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語星心急火燎地向外沖了幾步,便見崔展陽一身疲憊地慢慢走了過來,「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她趕緊上前問道,「你的氣色瞧起來不太好。」崔展陽腳下踉蹌,竟是靠著她才站穩,仿佛受了巨大打擊一般,整個人都坍塌了下來,「小妹,你說要怎樣才能真正看清一個人,為什麼到了現在,我才發現什麼都沒看明白……」崔語星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有些糊涂,「大哥,你在說什麼,我有些不明白?」「原來是我害了娘,是我害了娘……」他一把把她推來,抱住頭蹲在地上,淚水從指縫間悄然落地,「娘,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哥,你是怎麼了?」崔語星使出全力,想將他從地上拉起,可最終只是徒然。百兒、千兒聞訊趕來,也是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二小姐,這可要怎麼辦才好,花轎已在外面候著了,就等大公子出發去迎親。」崔語星呆愣在原地,崔展陽如此痛苦的神情,揪得她的心疼痛不已,從小到大,大哥在她心中就彷如巍峨的泰山一般,沉穩、厚重、有著海納百川的心胸,百折不饒的堅韌,眼下卻蹲在那,哭得像個孩子般。謝萱這個天殺的,究竟說了什麼,她恨不得立即提劍沖出去,與謝萱好好算清楚可此刻她只能跪倒在崔展陽身旁,痛心著,「大哥,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許是與娘親有關,但娘親怎麼會怪你了。就像當初我害你受傷一樣,你還記不記得,你從頭到尾就沒舍得罵我一句,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還一個勁地寬慰著我。娘親也是一樣啊,也是一樣地護著我們,一樣地希望我們會平安幸福,」她哽咽著,眼眶中淚水閃爍,「你如今這樣,就是我見著也心痛得不得了,更別說娘親了,哥,振作起來,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了?」
崔展陽抬起頭望向她,眼楮通紅,「小妹,你知不知道,娘親她不是病死的,是有人在她藥中下了毒。」「什麼」崔語星如遭重擊,腦子一下就懵了,「大哥,你別和我開玩笑……」「你覺得大哥會拿這種事胡說嗎,」崔展陽緊捏著雙拳,隱忍著內心百般的痛苦,盡量平穩地說道︰「我早就覺得事有可疑,也隱約有了懷疑的對象,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所以也沒和你們說起……」「娘親她……」崔語星不敢相信,潸然淚下,「怎麼會這樣……」崔展陽長嘆一聲,痛苦地閉上雙眼,「是柔萱,這一切都是柔萱做的……」「什麼,柔萱姐,」崔語星傻傻地搖著頭,「這怎麼可能,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娘親見她可憐,好心收留了她,她為什麼反而要恩將仇報了?」「她是十五年前白家慘案中幸存下來的遺孤,」崔展陽低低地說著,「是當年白府管家的女兒,她所做的一切自然是為了復仇……」「白家?又是白家……」崔語星無力地靠向崔展陽,一行清淚順著臉龐流了下來,「哥,是不是謝萱告訴你的,能信嗎?」「你果然都看到了,」崔展陽只覺雙腿發軟,干脆坐在了地上,「她手上有確鑿的證據,是柔萱的親筆書信,我不會認錯。至于她為何向我主動揭開這一切,又何必細究,反正我們越痛苦,她就會越開心……」「哥,你知不知道,娘親不會回來了,」崔語星喃喃低語著,「就因為我們的大意,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知道……」崔展陽狠狠抹去眼角的淚水,「是大哥的錯。」「娘,娘……」她咬緊牙,可怎麼也控制不住,轉身緊緊抱住崔展陽嚎啕大哭起來,「我好想娘……」「大哥也是。」兩兄妹坐在地上,相擁而泣,百兒見情形不對,忙出了去請人幫忙。
崔禮到時,兩兄妹一身灰土不說,那臉早已是哭得不能見人,「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他氣得跳腳道︰「展陽,你這個做大哥的,是怎麼回事」崔語星揉了揉紅腫的雙眼,憤怒地看向他,「你憑什麼說我們,若不是你做的好事,娘怎麼會出事」「崔語星,你是要氣死老子不成,」崔禮大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給老子在這胡鬧」她靠著崔展陽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崔禮面前,大聲哭泣著,「娘是被人害死的,是柔萱,她是十五年前白家慘案中的幸存者,是來找我們報仇的……」崔禮臉色一緊,「你在說什麼」「娘是因為你才讓人害死的」她使勁地拉扯著崔禮,腦子暈乎乎的,哪里還顧及什麼分寸,「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彷如兜頭一盆涼水,崔禮沖到頭頂的怒氣陡然冷了下來,怔怔地望向崔展陽,「你妹妹說的可是真的?」就在崔展陽點頭承認的剎那,他背一下駝了下來,老了幾十歲般,目光呆滯,過了許久,才緩緩出聲道︰「展陽,你好好準備,怎麼樣,這都是我們家的問題。不要讓女方失了面子。」聲音蒼老而疲憊,說完便轉身而去,一步一步竟是有些蹣跚。崔語星這才有些醒過神來,呆呆地看向崔展陽,「哥,我是不是做錯了,娘的事,爹只怕比我們還痛苦。」崔展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也是無言。
突然出了這事,崔語星情緒跌到了谷底,根本無心應付那些貴婦小姐,也不願被人瞧出端倪來,只能悄悄避開了眾人,躲到了一邊。崔語月尋到她時,只見她神情痛楚地盯著燭火,默默發著呆,「小妹,我見你只是出去打了一圈照面,就沒人了。怎麼一個人躲在了這,可是有什麼心事?」「我沒事,」她苦澀地搖搖頭,「外面一切可還順利?」見她不願意多說,崔語月也不勉強,柔柔地一笑,「今天可多虧了你,大哥才能及時出發,眼下外面一切都正常,又有幾位舅母照看著,出不了什麼事。」「哦,那就好,」她心不在焉地應著,「姐,辛苦你了。」「都是自家人,說什麼客氣話,」崔語月嗔怪了她一句,「乖,別呆在這了,外面熱鬧著了,咱們出去瞧瞧。」「還是不了,」雖然是大哥的好日子,她也無法讓自己高興起來,懶懶地揮揮手,「我已經溜過去看過嫂子了,其他的什麼,今兒實在沒興趣搭理。」「也好,」崔語月無奈地笑了下,「今兒可真是的,你了就突然心情不好,大哥和爹爹就像中了邪般,在外面狂灌酒,」她說著,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哪里,」她有些不自然地說道︰「能有什麼事,只是大哥成親,有點感慨罷了。」「真的嗎?」崔語月有些將信將疑,「千真萬確,」崔語星把她往外推,「你啊,還是趕緊派個人去前面瞧瞧,可不能讓他們真喝倒了。」「你倒是提醒我了,」崔語月神情一緊,點頭道︰「我得悄悄去看下……」「去吧,去吧。」
崔語月走了一會,彩鳳便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稟道︰「大小姐那邊打發人送了消息過來,說是今晚主桌那邊醉了不少,老爺、睿親王、表少爺一個個都喝趴下了,大公子倒是撐著去了新房。」崔語星一听,嘆了口氣,這些人都是喝的苦酒吧,才會醉得如此快,或是說醉得心甘情願的,因為唯有如此,才能暫時忘卻了苦痛,只不過蕭宸熙這是湊的什麼熱鬧,「可有人把他們安置好?」「老爺已經被人扶回了房,表少爺和睿親王實在走不動,便暫時歇在客房那邊。」「那你後面的人是誰,」她沒好氣地指指彩鳳身後,站了起來,「我剛剛還在想,你怎會輕易就醉了,看來是做給人看的。」蕭宸熙輕飄飄地越過驚得目瞪口呆的彩鳳,直接倒在紫檀木躺椅上,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笑容,「星兒,見著你可真好,你這氣可要何時才能消?」他喟嘆了一聲,安然地閉上了眼楮,「我睡會兒,醒醒酒就走……」說著,竟是昏昏睡了過去,就連彩鳳鼓起勇氣,想勸諫句與禮不合都來不及。
崔語星無奈地搖搖頭,拿過一邊的被子仔細替他蓋上,印象中似乎很少見他如此,總是雲淡風輕地嘲笑著醉酒是懦弱者才會有的行為的人,有一天也會如此。是自己太苛責了嗎?她神色漸漸柔和了起來,手指輕輕撫過他深入雲鬢的劍眉,露出淺淺的笑意。又檢視了一遍被子是否掖好,才輕聲吩咐著彩鳳去準備醒酒湯,等他醒來後服用。而後便自己拿起一卷書,靜靜坐在一旁,認真翻看著,耳邊是他均勻的呼吸聲,呼吸間是淡淡的紙墨香,讓崔語星原本糟亂不已的心漸漸安寧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