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鬧騰下來,崔禮的袖子不知何時被人扯去了一截,崔展陽一身素淨的青袍沾滿了黑印子,崔語月和崔語星兩姐妹更是發絲凌亂不堪,狼狽不已。
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回到馬車上,崔禮掃了眼各人亂蓬蓬的樣子,又瞅了瞅自己的斷袖,還是忍不住罵道︰「老子縱橫疆場這麼多年,從未試過如此,柳權這老家伙給我等著,哪天也得讓他嘗嘗這滋味」他惱怒地拍著身上的污垢,手突然頓了頓,卻是沖著崔語星火了起來,「你這丫頭,就沒哪一次听過話,非得把你老爹我氣死了才甘願你看著那一掌來了,躲開就是,誰讓你迎上去的,洪大夫說的話,你是個屁都沒記住」他嘴角的胡須氣得往外一抖一抖,眉毛都快瞪上天去了,「你們想想看,我堂堂崔太尉,竟被自個女兒救了,這傳出去像話嗎?」崔語月神色一緊,忙勸道︰「爹,小妹也是擔心您……」崔展陽不在意地睨了眼崔禮,每次都是如此,就是嘴上凶凶而已,其實心里比誰都心疼,「我看不僅是爹您,我們全家都會成為京城的笑話,用不著明兒,咱們這灰頭土臉的樣子就會傳遍上上下下。」話雖是如此,只是他眼中完全看不出因此而覺得難看的意思,反而是事情盡在掌握中的凌厲光芒,「鹽案後,我們一直在風口浪尖上,如此,起碼已安然了一半。」崔語星凝緊眉,點頭道︰「外面把我們傳得越慘,才越能顯現我們的誠意,而對于依附我們的那些人來說,也是個警醒,不要以為丞相勢弱了,仗著身後有我們家,便可胡作非為。這樣一來,皇上也可安心許多。」他們的一番分析讓崔禮原本高漲的怒氣漸漸平靜下來,眼里滿是欣慰,「你們真是長大了,看來就算哪一天我突然去了,也能放下心來。」
三人皆是一愣,崔語星心里咯 一下,掩去那絲不安,嬌嗔著,「爹,你要想偷懶,撂下崔家這個攤子給我們,那可是門縫都沒有。我們一個比一個更不想理會這些事,到時,崔家被我們弄得亂七八糟的,您可別干跳腳。」崔禮滿是無奈地一笑,「行了,就是說說而已,就單是你這丫頭,整天惹是生非的,我都別想閑下來。剛剛七公主又和你說了什麼,看那表情就不太對頭。」都是自家人,崔語星本就沒打算隱瞞,緩緩將與蕭雲緋之間的恩怨是非一一道來,崔展陽越听臉色越沉,眸間閃過一抹深思,「小妹,你可有想過,以七公主的手段應該做不到這個程度,你確定就是她一人所為?」崔語星搖搖頭,「我還懷疑謝家,上次在街頭傷我的人,非常似出自于風雨樓,而且如果沒錯的話,風雨樓眼下已經投靠了謝家。只是我想不到,謝家有誰能接近七公主,還有如此心計?」崔展陽與崔禮交換了下眼神,沉聲說道︰「謝家剛從山上回來的大小姐謝萱,我曾因鹽案的事與她正面交鋒過一次,是個相當厲害的女子。」什麼時候又出現了這麼一號人物,崔語星若有所思,印象中似乎不曾見過這位大小姐,她頗有些疑惑,「大哥,你說她剛從山上回來是什麼意思?」坐在一旁的崔語月沉思了下,接口答道︰「這個我倒是听人提起過,說是她從生下來就身子不好,還幾次差點夭折,後來有個尼姑幫她治好了病,還說她十六歲前最好是在廟里修行,積些福德,方能平安。于是謝家人便把她交給了尼姑帶到山里,如今才回了來。」崔語星咋咋舌,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也太夸張了吧,是姑姑離世前,發現的那個與謝大人有私情的女子生的嗎?」崔語月笑睨了她一眼,低聲糾正著,「如今已是謝夫人了,你總是這樣,依著自己的喜惡來稱呼,被旁人听去了可不好。」崔語星很不以為意,「勾搭閨中好友的丈夫,這種事,她做得出來,還怕別人說嗎?再說了,姑姑當年被誣與人有染,也不知是不是她從中下套,咱們都還沒和她算清楚呢」
她說著,卻是想起了崔展陽昨晚所提之事,更是心生了幾分惱怒,若不是這女人,姑姑豈會離開得那麼淒涼,如今竟是尸身埋葬于何方,也不清楚,還要慢慢去尋。「這種女人,便是死了,都是活該」崔禮對著崔展陽哈哈一笑,「你小妹這脾氣最對我胃口了,不喜歡的就該痛快罵,見面了也不必給什麼好臉色,什麼狗屁謝夫人,一窩令人生厭的蛇鼠」崔語星撲哧一笑,「就是,就是,給這種人面子作甚」崔語月聞言,低頭抿嘴一笑。崔展陽冷硬的眼底也柔軟了下來,帶著些許輕松,府里有了這一老一少,總是能熱鬧不少,听著他們在那吵著,再煩心的事情似乎也能忘個干干淨淨。他靠著車窗,闔眼小憩,腦海中竟閃現過謝萱那張明艷的臉龐,他自忖見過的美女無數,就是兩個妹妹的容貌也絕不輸于謝萱,可為何僅僅見過一次,卻讓他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她的眼神太過透徹,寒冷?還是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而此時的六皇子府中,蕭宸熙深思地放下手中的書卷,問著身旁的樂唯,「你是說崔家也在插手閔濤的案子?」樂唯斟酌了下,謹慎地答道︰「崔家暗部確實正在查找當年閔濤失蹤的那批財物的下落,不過在此前,皇上身邊的張公公曾特意去了崔家,據屬下猜測,此事多半是出于皇上的授意。」父皇的授意?難道說閔濤案另外還有什麼隱情是父皇不願意別人知道的,又恰巧是崔大人了解的,這其中深淺的把握,需得好好衡量,他眉毛微揚,卻是問道︰「關于失蹤的那批財物,你們查到多少?」「據探子的回報,那批財物中,崔家最在意的應該是崔雅將軍當年出嫁時從家中帶出的上古兵書,還有將軍自己所著的兵法。在將軍離世後,這些東西都留在了謝家,鎖在庫房中,只是沒想兩年後的一次無意清查,謝家才發現東西早已被人調了包,下落不明。皇上聞言大怒,親自督促廷尉府偵查此案,最終一直查到了一對白氏夫婦身上,據說他們曾經在謝家做過下人,後來因為憊懶被趕了出來。只是還未經抓捕審理,白家便在一夜之間被滅了門,全家上下幾十人,無一活口,那批遺物更是不見蹤跡,後來又有傳言說落入了閔濤手中,但隨著閔濤的案發自盡身亡,便再次沒有了消息。」蕭宸熙想起崔語星之言,眼里閃過一抹深色,又問道︰「廷尉府當時是在哪里找到那對白氏夫婦的?」「碧水城。」
風雨樓、仇陵、白家、崔雅、崔禮、父皇、謝佑、閔濤、柳權、還有已逝的上代平曲侯余鎮,蕭宸熙腦中漸漸把這些他知道的相關人物一個一個理了出來,心下閃過一道靈光,仿佛明白了什麼。只是對于閔濤的行事,他仍有些疑惑,那些兵書于行軍打仗之人來說,確實是珍寶,但對于閔濤而言,不過是廢紙一堆,也不能隨意變賣,得不到什麼實在的好處。反而以父皇的重視來說,他只要交上去了,必會有厚重的賞賜。可他為什麼沒有這麼做?是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瞧出他臉上的疑惑,樂唯補充道︰「據近日所查,閔濤生前曾與聚福樓的岳老板來往密切,而這個岳老板正是丞相的表佷,當年的很多事,也許是出于丞相的授意也說不定。」「這個岳老板如今人何在,可否能問出些什麼?」樂唯面有難色,支吾道︰「我們剛查到這條線,那岳老板就被人打死了,殿下也應該有所耳聞,就是崔家近來惹上的那單是非。」蕭宸熙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輕輕說著,「這下是連上了。樂唯,傳我命令,暗衛停止調查此事,一切以崔家的行動為主。」
「是,」樂唯答著就待退下去安排,正巧踫見樂聞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喘著粗氣稟道︰「殿下,出事了。三殿下那個沈側妃的父親是在皇家宗廟那邊當差的,如今被人查出私通外人,偷盜宗廟之物,皇上震怒不已,已把三殿下給拘了起來,三皇子府也圍滿了重兵。」「什麼」饒是鎮定如蕭宸熙也禁不住詫異地站起身來,「這是何時的事?」樂聞趕忙答道︰「就在今兒早上,如今三皇子府已亂成了一團。」他听著,又緩緩坐了下來,仔細思忖,尚未想個清楚,又見屈一一臉慌色地奔了進來,「殿下,二小姐和崔大人他們一起去岳家賠禮時,被對方的人圍毆,又傷到了心脈,洪大夫說再如此下去,便是三年五載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