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落下,幾顆零落的星子懸在天邊,映著窗外的雪光將公孫墨的身形襯的更加挺立明俊,顧雲曦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斂著眸子,一句話也不說。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屋子角落的燈火已是越來越暗,孫哲大踏步的走進門來,看著屋內兩人的模樣眉頭微皺,卻也不過是一瞬,而後朝著公孫墨一拜,「王爺,幾位大人都已經送回了各自的府邸,劉侍郎——」
孫哲似有一點猶豫,看一眼一旁的顧雲曦,「劉侍郎的左手腕骨斷了,已經請了宮中最好的御醫來醫治,太醫說就算能接好骨頭,那只手以後也只有廢了。」
氣氛越發的壓抑沉重,公孫墨一嘆,孫哲卻又想起來一件事,「王爺,如月姑娘怎麼辦?她說您要為她贖身?」
這所謂的如月自然就是下午倚在公孫墨懷里的女人了,乃是京中有名的花魁,此刻公孫墨似有一瞬的思量,片刻之後,顧雲曦只听公孫墨淡淡開口,「把她送到劉侍郎府上去吧。」
「知道了。」
孫哲在行一禮便退了出去,屋內瞬時又只剩下了他們二人,顧雲曦抬眸看一眼公孫墨的背影,心一橫還是上千了幾步,「王爺,今日都是雲曦的錯。」
公孫墨並未轉身,「你錯在哪里?」
顧雲曦有些微的不甘心,眸光一低道,「今日是雲曦破壞了您的宴會,更傷了工部侍郎劉大人——」
公孫墨終于轉過身來,他上上下下打量顧雲曦一瞬,嘴角卻是帶著笑意,顧雲曦抬起頭撞上他的眸子不禁有些愕然,公孫墨上前兩步看著她,「雲曦,今日的你沒錯,再有下一次你仍然可以折斷劉侍郎的手。」
顧雲曦心中一動,「王爺——」
公孫墨繞過顧雲曦走上主位,隨意的抿一口放在那里早已涼了的茶湯,再抬頭時已是面色大好,「今日是逼不得已,京中的這群老家伙除了色便是錢,我看大燕的國庫就是被他們掏空的,只可惜現在我需要人手來扳倒國丈,只有與他們逢場作戲罷了。」
微微一頓,公孫墨看著顧雲曦的眸子有幾分憐意,「本王可以與他們逢場作戲,但絕不許你委曲求全,你已經為本王做了很多了。」
顧雲曦眸子里一暖,彼時她縱然知道自己身為公孫墨身邊的人不應該那般對待他的客人,可是她還是忍不住,一個下午她都有些忐忑,生怕自己一個任性壞了公孫墨的大事,而此事他竟然如此說,瞬時便讓她心中的不安煙消雲散。
看顧雲曦還有些微的內疚,公孫墨灑然一笑,「你自放心,本王有辦法讓劉準對本王死心塌地。」
顧雲曦聞言點點頭,這才想起來自己下午來本是有要事要稟報的,她微微沉吟一瞬,「王爺,今日南越公主去了丞相府。」
公孫墨揚手讓顧雲曦落座,這才驚訝一問,「為何?」
「當日南越車隊進京時我曾帶著楚衣驚了她的車架,如此便算是見過一面,她大概是喜歡楚衣,在那晚的宴會上便說了要來丞相府看看楚衣——」
公孫墨皺眉,「楚衣?」
顧雲曦這才反應過來,嘴角一勾笑道,「王爺還不知道,就是那只從嘉陵山帶回來的小狼,我給她取了名字。」
公孫墨嘴角一勾點點頭,眸色卻更深了一分。
顧雲曦繼續她的話,「她既然來了我自有好生相待,幾句話聊起來她便說三日之後她就要帶著洛蕭離開大燕了。」
「三日之後?」
公孫墨顯然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眸光 亮的看著顧雲曦,而顧雲曦面上卻有幾分猶豫不忍之感,「她說,南越的車隊三日之後從朝陽門出燕京城,而後向南走五里坡,下了鱗魚峰走官道,過西南十四州直取燕國西南邊陲。」
公孫墨听在心里點點頭,「這條路是最近的,南越皇帝病急,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繞遠路,到與我想的差不了多少。」
顧雲曦點點頭,卻忽然覺得放在袖子里的手有些發顫,她緩緩起身走向窗邊,夜色似乎更深了些,窗外的松枝上掛著雪粒子,淡淡的星光下晶瑩剔透十分好看,她似是看的痴了,連公孫墨走到她身後她都沒有發現。
「這是父皇的命令。」
顧雲曦回神,「我明白。」
「洛蕭在大燕十年一直深居簡出,雖然沒有什麼地位卻一直保了自己平安,他本來也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竟然能如此隱忍不發要麼是他天聖懦弱無能,要麼就是他擁有常人難以比擬的心志,這一次回南越,父皇沒有絕對的把握放虎歸山,所以我們要不惜代價的留下他。」
公孫墨看顧雲曦一眼,「南越沒有女皇接位的傳統,現如今南越皇帝病重,如果沒有洛蕭,他們就只能從外戚宗親里面選下任皇位繼承人,這麼多年來大燕在別國安插了不少人馬,父皇的意思大概是想以此來控制南越。」
顧雲曦眸光微寒,「南越的地形多為丘陵,且風調雨水農耕發達,是一個天然的屯兵所在,控制了南越便可以調兵控制周邊的雲宋,東齊,西涼等國,到時候一旦打起仗來,我們不必因為糧草補給捉襟見肘。」
公孫墨上前一步與顧雲曦並肩而站,他眸光星亮的看一眼顧雲曦,「雲曦,我從來不知道你已經看的那麼遠。」
顧雲曦嘴角一勾,亦是轉過身來看著公孫墨,「當我選擇王爺的那一天我就開始想這個問題了,大燕看起來民富兵強一片繁榮昌盛,可是在其他地方戰火已經燒起來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與其我們粉飾太平悠閑度日直到戰火燒到自家門口,還不如利用我們的財富我們的兵馬,主動出擊自己來做這天下的主人!」
「雲曦——」
公孫墨有些動容,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如何說出來,顧雲曦看著他的樣子掩嘴一笑,「王爺不必著急,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取得皇上的信任,大燕是我們踏出去的第一步,更何況這天下局勢瞬息萬變,我們還要且看且行。」公孫墨笑著搖搖頭,似是在感嘆,「雲曦,本王從來沒有信錯你。」
顧雲曦向著公孫墨微微欠身,「承蒙王爺不棄,雲曦定然傾盡所有助王爺一臂之力!」
——
帝國歷四七五年的年末,對于大燕來說是一個相當熱鬧的時辰,然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諸國來使為大燕獻上自己的金銀寶玉綾羅綢緞之後都要相繼離開的。
連著幾日的外使車隊出京,整個燕京的百姓都已經習慣了這些大陣仗,顧雲曦的坐著馬車出門的時候街上的百姓之間正在引論紛紛的無非是哪個國送的東西多,哪個國走時帶走了什麼。
紫蘭在車里逗弄著楚衣,本來除了顧雲曦誰都不待見的它現在對紫蘭偶爾也會給給好臉色,顧雲曦今日要去朝陽門,只因為有一位公主今日要從那里離開。
「小姐,咋們現在這個點兒去會不會有點晚,洛然公主是怕是一大早就走了的。」
顧雲曦嘴角微勾,「不管趕得上趕不上,只在乎這一份心意。」
紫蘭點點頭,又開始作弄起楚衣來,馬車靜靜的行駛著,也不知是怎麼了,本來懶懶靠著顧雲曦的它忽然起身低嘯了一聲!
「嗷嗚——」
紫蘭驚呼一聲,整個人眸色畏懼的躲到了車廂的角落里,顧雲曦眉頭一皺安撫的看一眼紫蘭,這邊模模楚衣的背脊,楚衣卻是不依,眸光直直的再低嚎了一聲,顧雲曦眉頭一皺,這廂紫蘭已經嚇得嘴唇發白。
「好啦好啦,我再不惹你了,你不要生氣,不要咬我啊!」
紫蘭楚楚可憐的念叨著,顧雲曦見楚衣終于再次躺了下來心中反而多了幾分不安,她掀開窗簾往外一看,街尾正有一輛墨色的馬車滾滾前行著,不過一瞬便消失在了轉角,顧雲曦只覺得那馬車似曾相識,到底在哪里見過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她低頭看看閉上眼小憩的楚衣,再看看那行人來往如常的街尾,沉暗的眸子微微一亮,「紫蘭,你可知道楚國的車隊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紫蘭被嚇怕了,此刻只弱弱道,「似乎是前天,又或者是昨天,紫蘭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到府中出門買辦的小廝議論來著,具體的卻是記不清了。」
顧雲曦點點頭,眸光越發的沉暗,「先去朝陽門,加快速度。」
听到顧雲曦忽而變得鄭重的聲音紫蘭一驚,掀開車簾跟馬夫交代一聲又進了里面,「小姐不是說趕不及也沒關系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嗎?」
顧雲曦一嘆,「既然要的是心意,就應該送對地方才是。」
紫蘭眉頭一皺,卻是沒有听明白顧雲曦這話是什麼意思——
午時的朝陽門正是人聲鼎沸來往如織的時辰,遠遠地便看到一行人馬正在巡防營的檢查之下挨個的出京,顧雲曦看著那行人馬的衣衫制式,果然是南越的隊伍,顧雲曦下了車,卻不著急往人群之中去尋,她目之所及,只看到高大壯實的南越隨從,卻不見本該屬于公主的華麗車架。
紫蘭站在她身後見此一嘆,「只怕公主是當先出去的,要不咋們去城樓上看看?」
顧雲曦眉頭微皺搖搖頭,「那樣太招搖。」
看來看去還是沒有看到洛然的馬車,顧雲曦眉頭微皺的從袖子里拿出一物來,那是一個明錦絲質的香囊,白色的緞面上繡著幾朵白色的薔薇花,清新淡雅十分好看,顧雲曦將馬車里的楚衣抱出來,將香囊放在它鼻端,楚衣低低嗚咽幾聲,顧雲曦在它背脊上一拍,由著它跳下了馬車。
城門口的人都急著出城,並未注意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速度極快的在他們腳下穿梭,顧雲曦靜靜的等在馬車旁側,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心中的不安也是越來越明顯。
少頃,楚衣動作迅捷的回來了,顧雲曦彎腰抱起它,楚衣低低嗚咽著蹭著她的手臂,那模樣好似受了什麼委屈一般,顧雲曦的眸光越來越沉諳,「上馬車,去德王府!」
紫蘭還未反應過來馬車已經再次行動了起來,紫蘭看著顧雲曦沉暗的眸子輕聲發問,「小姐,怎麼現在這個時候去德王府?」
顧雲曦嘴角一抿,「洛然根本沒有走朝陽門!」
紫蘭一怔,心中卻有些不明白,然而顧雲曦周身的氣場已經十分冰冷,她哪里再敢多問一句,車夫快馬加鞭趕到德王府的時候顧雲曦沒來得及批披風就跳下了馬車,紫蘭在後面追之不及,然而為他們開門的小童第一句話便說的是,「顧姑娘,王爺不在府中。」
顧雲曦額上冷汗淋灕,「孫魯、孫哲還在嗎?」
小童面色為難,「顧姑娘,凡是王爺出門,孫魯、孫哲兩位護衛都是跟著的,您怎麼了?」
顧雲曦快要急死了,然而德王府她雖然來得多,每次見得都是那麼幾個人,現如今還可以找誰呢?
就在顧雲曦著急的時候一行身著粉色婢女服的女子走了過來,顧雲曦抬頭一看眸光大亮,「綠珠?」
綠珠也是微微一愣,她將手中的事物交給身後之人快步走了過來,「顧姑娘,您可是來找王爺的?他現在不在府中——」
顧雲曦將她拉至一旁,「綠珠,我知道王爺現在大概已經出了燕京城了,可是我實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找他,你知不知道最快找到王爺的辦法是什麼?」
綠珠看著顧雲曦額上起的細汗微微沉思片刻,「綠珠知道怎麼找到王爺,可是王爺這一次出去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如果——」「沒有如果,我要你告訴你家王爺的正是你說的非常重要的事,你得告訴你家王爺,他等的人沒有走那條路!」
綠珠此前照看過顧雲曦,本就是極得公孫墨信任的,此刻听到顧雲曦這樣說自然知道耽擱不得,當即便讓顧雲曦稍等片刻自己下去吩咐快使給公孫墨送消息,大約一炷香之後,綠珠再次出現,顧雲曦急急迎上去,「要多長時間才能把信送到王爺手中?」
「王爺現在在哪里姑娘想必也知道,我們的情報網遞消息是最快的了,可是至少也得要小半日時間才可。」
顧雲曦一愣,「過去小半日,趕回來又是小半日,這一來一去至少得要大半天!」
顧雲曦心中著急,她沒有想到洛然去丞相府的目的竟是如此,她以為她得到了洛然一行的行蹤,可這正是洛然想要她听到記住並且傳話給公孫墨的東西,是她送去的消息誤導了公孫墨,她竟如此大意!
顧雲曦眸色一冷,轉身看著綠珠,「綠珠,你現在找人快馬加鞭送信到成王府去,讓他帶上他府中高手在朝御門等我,就說事關德王,一定要火速!」
綠珠也覺得只怕是出了什麼事,此刻半點不敢耽誤,顧雲曦看著綠珠下去找人送信,自己也忙不迭的出了王府上馬車,紫蘭正要跟上來,顧雲曦卻是制止了她,「紫蘭,你現在回相府去,今日之事不可聲張,娘親問起來你就說德王留我在王府用晚膳。」
紫蘭蒙蒙的點了點頭,顧雲曦一聲令下,馬夫快馬加鞭的只朝著朝御門而去,燕京城南北朝向,東西兩面分別有三道城門供眾人進出,正南面非天子不可用,朝陽門在東,既然洛然沒有走這里出城,那就一定是走西面的朝御門,顧雲曦腦海中響起剛才在街上看見的那輛墨色馬車,心中越發的不安。
楚衣向來不會無端叫囂,她怎麼能這般掉以輕心?
馬車從東至西橫穿這個京城,待到了朝御門的時候顧雲曦已經能看到公孫成霖的身影,她心中一松,也不得不感嘆綠珠的速度之快,公孫成霖還未等她下車便迎了上來,「雲曦,出了什麼事?」
顧雲曦有些無奈,公孫墨之所以沒有把這件事交給公孫成霖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件事是見不得光的,諸國之內現在只怕都知道了烈帝準了洛蕭回國的請求,這般前後言行不一,對于諸國王者的大燕來說太不合宜。
然而此情此景,顧雲曦還是不得不說了。
公孫成霖的眸子漸漸變冷,他眸光沉重的看一眼顧雲曦, 亮的眸子瞬間多了幾分黯然,顧雲曦深吸一口氣,「殿下,王爺的心意想必你是明白的,只是現在情況緊急,我也不得不拖你下這趟渾水了——」
公孫成霖雙拳緊握,「不用多說,我明白,時間不早,我們得趕緊出城!」
顧雲曦轉身從馬車里抱出楚衣,交代了車夫原路返回,這廂問公孫成霖,「殿下可有多余的馬借我一匹?」
公孫成霖微微猶豫,再想到顧雲曦是能為公孫墨拿到雪蓮花的人,當即也無所顧忌了,他下令讓他身後的十人之中的一個下了馬留守京中接應公孫墨,其他人則都是要跟著他出去,看守城門的是巡防營的一個副將,似是和公孫成霖認識,看到他帶著這麼些人出城免不得多問一句。
公孫成霖一笑,「冬日還未完,上次的大獵本王受了傷沒盡興,今日到城外小獵一番,晚些時候便能回來。」
這樣一說那副將倒也無話可說了,顧雲曦已是騎馬跟在他身後的,此刻忽然轉頭問那副將,「今日可見楚殿下從此處出城?」
那副將微微一愣,「楚殿下?他不是剛從嘉陵山熱泉回來養病麼,怎麼會出城去,末將今日不曾見過——」
顧雲曦點點頭,看也不看那副將一眼揚鞭催馬出了城。
一行飛騎奔馳而出,漸起水沫子一路,副將看著顧雲曦等人離去的方向,一雙小眼之中微微沉暗,他輕輕一嘆轉身準備上城樓,卻見一人紫衫黑裘站在那城樓樓梯處,這副將面色大變,口中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宋、宋將軍——」
宋涯面色冷峻的站在城樓入口處,眸光往顧雲曦等人離開的方向一看,朝著面露驚慌的副將點點頭,「我新年之後才上任,雖不是統領你們這邊的,卻也先來熟悉熟悉,于副將領兵有方,宋涯受教了。」
于江眸中的風浪漸平,面上終于能扯出一絲笑容來,他朝著宋涯拱手一拜,「宋將軍謬贊了,將軍可還要末將陪您到處看看?」
宋涯揮揮手,「看的差不多了,這就告辭了。」
于江向著宋涯一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城中的人流之中時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只因為半個時辰之前,一輛通體全黑的馬車從于江的眼前駛了過去,在那車里坐著的,沒有別人,正是本該閉門養病的楚殿下萬俟宸!
城樓上的冷風呼嘯而過,從這個方向看過去,整座燕京城有如一條盤龍一般團窩在這奢靡繁華之上,然而沒有人知道,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座金銀堆砌起來的華城已經開始腐爛,這歌舞升平背後的風起雲涌,這聲色犬馬背後的骯髒齷齪,那糜爛腐朽的口子起初只是一點點,到後來越來越大,終有一日會再也承受不住高高在上的功名利祿轟然倒塌!
日前下的雪還堆積在道路的兩旁,顧雲曦再次將袖口之中的香囊拿了出來,楚衣低下頭去輕輕聞兩下,朝著岔路最中間的那一條使勁嚎了一聲。
顧雲曦眸光微亮,「走中間!」
幾乎是馬不停蹄的疾行著,公孫成霖等人自然不理解顧雲曦這般辨別該走那條路的方法是怎麼得來的,然而這也不重要了,因為越走他們越是發現顧雲曦的指示是多麼的準確,在人煙稀少的小道上,越走越能看到雜亂的馬蹄印子,車轍印子,人數之多已經遠遠超過了顧雲曦的預計。
「據我所知南越的隊伍沒有這麼多人——」
顧雲曦眉頭一皺,「如果他們本來就是做好了準備要帶洛蕭走的話,有這麼多人在城外也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這話公孫成霖自然是同意的,可是再看看他身後的這麼幾個人,他心里多少是沒底的,走了不多時,一條岔路再次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顧雲曦看看兩邊相同多的雜亂痕跡,眉頭也皺了起來,走得越遠她香囊的氣味越是淡,這一次楚衣眸光可憐的看看兩邊,有些猶疑的朝著右邊吼了一聲。
顧雲曦微微沉吟一瞬,「看這痕跡他們兩兄妹應該是分開走的,殿下,記住皇上要的只是洛蕭一個人,我走公主這邊,當然如果他們走一起,我就發信號彈通知你。」
公孫成霖點點頭,一揮手身後五個護衛當即跟在了顧雲曦身後,兩人相視一眼隔壁揮鞭朝著不同的兩條路走去。
五里坡上的坡遠遠不止五里,此時那白雪皚皚的山間是死一般的靜謐,偶爾出現的一兩聲鳥鳴尖利駭人的厲害,一道山梁之上,公孫墨一身白色勁裝眸光沉暗。孫魯、孫哲同樣是一身白色勁裝站在他的身後,幾人眸光直直的釘在山梁下面的狹窄官道上,冬日里天氣實在嚴寒,雖然此處是一截官道,一日下來所見行人車馬也不超過十行,此時看著下面毫無動靜的坡地,公孫墨的眸子更沉了一分。
「主子,時辰差不多了,按說這個時候南越的車隊早應該走到這里了。」
孫哲沉沉一語,公孫墨身上的寒氣更重了些,他微微皺眉思忖一番,正要說句什麼時那久久無動靜的車道上終于走上來一路車隊。
「主子!」
公孫墨凝眸細看,那車隊當頭的是一個高大的漢子御馬引路,之後跟著的幾輛馬車都是極其普通的貨車改成的,樣子規制都極為簡陋。
洛然是什麼樣的人,從她平日里的衣著行事來看她定然不會如此的苛待自己,更何況洛蕭現在還有病在身,洛然不會不為他考慮。
公孫墨的眉頭越皺越緊,在整個車隊映入眼簾之時終于看到了一亮寬門大頂的華麗車架,孫哲、孫魯在後面眸光一亮!
「主子,動手嗎?」
公孫墨的目光追著那車架一直看,片刻森森一語,「車里無人。」
馬車走過的地方早就積了很厚的雪,此時數十輛馬車先後過去,縱然看不到馬車里面坐著多少人,卻可以從車轍的深淺來判斷里面到底有沒有人,而那輛最為華麗的車轍印子卻是最淺的。
孫魯、孫哲相視一眼,額頭上都現出了幾分汗意,有時候機會只有一次,縱然是在大燕的國土上,南越既然敢接回洛蕭必然是做了準備的,等他們走出自己的視線,想要再次準確的找到他們的所在就十分不容易了。
公孫墨目光灼灼的盯著正下方的人馬,腦海之中已經百轉千回,孫魯、孫哲本也是窮盡思緒,身後的侍衛忽然遞上來一件東西,看見是自家王府送來的秘密信函,孫哲當即交給了公孫墨。
看著這信函公孫墨也十分的意外,難道燕京城出了什麼事?
一股不安襲來,公孫墨打開了信封,信中不過寥寥數語,公孫墨的眸子越來越暗,他將信折好放在袖中,眸光掃過那已經走遠的車馬,沉沉落下四字,「快馬回京!」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顧雲曦幾人快馬加鞭的走過一道山梁之時目之所及是一片燈火星亮,「前面似乎是一個村子。」
「嗷嗚——」
楚衣忽然暴起的呼喝聲讓顧雲曦一驚,她安撫住楚衣,眸光深沉的落在了前方的星火之間,「幾位大哥,南越公主就在前面的村落里,我們進去的時候盡量不要驚擾到旁里的村民,沒有我的吩咐,不要私自行動。」
「是!」
整齊的應和之聲讓顧雲曦的精神一震,幾人又是一陣催馬,等到了村子口的時候才發現這里竟然還是人口眾多的村落,顧雲曦的樣子洛然是認得的,她思前想後還是拿出了一張面紗帶上。
剛走進村子便引來陌生的目光,顧雲曦將楚衣放在馬背上用身後的披風遮住,一只手緊緊的壓在楚衣的背脊上,生怕它一個機靈嚎一聲出來。
村子里的人倒不會排外,看樣子經常有趕路的在此處住宿用飯,此刻看到進村的都是穿著華麗的人趕忙上來招呼,住店吃飯等等的熱情讓顧雲曦有些哭笑不得,顧雲曦看著一位大娘實在是周到的很,便問道,「大娘,你們這兒最好的客店在哪里?就是要那種只要是達官貴人路過都會住在那的店。」
大娘想了想,又上下打量幾眼顧雲曦身上穿著,再見她帶著面紗還帶著幾個隨護,便想著她一定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她自認這生意是做不成了,便指著街尾上的一家掛著紅燈籠的地兒道,「你們去那里吧,那里是最好的,下午天快黑的時候還住進幾個人。」
顧雲曦心中一動,從袖子里模出幾塊碎銀子塞到那大娘手中直接打馬而去,遠遠的便看到大紅燈籠上貼著「福來」兩個字,她微微沉吟一瞬,轉身對著身後幾人道,「你們現在進去太過惹眼,我自己進去看看,天亮之前如果我還沒有出來你們再進去,只要確定我們要找的人不在這里便可。」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的看一眼都有些不太放心,顧雲曦卻不會和他們討價還價,她跳下馬來將處以往街旁邊一放,這小東西當即一個閃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顧雲曦腳步輕輕的走進福來客棧,一進門便有小二的一聲吆喝!
「客官您來勒——」
顧雲曦左右瞧瞧,客棧雖小,裝飾的卻是十分清雅的,顧雲曦左右看看,「你們這里最好的房還有嗎?」
小二面色為難,「姑娘真對不起,我們這兒最好的房間今晚都已經被包了,您要是不嫌棄我給您安排一個中等房如何?」
顧雲曦搖搖頭,「可是我就想住最好的,今晚住上等房的房客有幾個?」
小二聞言正要回答,眸光卻是看向了大廳通向二樓的樓梯,「大哥,您要什麼?」
在那二樓的樓梯口此時正站著一個人,顧雲曦大眼一瞟只覺得是個身形高大的漢子,那人直對著小二道,「讓你們熬的藥熬好了就快些端上來,另外再多送些熱水來。」
熬藥?
顧雲曦心中一動,難道洛蕭在這里!
小二似乎有些畏懼那高大的漢子,此刻連連點頭應好,待那漢子進了屋子,小二對著顧雲曦抱歉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快過年了店里人手不夠,煩請姑娘您稍後一會兒,我去送水給樓上的客人,那位姑娘只怕正洗著的呢,晚了就凍壞了。」
顧雲曦點點頭,「去吧,我在這等著便是。」
看著那小二上了樓,顧雲曦眸光在這大廳里四處搜了一圈,而後腳步極輕的向著一道竹簾之後而去。小二下樓的時候還看到顧雲曦等在那里,他卻又是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把客人的藥送上去,那客人不是本地人,受不了大燕的冷現在正傷寒嚴重呢。」
顧雲曦站在櫃子前面點點頭,只看著那小二入了竹簾之後的小門,片刻便端出一碗黑黑的湯藥來,看著小二腳步不停的上了樓上左起第二間房,顧雲曦眸光微沉。
小二再回來的時候顧雲曦很爽快的答應了小二的建議,選擇了左起第一間中等房,顧雲曦系著面紗上樓,只听見最中間的幾間上等房里竟然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她眸光微沉,待走過左起第二間的房門之時,似乎隱隱的看到了一抹紅色。
小二將顧雲曦送進房門之時顧雲曦什麼也沒要,小二正覺得奇怪之時旁邊房里的高大漢子出來了,他一臉硬色,「我家主子有病在身,休息時不喜歡吵鬧,你最好讓兩邊的人都乖乖閉嘴早點睡覺!」
顧雲曦听著外面的動靜,那漢子說完話竟然也不進門也不守門,而是徑自下樓去了,顧雲曦懸著一顆心靜靜的听著隔壁房里的動靜,然而那里面卻是什麼聲音都沒有,良久,就在顧雲曦以為里面根本沒有住人的時候卻又一聲驚叫傳了過來。
「你是誰?!」
這聲音顧雲曦再熟悉不過,正是洛然!
一聲驚呼之後就沒有其他的動靜,顧雲曦不知情況如何,更不知道在這個時辰是誰到了洛然的面前引得她驚呼一聲,她站在牆壁跟前,心中疑問更甚!
「你要做什麼?!」
再次傳來的一聲驚呼更是讓顧雲曦心中猛然一動!
「你要做什麼——」
一聲比一聲尖利,一聲比一聲讓顧雲曦心驚,洛然是南越公主,此刻身邊一定有許多隨從,就算她遇到了什麼危險也和她沒有關系,她大可不必去管她,自己只要確定洛蕭有沒有在這里就好。
再次想起那個少年,顧雲曦心中仍舊一陣陣的發堵,他人生之中最好的十年都在燕京之中度過,毫無天家皇子的尊嚴可言,就在他終于要月兌離這篇苦海的時候,她卻要取他的性命了!
這萬生萬物,總有那麼多人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而如何才能讓自己掙月兌命運賦予你的枷鎖呢,顧雲曦眸光微黯,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啊——」
又一聲尖利破碎的聲音喊叫了出來,顧雲曦握緊了雙拳,她似乎能听到壓抑的掙扎聲,還有刺啦的衣服被撕破的聲音!
顧雲曦雙眸大睜,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的護衛呢,她的隨從呢,沒有人管她嗎?
顧雲曦來回的踱著步子,而在她隔壁的罪惡似乎還在繼續,洛然嬌媚的聲音此刻變得無助和絕望,衣服裂帛被撕開的聲音一陣陣傳來,顧雲曦緊閉雙眸,腦海之中一遍又一遍浮現出了蒼墨高原上那個讓她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情景,每每想起,都如同做噩夢一般,珠蘭,她的珠蘭,就是那般凋零在西涼兵士的凌辱之下!
「來人啊,救命——」
顧雲曦狠狠握拳,下一瞬從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利的匕首來,森涼的刀刃在一片黑暗里發出令人生寒的寒光,她眉頭緊緊一皺,打開自己的房門,一只手,輕輕將隔壁微敞著的房門推了開來。
一股子蘭香撲面而來,顧雲曦輕輕合上門,屋內是重重放下去的簾幕,在那簾幕之後似乎有一個身影正在掙扎正在叫喊,顧雲曦屏住呼吸,放慢了步子一步步的向里走,每掀起一層紗帳她都覺得盡頭床榻上的人呼吸都會弱一分,她眸光沉沉的走過重重紗帳,就在她掀起最後一層紗帳的時候刺下匕首的時候卻猛然間發現,她眸子里看到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滿床都是被撕裂的紅絲綢緞子,可是有哪里不對了——
精致的床榻上此刻正整齊的擺放著兩床錦被,連玉枕頭的擺放方向都不曾有過分毫的雜亂,甚至那床褥上連一絲一毫的凌亂痕跡都沒有,一股子強大的不安襲上心頭,顧雲曦豁然轉身。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一道只著了暗紅中衣的人影立在她的眼前,她墨法披散在肩頭,此刻眸光魅惑的上下看著她,一張剛剛出浴的臉嬌艷不可方物,洛然掩嘴一笑,「姑娘大半夜的進我的房子,怎麼還遮著臉呢?來,讓我看看你是誰——」
洛然腰肢曼紐的朝著顧雲曦走過來,顧雲曦想要退後一步,卻是怎麼都動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氣,屋子里的蘭香竟讓她越發的無力。
顧雲曦兀自掙扎,洛然卻繼續風情萬種滿面笑容的向著顧雲曦走來,她身上的中衣微微散著,她每走一步領口就開的更大些,她也不去管衣服,漸漸地,她好似發現了什麼一般,魅惑的眼神逐漸變得妖孽邪妄,「嘖嘖,我倒是誰呢,原來是好朋友——」
顧雲曦緊張至極,聞言愕然抬頭,她本想著洛然怎麼可能如此快的認出她來,可是她的思緒剛剛開始就已經凝結,她的眸光正駭然地釘在一處。
她雙眸微眯,眸光是前所未有如臨大敵般的沉重,因為此時從她這個方向看過去,洛然敞開的中衣之內一絲未掛,而在她本該豐腴的胸前,竟然是一片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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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你們懂得……他到底是誰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