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紛亂的夜晚,也終究要過去,當新的一日來臨,所有的人便仿佛約好了般,對那些難堪的事只字不提,彷如南柯一夢般。
等新媳婦敬完茶,又張羅了一桌早點,崔禮簡單用了些,便急著出門去了。崔展陽因是新婚燕爾,多了幾日休憩,倒是慢條斯理地用著白粥。一見崔禮離開,崔語星便唰地從位子上蹦了起來,拉過鐘菲,將她按在椅子上,「嫂子,就別忙了,一起坐下來吃吧,我們府里可沒那麼多規矩。」鐘菲為難地瞧了崔展陽一眼,「這,這……」「你就坐下來吧,」崔展陽放下手中的湯匙,微笑地看向自己的嬌妻,「小妹說得沒錯,我們府里沒那麼多規矩。今兒也就全個禮節,以後一起吃就行了。」崔語月抿嘴一笑,「難得,大哥也知道心疼人了。」鐘菲被她這樣一打趣,臉頓時燒得紅了起來,嬌羞地低下頭,手都不知道往哪擺好了。崔展陽眉眼微抬,「語月,你什麼時候變得和小妹一樣,說起話來沒大沒小。」崔語星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大哥,你這麼快就心疼起大嫂來了啊。」一直為崔展陽擔著的心略微放了些,不過,這樣的崔展陽才是自己頂天立地的大哥,拿得起放得下,不會讓身邊的人受了委屈。
崔展陽無視于兩個妹妹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取過一個空碗,盛了白粥,體貼地遞給鐘菲,「趕緊用點,一會咱們出去走走,難得清閑幾日。」「恩,」鐘菲輕輕應了聲,臉上飛起的紅霞襯得人比花還嬌。崔語月和崔語星對看一眼,俱是笑意滿滿。
目送著那對新人相攜離去,崔語月端坐在原位,容顏典雅沉靜,「大哥能這樣,已是極好了。」「確實,」崔語星露出一絲笑意,「不管他眼下的心情如何,是否真能做到對過往釋懷,但總是一個好的開始了。」
「小姐,」彩衣捧著一個精巧的雕花盒子款款走了進來,剛巧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小姐,誠郡王命人送了東西過來,您要不要先瞧瞧?」「誠郡王?」崔語星有些反應不過來,還是一旁的崔語月及時提醒了她,「我記得五皇子好像就是封的誠郡王吧?」「是蕭宸凱啊,」崔語星總算想了起來,還沒好氣地小聲嘟噥了幾句,「皇上可真是,一下就封了那麼一堆的王爺、郡王的,哪能個個記得那麼清楚。」她疑惑地往外面看了下,問著彩衣,「送東西過來的人了?」「他啊,听說您還在用早點,怕影響了您,把東西放下後,就告辭了。」「是這樣,」崔語星滿臉不解地接過盒子,「他怎會無端端地就送了東西過來?」漫不經心地打開了盒蓋,她眼前忽然一亮,一陣沁人心脾的桃花香撲鼻而來,鮮艷燦爛的桃花在風中微微顫動,「這時節他是哪
找來的綻放的桃花?」她一臉不可思議地輕輕拈起來,仔細端詳著,粉色的花瓣,一層一層,嬌艷欲滴,不禁嘴角微微上翹,浮起一抹甜甜的笑意,「原來是干花,難為他能讓人做得如此栩栩如生,不過,他是怎麼知道我喜歡桃花的,我好像沒和他說過啊?」
崔語月和彩衣卻是略微地變了臉色。「小妹,這誠郡王對你該不會……」崔語月遲疑著,還是問了出來。「怎麼會?」她不在意地擺擺手,「我們不過見過幾次面而已,還算能聊上幾句,但也算不上太深的交情。」「可我總覺得他對你沒那麼簡單,」崔語月頗有些擔憂,「如今正是各位皇子訂下婚事的當口上,你可不要節外生枝啊。」「應該不至于吧,」崔語星歪著頭,想了想,也沒發現什麼異樣,「誠郡王頗為喜歡些精巧的物事,可能也就是覺著好看,所以令人送了過來,讓我一同賞玩賞玩吧。」崔語月瞧著她那歡喜的樣子,不贊同地搖搖頭,「小妹,這世上不會有一個人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更何況這些皇子個個九曲回腸的心思,你豈能一眼看透。姐姐覺得,你還是和他保持點距離的好,免得有心人看去了,又編排出什麼是非來。」她有些不甘願地抿抿唇,本來嘛,自己要與何人為友,與旁人有什麼干系,管他們要怎麼指手劃腳,她只做她喜歡的事情。可這樣一來,家人會遭人非議不說,自己與蕭宸熙之間也會平添阻礙,這卻是她不願意的。嘆息一聲,她依依不舍地將桃花放回原位,又喚來鐵血,「要麻煩你替我走一趟誠郡王府了。此花我已經欣賞過,確實極其精美細致,是難得的佳品,不過君子不奪人所愛,能有幸見過就是了。」崔語月和彩衣這才稍稍松了口氣,能還回去,不落人口實,就是最好的了。
據鐵血後來復命說,蕭宸凱並沒有多說什麼,也沒露出半分不悅,便爽快地將東西收下了。只是沒過兩日,便傳出誠郡王又病了的消息。崔語星知他一向身子不佳,加上最近幾日天氣越發寒冷起來,只以為他是受了涼,過些天就好了,卻沒想他的病勢竟是一日比一日嚴重,到了後來,連起身都困難起來。
崔語星聞知消息後,很是難受。雖說與蕭宸凱認識的日子不長,但他性情恬淡,與世無爭,卻偏又能將世情一一洞徹,是位難得的翩翩君子,「不行,我一定得去探探他,」她低頭思忖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彩衣,你覺得女扮男裝如何?」「什麼」彩衣有些嚇到,「小姐,您可要三思,京城比不得益城,多少眼楮盯著啊。您稍微有點動作,馬上就傳遍了。」「所以我就說女扮男裝嘛,」她翻了翻白眼,將自己的話又重復了遍,「就用大哥的名帖
,不錯吧?」「小姐,」彩衣臉色很是難看,「您就不想想,若是睿親王知道了,會不會有什麼想法?如今屈一他們一直在您身邊跟著,哪能瞞得過去。」「好了,好了,不會有事的,」她是一臉坦坦蕩蕩,俏皮地笑看著彩衣,「眼下天色尚早,就你和我,咱們悄悄去,悄悄回,誰也不知道。」
兩人一身普通的青衣,趁著沒人注意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後門溜了出去。「好久沒有如此了,」崔語星哈哈笑著,「真有些懷念。」彩衣無語地看了看天空,又不是什麼好事,值得這麼心心念念的。以前夫人在時,管束甚嚴,小姐想要出去玩,就只能從後門翻牆而出,如今沒人說了,卻還是要如此。唉
還好誠郡王府離得並不遠,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因為是打著崔展陽的名號,守門的只以為是崔將軍身邊的貼身侍從,也沒多加盤問,便帶了兩人進去。白松听得下人來報後,卻生出幾分奇怪,主子雖與崔二小姐相熟,但與崔家其他人卻甚少有來往,崔展陽又怎會特意派了人來探望,莫非是崔二小姐的意思。想至此,他忙迎了出去,待看清那人後,不禁喜上眉梢,趕緊屏退了左右,「崔二小姐……」「白侍衛,」崔語星大大方方地點點頭,關心地問道︰「你家爺怎麼樣了?」「現在還睡著,要不屬下馬上去叫醒他。」「還是不用了,」崔語星略略遲疑後,說道︰「我也是擔心他的病情,才過來看看,若是影響到他的休養,豈不是反而有違我的初衷。」「屬下明白小姐的意思了,」白松恭敬地立在原地,緩緩說著,「外面的人是夸大其詞了,主子的病這幾日已經好了很多,小姐無需擔心。」「那就好,」崔語星開心地笑著,讓彩衣將從府中搜出的珍貴藥材交給白松,「之前也不知誠郡王具體是什麼癥狀,我看著挑了些,希望能用得到。」白松感激地看著她,「其實小姐能過來,主子就已經很開心了。」「他坦誠相交,我自然也坦誠待之,」崔語星緩緩說著,「知道他已好了不少,我也放心許多。時候不早,就先告辭了。」「屬下送送小姐,」白松主動在前面帶著路,卻是與來時那條有些不一樣,似乎更加幽靜一些。崔語星疑惑地打量了眼四周的景致,與謝家的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但又要更精致些,也許與蕭宸凱的心境有關。
她越往前走,就越感覺到回去的路要繞上了許多,顯然是白松有意為之。她遲疑地仔細看著旁邊的景致,試圖發現些許端倪,卻在見到前方不遠處那片桃樹林時赫然明了。白松停下腳步,主動向她介紹道︰「林子里還建了座書屋,保存了主子的不少畫作,小姐可要去看看?」原來這就是目的所在了,崔
語星心里生起幾分不悅,很不喜歡他這樣算計的方式,「還是不了,家人並不知道我出來,在外面停留久了,會讓他們擔心的。」白松見她話里帶著幾分強硬,神色一緊,也不再多言。崔語星卻是不著痕跡地再次望了那書屋一眼,窗戶是敞開著的,輕紗飄動,隱隱約約見得幾幅女子的畫像,那身形她是再熟悉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