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系列 第四十三章 烽火橫琴(13)

作者 ︰ 白汐殿下

烈日炎炎,天際傾火。驕陽如火,和了那漫天戰火,灑在東萊和棲檸兩國交界之處。一方虎視眈眈,一方寸土不讓,那聊陰彈丸之地,此番也成為兩國必爭之所。兩軍對峙,盡顯肅殺。

月華大陸,棲檸,東萊,月櫻三國,成鼎立之勢。其懷著的統一之心,已經是路人皆知了。然而,與之對應的卻是,三國交界處,偌大的一片空地,名為伊納布特沙漠,千百年來竟無人問津,愣是讓那一塊偌大的土地,變為無主之所。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貧瘠之地,被稱為「死亡之海」。

若是置身于死亡之海中,放眼觀去,只見得黃沙漫漫,無邊無際,風揚塵沙,將人的視線遮蔽。那里沒有春夏秋冬,只有驕陽如火,傾泄在這片塵沙漫漫的土地之上,炙烤著發出「  」的聲音,如同地獄修羅聲聲嘶吼。那里沒有絲毫生機,偶爾突兀地立出幾棵嶙峋的胡楊,枝干立著,埋入沙塵的根翻露了幾分,白骨般毫無生氣,如同老人干癟的手指,蒼茫地指向那注定死亡的結局。千百年前,總有些獵奇者闖入,試圖找尋傳說中的寶藏,或是仙山之類,深謀遠慮,躊躇滿志,結果卻是,再無一人歸來。于是乎,眾人畏懼,近幾百年,便再無人涉足了。眾口相傳,三人成虎,傳說之所以為傳說,恰恰是因為它虛無縹緲,擁有著無盡的變數,所以那些有心的人兒,總是將它向著自己期待的一面傳去,諸如寶藏,諸如尋仙,因而即便是無人歸來,在眾人心中,也不過留下一句,好事多磨,仙山路遠,行路難之類雲雲。

說是寶藏,那是有的,說是仙山,那也是有的。只是始終無人知曉,那傳說中的一切,並非在這死亡之海中,而是在那瀚海沙漠中心,三千丈之下的皓連古都里。

經年幾過,歷史塵煙,終究無人再記得兩萬年前,蒼龍野上的那場大戰。創世之神手握天劫刀,決戰海神黎析。那日,海神最後一句,「人間既成,自有定數,除了滅世,神靈何用?」如同利劍一般,深深刺進了天神的內心。宿命的輪盤運轉,其中之人置身其中,步步牽制,步步制約,最終向著注定的結局慢慢走去。宿命,既稱宿命,又怎可容忍他人改變,又怎可容許那天地不容的力量存在!那日,折了芷君,天神了無生願,傾盡畢生功力,以天之印封印黎析,催動自身混沌之力,將神祗,精靈一系所居住的皓連古都沉入地底,除了在魔族、水族、龍族王陵與姑兒山開下天梭通道相連之外,絕了月華和皓連的通路。那四方天梭通道,則分別由各個族系的王族與姑兒山幻王把守,萬年來,無人可越。然而,那日水族祭司水若依踏入天梭通道,「叛逃」月華,則是開啟了另一番篇章。

皓連古都,卻是另一番天地。大約同月華大陸之上眾人所說的仙境相當,其中之人,羽衣飄飄,長命百歲,幻境密布,術法繽紛。只可惜,月華所傳的,仙人庇護世人之說,則是自作多情了。皓連古都和月華大陸位于兩個空間,不相往來已經兩萬年之久,其中三大族系相爭,精靈相殘,自顧不暇,又何來庇護之說?

此番六月流火,高柳蟬嘶凌亂人心,而皓連古都松林仙境之上,依然是碧水冰封,雨雪霖霖。綠水無憂,因風皺面;青松不老,為雪白頭。

飛雪下,柴扉口,一紅衣女子迎雪而立,目光遼遠,痴痴地望著一個方向。霖霖飛雪不解人意,硬生生往那女子薄衣里鑽去,濕盡紗衣。她好似一點也不覺得寒冷,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她忽的唇角一動,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爬上,目光流轉,似有些嗔怪,跺腳道一聲,「來了!」話音未畢,只見一白衣男子自飛雪之中出現,負手而立。她淺笑一聲,忙上前一步,行了一禮,恭敬道,「主人。」

白嵐听罷,皺了皺眉頭,匆匆一聲,「漣嫣,我說過了,你可不用對我行禮。」言畢便一手推了柴扉而入,扉上雪,墜墜而下,正欲落他一身,漣嫣急步,赤色光芒閃過,將那飛雪逼開三丈。她紅袖掩面,淺笑幾聲,在他的身後,撐一柄紙傘,低低一句,「主人可是小心了」。仿佛料到似的,白嵐轉頭輕笑,正欲道謝,卻見她伸出手指,略微搖頭。無奈之下,只得接了那把紅傘,徐徐邁步而入。

漣嫣望向那純白的背影,見他此番歸來,仍是孤身一人,心里有幾分哀婉,也有幾分歡喜。她一襲紅衣立于雪中,眉宇之中透出幾抹無奈,苦笑一聲,喃喃自語道,「漣嫣,你且說說,你是希望主人尋回雪姑娘,還是如何?」主人尋不回雪姑娘,他憂,她看著,更憂、尋回了,他倒是歡喜了,可她還是憂。「哈哈。」不由得,她苦笑出聲。不過,倒也無妨,過往幾百年,雪姑娘在,漣嫣也在,不也是如此麼?

白嵐听見,略微回首,「怎麼?」漣嫣隨即緩過神來,忙遮掩道,「無事,無事。」白嵐轉過頭去,「外邊風大,回來吧!」漣嫣愣了愣,忙拍了拍身上的雪,隨他歸去。

空氣忽然變得濕潤起來,隨即飛雪四散,化為雨滴,玲玲灑下,白嵐只一皺眉,那雨滴忽的化為蒸汽,飄散天地。他嘴角微揚,向著天宇,念一聲,「若依故人。」

天邊忽現黑色人影,驀地邁步,竟是擋于白嵐面前,微微一笑,「水族祭司水若依來訪。」遠處漣嫣屈膝行禮,「公子。」

白嵐嘴角冷冷一笑,佯作驚詫,「哦?你竟是自稱水族祭司?」他轉身一笑,「難道,故人不知水族已經將你除名?夜闖內宮,殘殺王後,」他嘖嘖道,「嘖嘖,可真是殘忍啊!難道,現在我該叫你,叛賊?」此番調侃話語,傳到漣嫣耳中,她不免也掩面輕笑一聲。

水若依一襲黑衣,立在白嵐面前,一黑一白,就這樣對峙著,默然無語。忽的,白嵐拂袖,問一句,「當日沒听我的言語,你可後悔過?」

水若依听罷,蒼涼笑一聲,目光悠遠,轉頭反問道,「如何?听了你的,慕容便不會死?」白嵐听罷,狡黠一笑,悠然道,「至少能死的舒服一些。」

「哈哈。」水若依蒼涼一笑,「松林主人真會說笑,那雪姑娘呢,也是天命麼?」

白嵐听罷,臉色一變,隨即擺了擺手,揮手拂過,前方木門應聲而開,他抬手一聲,「好友,請。」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同樣的詩詞,同樣的風景,雪光銀澈,照在熟識的二人身上,連那一襲黑衣,似乎也多了幾分蒼白。一切恍若二百年前,白嵐順路救回重傷的水若依,斟了清酒,道一聲,「好友。」只是,此去經年,此情此景,煙月獨逝,那些墜落了的,再也無人拾起。「哎!」顧景傷情,水若依不由得喉間發出一聲輕嘆。

白嵐抬手,捻一只玉杯,漣嫣乖巧,一壺清酒為二人斟滿,拎了酒壺,侍立一邊。他目光炯炯,直直盯住水若依,抬手舉杯,示意一聲,「好友。」他仰頭,一飲而盡,卻見水若依只是捻著金杯,對著杯中人影,愣愣看著,良久不飲。

「哈哈。」他苦笑一聲,將那玉杯在手中把玩著,念一聲,「我……有事相求。」白嵐放下空杯,神態自若,笑道,「好友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哪一次,你不是有事相求?」

水若依抬眼反問,「松林主人,可是哪一次真正幫過水若依?」

「哦?」有些疑問,更有些嗔怪,白嵐聳聳肩,微微一笑,嘆一句,「幫你?好友,」他搖搖頭,「可是哪一次,你肯依我言語行事?」

「你的言語?」水若依听罷,撫掌大笑,此時方將那杯酒一飲而盡,他伸出兩個指頭,淒然道,「你的言語,不過是兩個字,等死。」

「好友不厚道了,」白嵐抬手輕指,哈哈大笑,佯作略有所思的樣子,目光流轉,道一聲,「若依若是說句以靜制動,可會是讓我歡喜呢。」

「哈!」水若依笑一聲,「果然是神之子,」他的聲音變得狡黠起來,「你可知此番我為何事?」

「海神復生。」白嵐抬眼望向窗外,霖霖飛雪,不解人意,兀自飄飛,他喃喃,回憶著那久遠的故事,「不過,若依,也不能說,你那日的做法全無效用,好歹是將他的復生,延後了兩百年,不過,」他轉過頭來,目光淒然,「不過你付出的代價則是,親手殺了白蓮王後,因而一生內疚。」

「值得麼?」白嵐低眉問道,「白蓮終歸要死的,你這麼做,值得麼?」漣嫣上前,為二人空空的酒杯斟滿苦酒,看一眼白嵐,垂頭退下,默然無語。

「感情,哈哈,」水若依望向杯中清酒,粼粼波光,他痴痴地看著,仿佛那酒杯中可以泛出昔日的面容,他搖搖手,將那酒搖得翻騰,苦笑一聲,「做便是了,」一口飲盡杯中酒,抬眼一笑,「無所謂值不值得。」

放了酒杯,水若依雙目微閉,「白嵐,兩百年了,今日,你還是要給我兩百年前的回答麼,」他睜開眼楮,目光淒然,長笑一聲,「那個回答……留在這里,或是等著?」

一旁的漣嫣听聞,心中不忍,向著白嵐,抬手央求一聲,「主人……」白嵐見狀,向她微微一笑,似乎有些自嘲,向著水若依攤手,嘆一聲,「得,連嫣兒都看不過去了,我,還能拒絕麼?」他捻了杯中酒,袖手一揚,潑出的酒凝聚成水滴,懸浮于空中,緩緩擴散,成一面水鏡。在那水鏡之中,略微閃過幾個人影,斑斕著,白嵐望了一眼水若依,苦笑一聲,「開始了,若依,但願能幫到你。」

水若依屏息凝神,目光炯炯,盯著眼前水鏡,些許人影,那抹熟悉的面容,他不禁身形一動,詫異出聲,「東萊江安王子,」轉頭驚詫地望著白嵐,「怎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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