚呼。
崔禮聞知消息後,破口大罵,「這老匹夫,真夠狠的,連自個佷兒也能下去手。」崔展陽看了他一眼,眉頭微皺,「爹,此事若是皇上那知道了,恐怕還會加重對您的懲罰。」崔禮不在意地擺擺手,「你爹我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一點小風小浪的,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他話音剛落,便有下面來報,皇上身邊的張公公已出了宮,正快馬馳來,估模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崔禮和崔展陽對看了一眼,沒想竟來得如此之快,忙整了衣冠,出門相迎。
張公公進了正廳,也不坐下,而是恭敬地向崔禮問了安,低聲說道︰「皇上得知了消息很是光火,責令大人閉門思過一月,還有對于丞相那,大人的道歉可需誠心些才是。」又是閉門思過?崔禮眼底閃過一抹深思,忙跪下叩拜︰「臣謝皇上隆恩。」等站起身來,才打著哈哈道︰「麻煩張公公親自跑一趟了,只是不知皇上可還有其他交待?」張公公呵呵一笑,「難怪皇上經常說,別看崔大人個性粗獷,可論起了解他的心思,誰也及不上你。」他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以火漆封好的密信,交予崔禮,「皇上說,罰您閉門思過一個月,您心里只怕是樂翻天了,這世上可沒那麼好的事,信里交待的事,他希望您能在這一個月里調查清楚。」崔禮拍著頭嘿嘿一笑,「皇上還真是知道微臣的心思。」張公公微微笑著,便要告辭而去,卻被崔禮一把拉住,「公公,等一下。」他轉頭吩咐崔展陽從屋里拿出幾瓶藥酒,遞給張公公,「听說你這兩天風濕又犯了,我這里有幾瓶上好的藥酒,你回去揉揉,包準藥到病除。原本還打算明兒帶給你的,這下正好。」張公公微微一怔,凝視著手中的藥酒,含笑看了崔禮一眼,「那就謝過大人了。」
送走張公公,崔禮回到書房坐下,才拆開信仔細看著,最後竟是嘆了口氣,神色惆悵,默默無語。崔展陽也不多問,只是靜靜站在一旁,任他發著呆,許久,終于听到他幽幽開口問道︰「展陽,可還記得你姑姑?」崔展陽心內詫異,依然低頭答著,「姑姑去得早,孩兒那時還小,只是依稀有些印象。」崔禮又嘆了聲,「我倒是忘了,小雅走的時候,你才四歲,哪能記得那麼清楚。」崔展陽奇怪地看向他,疑惑道︰「姑姑離世時,我不是才兩歲嗎?」崔禮目光深深地打量著他,慢慢說來,「天啟九年,你姑姑只是詐死離開謝家,而後去了碧水城,到了天啟十一年,才離世。」崔展陽神色絲毫不改,反而冷靜地問他,「爹之前一直隱瞞此事,為何此時又決定告訴孩兒?」崔禮瞪了一眼,罵道︰「急什麼急,我不是還沒說完嗎?」崔展陽嘴角微微抽搐,還是低下頭來靜听下文。「你姑姑離世後,身邊跟著的下人隨便找了個地方草草掩埋了她,而後便帶走了所有財物不知所蹤。後來,我派出的探子查到那些東西落到了閔濤那個混賬手中,本想打探清楚存放地點後,就找個機會搶回來,卻不料他竟案發自盡而亡,貪來的所有財物也不知去向。眼下他的管家不是又被抓了,據那人交待所言,東西應該是到了丞相那,我需要你趕在二皇子之前,找到這批東西的下落,那些金銀珠寶錢財之物,都無所謂,重要的是當年的卷宗和裝有兵書的兩個箱子,里面是你姑姑出嫁時,從家中帶出的一些珍貴典籍,還有她自己平日的所得。除此外,務必要找到一個紅木雕花盒子,里面放著一封信和一張圖紙,明確記載了你姑姑的埋葬地點。這些東西,不用我說,你也該清楚,若是落到二皇子手中,傳出去該引起多大的風波,又對你姑姑的名聲有多大的影響。」崔展陽屏住呼吸听完他所有的敘述,只覺他話中疑點頗多,應該是真假參半,必是還有什麼事是不方便說出來的,或許與白家的慘案有關,他壓下心中的懷疑,垂首答道︰「孩兒明白,只是這畢竟是崔家的家事,與皇上有何關系,他為何會專門交待您做此事。」
崔禮又是狠狠一眼瞪來,惱道︰「我說了是皇上派的嗎?你小子就愛胡亂猜測,皇上不過是責罵了我幾句,又不想當著你們的面,才找了那麼個借口。」崔展陽明擺著不信地看了他一眼,「好,孩兒知道了,只是眼下暗部的事多半是小妹在處理,讓她知道應該無妨吧。」崔禮隨意恩了聲,他便清楚了,立時準備退出去找語星商量此事,把門掩好間,只听崔禮又沉聲吩咐道︰「讓語月備上一份大禮,你和我明兒一起去拜祭下丞相的那位佷兒。」
只是到了第二日,事情被崔語月、崔語星得知後,以不放心為由,一左一右拉著他,硬是跟了上去。崔禮心下感動,嘴里卻是說得比誰都凶,「你們兩個還是不是我崔禮的女兒,蠢笨如牛,挨罵的事也要往上湊」崔語星嗤笑一聲,嘟噥著,「爹,您就少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不是你女兒,我們才懶得理你死活了。」崔禮猛敲了她一記腦瓜子,佯罵道︰「都不知道是誰把你生出來的,牙尖嘴利,一天不氣你爹我,就心里難受得慌」崔語星也不怕,不依不饒地說著,「我啊,就是看不慣爹這麼惺惺作態的。」崔禮胡子一吹,就要罵了過來,崔語月忙打岔道︰「爹,您看馬車過來了,我們上去吧。」說著,又拽了一把崔語星,示意她不要再亂說話,可別把爹給真惹生氣了。崔語星吐吐舌頭,乖乖地跟在了她身後。
丞相表佷的宅子也在城東這邊,雖說是靠外面了點,但離崔家不算太遠,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看到院子門口的一片縞素,听著里面隱隱約約道士做法的鐺鐺聲,還有那震天的哭喊,崔語星竟不知該做何言語。其實事發當天,她就曾專門去詢問過打人的小廝,非常確信他們那幾下,是不可能傷到人命的,可丞相的表佷卻還是死了,到底是誰之過,也不知道這家人心里到底清不清楚。
當她跟在崔禮身後,慢慢步入靈堂時,明顯可以感覺到屋內的氣氛霎時就變了,連那淒厲的哭聲也突然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朝他們望了過來,那種目光崔語星再是熟悉不過,仇恨,滿眼的仇恨,恨不得把他們幾個剝皮抽筋的那種恨意,讓人心底有些發寒,只是對崔禮、崔展陽這種沙場廝殺的猛將,宛如小菜一碟,根本入不了眼。他們各自拈了一炷香,就要上前拜祭,卻被一披麻戴孝的男子挺身攔住,「你們滾,我爹可受不起你們這些殺人凶手的拜祭」崔禮威嚴的目光往他身上一落,立即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崔禮心內冷哼,這種黃毛小子,也敢和自己嗆腔不過面上緩了下,沉聲說道︰「老夫治下不嚴,才讓下面人惹出此等事來,深感歉疚,此番也是特意前來賠罪。」男子吸了口氣,挺起胸膛,迎向他的目光,「賠禮有用嗎,你們能讓我爹活過來嗎?做不到,還是滾出我家去」後面跟著的三兄妹不禁眉頭皺起,可也不好說些什麼。崔禮眼里卻是生起一抹贊賞,「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錯,挺有種的只是,」他話音一轉,頗有深意地說道︰「光有種也是辦不成事情的,還得有腦子才行,看事不能只看表面,年輕人。」男子錯愕之余,竟是忘了要去阻止他們。
上完香,崔展陽將一包東西遞給男子,「這是我們的些微心意,若是你以後有什麼需要,也可到崔府與我們說,能幫得上,我們會盡量幫。」崔禮走過來,拍了拍男子的肩,豪爽地說道︰「小伙子,想明白了也可到我府上來述述。」瞧著他坦蕩的眼神,男子心下若有所思,猶豫半晌,還是謹慎地掃了眼四周,背過身去,避開眾人,低聲說道︰「在下岳光,此處有很多丞相府的人,你小心才是。」還不算太笨,孺子可教也,崔禮暗自點了頭,不在意地轉身離去。才走了幾步,就听有人喊道︰「殺人凶手,不能放他們走」「血債血還」……
崔語星一眼看過去,只見那些守靈的人,竟是拎著掃把、鏟子沖了過來,她有些無措地看向崔禮,「爹,都是些普通百姓,怎麼還手?」崔禮面色一沉,威武地吼道︰「是我們有錯在先,便是有什麼氣,由他們去發,不過點皮肉傷」柳權這老匹夫,想出這種賤招來逼他動手,就是要把事情鬧大,所以明知這些人是假扮的,也只能先受著了。他沖上前,和崔展陽一起護住崔語月、崔語星兩姐妹避開那些毆打,只是哪敵得住那麼多人蜂擁而上,「打死他們,打死他們」「這些狗官,死一個,少一個」……
崔語星明顯感覺到身上的那些疼痛,根本不似普通人能有的力量,可爹爹既然交待了,必是有他的道理,也只能忍著了。此時,背後猛地襲來一掌,听風聲便知與其他不同,帶著剛猛的力道,崔禮暗道不妙,拉住女兒就要躲開,卻被旁邊的人又推了回來,眼看就要擊中他,卻听啪的一聲,崔語星反身雙掌硬生生迎了上去,兩人同時往後震退了幾步。崔語星擦去嘴角的血絲,朗聲道︰「想不到此處竟還有此等高手。」出手的人沒有做聲,漸漸把身子往人群中隱去。
「這是在做什麼」一道女聲嬌斥著走了進來,「就是有氣,也不是這麼個撒法,若是傷到了朝廷命官,你們可知是個什麼罪」那些人頓時靜了下來,慌忙跪下道︰「小的見過七公主。」蕭雲緋也不理睬,徑直上前向崔禮歉意道︰「外祖如今在家中閉門思過,不方便出來,听說大人過來祭拜,便知要出事,忙打發了人請我過來看看,沒想還是遲了。」崔禮忍住心內的悲痛,扶住女兒,「謝公主關心,只是小女受了傷,就先告辭了。」蕭雲緋淡淡道︰「如此就不阻著大人,只是可否容我與語星單獨說一句。」崔語星看了崔禮一眼,點了頭,拖著腳步與蕭雲緋走到一旁,「崔語星,听說你的病動不得手的,怎麼還如此逞能了。你這樣下去,可真就被我慢慢磨死了。太容易了,我會覺得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