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色年華 第二十九章 援手

作者 ︰ 竹清語

突如其來的變故,不過一瞬,卻又似滄海桑田,待眾人醒過神時,已是天翻地覆。

那婦人怔怔地呆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臂,靜默半響,突然嚎啕大哭起來︰「福哥兒,我的孩子……」情不自禁地張開手臂往前奔去,卻看到孩子脖頸的手猛地一緊,忙往後退去,只退幾步,身子像突然月兌了力,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只反反復復地喚著「福哥兒」、「福哥兒」。

那孩童乍離了母親的懷抱,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听到母親的哭聲,才突然意識到什麼,也用力地掙扎著,哇哇大哭起來。

人群安靜得詭異,只听到母子倆的哭聲由痛哭流涕漸漸變成哽塞的嗚咽,如杜鵑啼血,讓人不忍卒聞。

如此變卦,出乎意料,卻又在意料之中。傅雲岫凝了凝神,沉聲勸道︰「誰無父母,誰無子女,這位壯士何苦為難一個孩童?稚子無辜,若真因你的失手,害了他一生,你又于心何安?」沉吟片刻,復又補充,「你若就此收手,放了這孩子,我便做主,今晚放你離開。」

縱然她心里再如何想捉拿真凶,但也絕對不是拿孩子的安危來換。這樣的賭注,她下不起。

婦人猛地抬起頭來,晦暗的目光陡然一亮,忙又扭頭去看黑臉大漢,眼里噙著微薄的期冀,和深切的懇求︰「我求求你,放了我的福哥兒吧,我給你跪下了,放了他吧。要不,我跟你走,我來替他!」說到最後,已是決絕然的斬釘截鐵。

黑臉大漢放在孩童頸間的手微微抖了抖,不放心地確認道︰「你當真肯放我走?」

傅雲岫的目光在他輕顫的手上一頓,對上他的目光,再次慎重地保證道︰「我顧雲曦言出必行,卻不反悔。你若不信,要我在此立誓也可以。但是,你也需保證,絕不傷孩子一絲一毫,要是不然,就是官司打到京城,我也會追究到底。」

黑臉大漢猶豫了片刻,又提出自己的要求︰「要我放過孩子也行,你們幫我準備一輛車,等我上車離開後,自然會把孩子還給你們。」說著,又緊了緊死拽著孩子的手,恐嚇道,「別動!你再亂動,我就不客氣了。」

那婦人嚇得臉都白了,迭聲對孩子哄道︰「福哥兒乖,快別亂動,娘很快就接你回來。」又哭著求黑臉人,「大哥,你行行好,別為難孩子,孩子他小,不懂事,你別跟他計較。」

車很快就備好了,停在不遠處的空地上。黑臉大漢脅持著孩童,警戒地盯著大家,一步一步慢慢往後退,兩邊的百姓也跟著一點一點移動,直到他來到車旁。

一手死死摟著孩童,一手扶住車駕,飛快地跳上車,還未等坐穩,胳膊突然一痛,不自主地松開了懷里的孩童。

圍觀百姓都離得不近,車前除了黑臉人和孩童再無旁人,只听到婦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不要!」,眾人都不由偏開臉閉上眼,不忍看到如此慘劇。

眼看孩童就要落地,在此千鈞一發之時,忽的從騾車的陰影里探出一只手來。

一個彪悍壯實的年輕漢子穩穩地接住孩童,長長吁了口氣,突然意識到什麼,抬起頭,看到大家都木愣愣地盯著自己,不由憨厚一笑︰「這娃兒沒事,俺手快,接得住。」

先前福哥兒墜地那一幕,看得那婦人的心都停止了,這會兒似從地獄一下子又回到天堂,精神猛地一松,竟厥了過去,惹得身旁之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的一通忙乎,才悠悠醒轉過來。

黑臉大漢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突然胳膊肘痛得使不上勁,突地松了手臂,也把自己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可一轉眼,孩子沒摔,反從車廂後頭竄出一名身手不凡的人來,讓他臉色陡然一變,顧不得別人,只沖著傅雲岫嚷道︰「先前你答應過,要放我走的。眼下孩子沒事,你可不能食言。」

「她確實答應過你,但我並未答應。」

彪悍漢子忙側身避讓過,一個面如冠玉、青衫飄逸的翩翩濁世公子緩緩從車廂後意態悠閑地走出來,唇畔含著一抹雍容而閑適的笑意,步履不疾不徐,優雅而從容。也不知這車廂後是如何藏人的,身後不知何時又多了兩名僕從,一左一右,垂手佇立。

正是汝南王府的小王爺林子軒。

傅雲岫不由在心里一陣誹謗︰這家伙,還真會挑時候出場,真是風騷至極!就差頭頂沒帶個金閃閃的光環,腦門刻上「我是林子軒」五個大字了。

這倒真是雲岫冤枉他了。他雖然來了有些時候,可先踫到清點人員,又立刻是劫持人質,本有心上前打招呼,見她不得空也就索性遠遠地看她如何舉措。听到黑臉人要車,便有意躲到車後,想伺機奪回孩童,扣住惡人,卻不曾想到竟出了如此紕漏。讓他的出場如此震驚全場。

「這……」黑臉大漢驚恐地看著他,一咬牙,揚起鞭子往騾子身上打去,卻被劉虎一把奪過鞭子,甩下騾車。

黑臉大漢在地上翻了好些個滾,才堪堪穩住身子,一抬頭,就看到劉虎瞪著他的銅鈴大眼,也不敢亂動,生怕那缽大的拳頭砸到自己身上,只不迭地磕頭︰「好漢饒命,公子饒命。」

這時候,散開的百姓重新又圍了上來,那婦人回過神來,趔蹌地跑上前,從劉虎懷里一把搶過孩子,死死摟在懷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聲道︰「多謝恩公救了我這孩兒,我們母子倆在這里給您磕頭了。」

嚇得劉虎往後倒退了一步,想上前去扶,伸出手可一轉眼又覺得不妥當,忙縮回手,避到一邊︰「這嫂子,你快起來,俺也沒做什麼,俺就是听公子吩咐去做的。」求救地回頭去看林子軒,卻見自家公子的注意並不在這邊,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地眼楮一亮,「顧姑娘,你快讓這嫂子起來,俺實在是受不起。」

旁邊相熟的上去攙扶著婦人起來︰「阿禾,你快起來吧,仔細別踫著福哥兒。」

孩童已然平安,眾人的視線便轉移到了還在不住求饒的黑臉大漢身上,還有一旁含笑而立的俊逸公子。

只見林子軒遠遠地朝雲岫頷首一笑,權作招呼,又淡淡地掃了眼跪在地上的黑臉人,道︰「你要想活命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把其他人告訴我即可。你也別急著否認,這案子若真是你一人犯下的,怕也不會落到我手里。想來,你也不過是個跑腿的,真正拿主意的人並不在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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