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為人，雲岫自認也見識過不少面目可憎、為非作歹的惡人，口是心非、死不悔改也是常有發生，可像眼前這樣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卻還是頭一回見到。氣得身子都發抖了，怒極反笑︰「合著我施粥還錯了？就該讓你們一個個餓死在路邊，被那野狗叼了去，才是正理？」
招弟也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使勁地把那人踹翻在地︰「你這人還有沒有心？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看得黑成什麼樣才能說出這樣的混賬話！她自己掏錢買米熬粥給你們吃，好心好意相助你們，反而落得一身騷？難道在你們眼里，她就這麼好欺？就算她心軟，可也還有我們在，必不會叫你們欺了去。」
圍觀的村民也都憤怒至極，也不知誰起的頭，「 當」一聲，砸過來一個木梆子︰「我打死你這黑心腸的！」
這一記，像是拉開帷幕的警報一般，大家都立馬加入圍毆的行列。一時間，石頭，菜葉子，臭雞蛋，滿眼都是，不停地往四五個賊子身上招呼，一邊砸，一邊嘴里大聲咒罵著。
幾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一眨眼功夫，便都掛了彩，臉上、身上粘著爛菜葉，還被小石子砸破了腦袋，一個勁地往下淌血，好不狼狽。
可大家誰也不覺得過分，只連呼爽快，紛紛叫好，有些個還猶覺不夠過去踹上兩腳解氣︰「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干這殺人放火的勾當！」
激昂群情發泄了好一會兒，張里正站出來，攔住大家新一輪的憤怒，道︰「大家緩一緩氣，這些個歹人死不足惜，可咱們要是因為這樣的廢渣，惹上什麼人命官司，那就太劃不來了。」安撫下民怨後，又回頭問雲岫，「顧姑娘，這事畢竟出在你家，你看這些人該怎麼處理，是捉去報官，還是有其他的章程？」
一听要送官，幾個流民都慌了神，這要真進了衙門，不死也得月兌成皮呀。也顧不得身上砸得生疼生疼的，「砰砰」磕起頭來，嘴里連連告饒道︰「顧姑娘，顧善人，顧大恩人，你行行好，咱們這都是被豬油蒙了心，一時糊涂犯下的錯，你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們這一回，我們一定為奴為婢報答姑娘。」
氣過怒過後，傅雲岫慢慢冷靜下來，她總覺得這件事並沒這樣簡單，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麼，可一時又想不出來，眉頭緊蹙，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里。
听說要見官，小華也嚇得七魂丟了六魂半，突然掙月兌了人群，跑到雲岫跟前，死死拽著她的衣角，跪求道︰「顧姐姐，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官，我再不敢了。」
腦中一道光華閃過，雲岫似是抓到了什麼︰「你跟他們是串通好的？誰出的主意？」
小華哭得傷心，一面打嗝，一面回答道︰「我不知道，是一個黑臉大漢叫我這麼做的。他們抓走了小英，叫我跟小草假扮難民，混進家里替他們偷銀子，要是不依，就要把小英賣到ji院去。我們實在是沒法子，才騙你的。不過，顧姐姐，你要相信我，我跟小草沒有偷，真的什麼也沒有拿！」
跪著的四五人里突然也大聲道︰「對！就是個黑臉的！那天鼓噪我們來搶糧食的，也是個黑臉的！」
「就是他！」
傅雲岫猛地一震，終于想到自己漏掉了什麼，目光在圍觀眾人間微微一打量，里里外外擠在一起，哪里看得見什麼黑臉白臉的，略一沉吟，便揚聲對眾人道︰「大家也听到了，那個黑臉的才是真正主謀。眼下說不定就在混在你們當中。」見人群躁動，忙又補充道，「麻煩大家互相認一認，看身邊的是不是都認識。」
听到她開口，一個黝黑面孔的彪悍大漢心里暗糟，忙往後退去。
可還未等他動作，又听到傅雲岫繼續說道︰「大家先別忙著認人，站在那里別動。咱們要仔細小心些，惡人如此狡猾，要是一個不慎，說不定就讓他鑽了空子溜走。」見眾人聞言都安靜下來，又轉頭對張里正道，「張里正，麻煩你找幾個人把後路堵上。」
張里正也意識到其中深意，贊同地點點頭，連忙安排人手攔住出村的路，又周圍四角都站上人，留心人群的一舉一動。
還未等他安排好，便听到人群里一聲不滿的鼓搡︰「放火的又不是咱們，憑什麼拿我們當犯人看？」
這麼快就忍不住冒出來了？既然真的混在里面，倒也省了一番功夫。傅雲岫心里冷笑，面上卻不露分毫，朝眾人深深施禮道︰「乍聞家中驚變，我也是心中慌亂，若有哪處舉止孟浪不當的，還請諸位鄉親多包涵。等捉到真正的黑手，定當好生感謝大家今日的援手。」
人群果然又安靜下來︰「中，咱們听姑娘你的，你叫我們什麼時候動，我們再動。」
還有人寬慰道︰「顧姑娘，你放心，咱們一定能抓到真凶，幫你出這口惡氣的。」
怎就踫到這麼個油鹽不進的女人，真他娘的晦氣。黑臉大漢心里咒罵不斷，卻不敢亂動，只好滿腦子不斷琢磨著還有沒有旁的法子把眼前這事應付過去。
如此嚴防緊守，一種嚴肅凝重的氣氛在人群中蔓延，讓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等听到開始的指令，忙左顧右盼地四下里辨人，漸漸的，相熟的都走到了一起，一堆一堆的分了撥，人群慢慢稀疏了起來，中間的空地只剩下沒幾個人。
雲岫剛想再開口詢問，卻听跪在地上的有一人突然叫起來︰「就是他！是他挑唆我們做下這糊涂事的！你這天殺的，竟然敢陰俺，看俺不撕爛你的嘴。」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掙扎起來，旁邊看守的見了，忙踹了他一腳︰「鬧什麼鬧，老實些跪著。」
隨著他的視線，眾人都望向了那個黑臉大漢，鄙夷的，憤怒的，怨恨的，畏懼的，幸災樂禍的，皆是眼神復雜。
傅雲岫只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問小華︰「是他？」
小華畏懼地看了黑臉大漢一眼，用力地咬著下唇，輕輕點了下頭。
黑臉大漢也不再遮掩，直接認道︰「就是爺怎樣？難道認出了爺，你就能奈何得了爺？」身子卻慢慢往邊上靠去。
雲岫心頭一跳，急道︰「大家小心，別讓他靠近了！」
可惜，她的提醒還是慢了一步，黑臉大漢幾個躍步，大手一撈，便從身邊一個小婦人手里奪過孩子，復又惡狠狠道︰「都別過來，誰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就擰斷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