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等帝妻 049月圓之夜,不速之客

作者 ︰ 步月淺妝

當孫哲出現在碎月軒門口的時候顧雲曦只覺得有幾分詫異,自從她去見了趙湘瀾之後已經在顧府之中靜靜的待了兩日,朝堂之上變故頗多,可都與她無關了,周遭的一切平靜的甚至有些詭異,她幾乎覺得那夜在雲瀾宮之中所察只是自己的錯覺。

孫哲待她的態度還如往常那般恭敬,在下人的帶領之下進的正廳來,俯身道,「顧姑娘,皇上讓我來接您進宮。」

顧雲曦午睡剛起,面色之上還帶著幾分憊懶,「可知道是為了何事?」

孫哲模模鼻子,「這個屬下可是不敢問的,皇上這兩日身子不太好,今天在和新上任的幾位尚書大人議事,幾國使者都快要到了,皇上這陣子有的忙了。」

顧雲曦眉心微蹙,想了想還是轉身進屋換了一身素色棉袍,孫哲看到顧雲曦那身衣裳嘴角一抽,轉而跟著顧雲曦出了碎月軒的院門,顧府之中的下人們待顧雲曦較此前更為恭順,此刻見她來了俱是安靜的垂著頭立在道旁,顧雲曦看在眼里,心中卻是半分波動也無,剛走出內院顧雲曦便看到顧城腳步匆匆的向靜心齋方向而去,她心底閃過一絲不安,當即沉下眼眸走出府去。

高大華貴的宮車招搖的停在顧府門前,顧雲曦眸色深幽的獨自上了馬車,心中卻是一片沉郁,馬車滾滾而動,順著長長的榮華道向著宣武門而去,顧雲曦倚在車里,下意識的拿出那繡著雲紋的錦袋細細摩擦,袋子里面裝著一物,顧雲曦的手一握便現出方方正正的稜角,經過喧鬧的集市,沒多時宣武門便近在咫尺。

毫無阻擋的進了宮門,馬車順著悠長的宮道直往含光宮的方向而去,顧雲曦掀開車簾打量著這白日天光之下的大燕宮,金碧輝煌的宮閣飛檐卻絲毫落不進她漆黑的眸子里,不多時,馬車堪堪停在了含光宮宮門之前。

下的馬車來,含光宮之外正站著兩道身影,顧雲曦看過去,儼然是夜七和肖揚!

現如今的夜七已經是禁軍統領,肖揚自從幾日之前隨她回來之後亦是官升一級居羽林軍統領,此刻站在宮外顯然是在等什麼人,二人看到是她來了俱是對著微微頷首,顧雲曦現如今無品無階,反而應該對他二人行禮才是。

微微一福,二人都側身讓了開去,孫哲走到顧雲曦身邊,「姑娘請隨我來。」

顧雲曦跟在孫哲身後往含光宮之內走,剛走到前殿門口便听見幾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孫哲的步伐略快了些,顧雲曦眉頭一挑靜靜的跟在孫哲身後。

「這件事不必再議,京中人馬也不必大變,震北軍接手鎮南軍,鎮南軍從郯城撤到南邊去,北境少了玖丹,至少能安穩個十年,現如今我們要注意的根本不是北境,東南的寒原之上部族亦是眾多,自從洛蕭回去之後,南越邊境的防守更為強盛,那些……咳咳……蠻人竟然敢集結兵力往我東南邊境而來,這個冬天,大燕必然不好過……咳咳……」

「皇上言之有理,如果蘇邏一族和南越一同作亂,燕地勢必難以應付,我們不妨早作防範。」

顧雲曦靜立在門口,前殿之中傳出兩個人的說話聲音,一個是公孫墨,另一個她卻是不認識的,孫哲在廊下站了良久,似乎是听不得公孫墨一陣陣的咳嗽,終于抬步走了進去,「皇上,顧姑娘來了。」

孫哲話音落下,顧雲曦只听到公孫墨又道,「此事就先如此議下,京中事物先讓夜七帶你熟悉一番,明日里再來吧。」

「秦征遵命。」

顧雲曦眉頭一挑,腳步聲傳來,她只看到一身黑袍的男子身形挺拔的從前殿之內走了出來,男子的長相算不得俊美卻極有威儀,他的墨法如練,十分干淨利落的綰在了腦後,或許是因為常年在北境苦寒之地待的久了使得皮膚略帶幾分白,一雙眸子雖然不大卻極其有神,帶著常年在軍營之中侵染而來的森森暗芒,四目相對之時,秦征低下眸子與顧雲曦擦肩而過。

「進來吧。」

公孫墨這一語自當是給顧雲曦說的,顧雲曦抬步進的門去,「臣女顧雲曦拜見皇上。」

公孫墨一身明黃常服如常的揮揮手,卻是連聲咳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旁里的近身太監徐福捧上一碗藥遞給公孫墨,「皇上,快喝了吧。」

公孫墨面色微微帶著幾分蒼白,眼下還圍著一層黑色暗影,他抬手揮開那碗藥,看向顧雲曦,「你隨我來。」

孫哲站在一邊忽而將祈求的眸光落在了顧雲曦的身上,顧雲曦嘴角微抿,「皇上當以龍體為重,即便有什麼事先喝了藥也不遲。」

公孫墨起身的動作一頓,看了顧雲曦一眼轉身將徐福手上的藥碗端起來,仰頭一飲而盡,殿內侍候的人都松了一口氣,俱是將亮亮的眸光落在了顧雲曦的身上,公孫墨轉身走向內殿,顧雲曦掩下眸子抬腳跟了上去。

顧雲曦從未進來過含光宮的內殿,此刻進去目之所及卻並非她想象之中的那樣華貴奢靡,又忍不住的輕咳了數聲,公孫墨走到桌案旁側將一本折子拿出來轉身遞給了顧雲曦,「看看。」

殿內的侍從早已退下,只有徐福和孫哲守在內殿入口之處,顧雲曦有些模不著頭腦,對上公孫墨不容拒絕的眸子卻還是抬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瞧,顧雲曦眸光微變,「這是——」

公孫墨轉身落座在內殿軟榻之上,「南越皇帝年事已高,早前病重也有幾分是真的,現如今的南越自然是洛蕭做主,自洛蕭回國之後南越便有許多大動作,在他們和大梁的邊境上有兩座城是當年南越獻給大梁的,前兩天,南越有十萬軍馬向那兩處集結了過去。」

顧雲曦握著折子的手微微一緊,公孫墨卻是接著道,「大梁與燕地自來便是一衣帶水,且南越和大燕之間如今隔著一處寒原,寒原之上的蘇邏族本就神秘莫測危險非常,若是南越此番奪下了那兩座城,便算是和大燕比鄰了,屆時,燕地必然危險幾分,你怎麼看?」

殿內靜謐的可怕,深吸一口氣,顧雲曦眉心微蹙的抬起了頭,「皇上,臣女現如今的身份並不適合知道這些事情。」

公孫墨挺直的身形一滯,轉而眸光幽幽的看著她,「那你覺得現如今你得身份適合做什麼事?」

顧雲曦嘴角微抿,「適合居在府中。」

公孫墨嘴角揚起,眼底的幽暗卻更深,「雲曦,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出去了一趟之後就變了心意?從前的你在我都未曾想到那麼久遠的時候就與我說到了天下,現如今,你是怎麼了?竟然只想安然的在顧府之中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不成?」

為什麼變了心意?

這個問題顧雲曦實在不知如何作答,此時此刻,她的理智似乎消散不見,她的眼前似乎被蒙上了一層霧靄,她看不清眼前的形式如何才對她最為有利,大燕的軍隊和財富俱是中原前列,如果大燕妄圖稱王——

公孫墨又走到那奏折成堆的桌案之上從中取過一本遞給她,「看看。」

接過來打眼一掃,顧雲曦本就沉暗的眸光微微一變,公孫墨眼底幽光深沉而鄭重,他十分清晰的看見顧雲曦握著折子的手微微一顫,他握緊了拳頭站在她近前,開口的聲音如瑟瑟秋風讓人從腳底生出幾分涼意。

「楚國的版圖又擴大了一塊,燕地在中原最北,楚地在中原最南,雲曦,若有朝一日我們能將那里插上燕地的黑鷹旗,將整個中原冠上大燕之名,那對于你我來說,豈不是功比周始帝?」

顧雲曦眸光微眯,白鳳說過,破軍,七殺,天狼,三星具出天下定要易主生亂,北方有天狼,這天狼星除了眼前此人顧雲曦再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天狼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野心和他所擁有的勢力,若他真的想于世爭鋒,勝算在這三者之間乃是最大。

若真能中原一統,若真能成就此等凰圖霸業,其功績豈止名流千古——

顧雲曦猛的垂下了眸子,她從來就不是什麼謀臣,更當不起什麼國士,如果她的心夠狠夠硬夠果決夠理智,她就應該馬上向眼前的帝王表明決心,再和他站在一起,用燕國強于中原的力量揮軍南下,巍巍西涼,只會成為她西夏萬千死靈的祭品!

「皇上。」

內殿之中只有二人淺淡的呼吸聲,顧雲曦深吸一口氣抬頭,高挺的鼻梁堅毅的眸色讓她整個人曾添了幾分英氣,說出來的話更越發的擲地有聲,「顧雲曦從前自負托大,常以皇上謀臣自居,此次走出大燕,所見之人愈多愈覺得自己見識與智謀實屬淺薄,皇上現如今大位已得,接下來的雄圖大業顧雲曦自認為還不夠資格插手,懇請皇上遍尋天下有識之士收為己用,將來……將來成就霸業之時定然能大有助益。」

公孫墨眸光微眯,眼底閃過一分讓顧雲曦看不清的神色,他再上前一步靠近顧雲曦,揚著唇撤出一絲笑來,「雲曦怎會如此作想,將來即便是天下智士都為我所用,你依然是我身邊第一人,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還不清楚,于我而言,任何人都比不上你站在我身邊。」

顧雲曦手上還握著描述楚軍戰況的情報,此刻听到公孫墨之言由不得心中一跳,許多往事如山洪海浪一般的向她襲來,那些細微末節之處她並非看不到,如果,如果上蒼待她再仁慈一點,如果她的生命之中沒有與那一抹撩黑墨瞳兜轉糾纏,她或許真的會留下來,為了那不世之仇,為了他與她的一份不可多得的溫暖,即使九重宮闕與她如牢籠,她也傾盡全力不會退卻。

然而世事多變,歲月的長河從來沒有如果兩個字的出現,此刻話已至此,她絕不許也絕不會讓自己回頭,「皇上看重,顧雲曦心存感激,然而顧雲曦心意已決,皇上自然是以大局為重之人,又何必為了顧雲曦——」

「到底是為了什麼?」

公孫墨嘴角扯出來的笑意散去,眸子里迸出絲絲寒星來,他抬手抓住顧雲曦的手臂,近乎粗暴的將她一搖,顧雲曦吃疼皺眉,連手中的折子都掉落在地,公孫墨深抿著嘴角望進她的眼底,「你在害怕,你害怕今日應了我,總有一日便會與他為敵!」

顧雲曦縴細的身子微微一抖,如她所料,他果然什麼都知道,公孫墨握著她的手臂更為用力了些,他的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如果他能給你一切,你又為什麼回來,雲曦,全天下都知道你會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身邊,你根本無處可去!」

顧雲曦听著公孫墨的話一顆心猛的揪了起來,她的手臂使勁的掙了掙卻還是徒勞無功,她略帶幾分蒼涼的搖搖頭,「皇上錯了,我從未想過從他那里得到什麼,我回來只是因為皇上待我有恩有義,只是因為不論前事對錯皇上仍舊是我所奉的主君,即便我的心境已有所變,皇上在我心中仍舊是深冬寒夜助我一臂之力之人,所以,我遵從皇上聖旨上的意思趕了回來。」

公孫墨眼底光華幾動,卻還是眸光漆黑的攥著她,「你說我是你的主君,可是你回來只是為了與我決絕,再將那道旨意從你身上剝離開來,然後給你身邊的下人找好出路就再次離開!」

顧雲曦並不驚訝他知道她的動作,相府之中人多眼雜,關系更是盤綜錯節,更何況,顧中正或許要將她再次推出來也不一定,思及此,顧雲曦眸光泠然,「是。」

公孫墨看著她不閃不避的眼楮,內心好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燒,他深吸一口氣,「顧雲曦,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選擇意味著什麼,你要離開我離開大燕,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現在所能擁有的一切都沒了,你再沒有利用的價值,顧中正便不會容你,我,我也不會再為你敞開大門隨時等你回來!」

一字一句落在顧雲曦心頭,她淡淡一笑,「我很清楚。」

公孫墨深吸一口氣,忽而猛的咳嗽數聲,他狠狠地看著眼前女子脂粉未施的眉眼,「你是不是以為離開我就能站到他的身邊去?你覺得楚國,會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嗎?」

顧雲曦滿是苦澀的垂下眸子,「皇上所言既是,所以顧雲曦從未做此想。」

「哈——」

公孫墨冷笑一聲,「所以說起來你即便失去一切,即便一無所有也要一心離開大燕了?那我告訴你——」

公孫墨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弧線,定定道出兩個字,「休想!」

顧雲曦從含光宮出來的時候身邊跟著皇帝賞賜的四個侍女,與此同時,雲瀾宮之中正傳出一陣脆響之聲,趙湘瀾少見的動了怒,她最喜歡的青瓷茉莉花紋茶盞被她摔在地上變得粉碎,面上雖然並無多大的表情,可是雲嬤嬤幾人都看得出來,她們的主子是真真正正的生氣了!

「哀家可以允許他坐擁後宮三千,可以允許他像那些紈褲子弟一般花叢濫情,卻決不許他為了一個女人大失章法!」

趙湘瀾含著冷意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從眾人心頭滑過,雲嬤嬤等侍候在側的人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動作,趙湘瀾眼底光芒閃動,良久,她看向雲嬤嬤,「去告訴貴妃,哀家需要一個地位尊貴的皇子,母以子貴,讓她好生想想吧。」

凌雪宮里,顧映雪听著錦文的稟報正笑得歡暢,即便是在自己的宮殿之中她的妝容也沒有絲毫的懈怠,此刻那雲鬢之上的九鳳鸞鳥步搖隨著她的動作搖來晃去十分耀眼,「真真是,顧雲曦好生天真,昭告天下的旨意難不成只是為了好玩,還想讓皇上收回,我倒要看看這一次我們的皇上會使出什麼手段來。」

錦文在旁里給她遞上一塊雲宋新出的淡青色顧繡雲羅帕子,「小姐言之有理,不過,要是顧雲曦半推半就的從了皇上,那豈不是小姐的位子便要受到威脅了?」

顧映雪淡淡一笑,隨手將那帕子在手指之上纏繞兩圈,「顧雲曦怎麼會答應,即便等她答應了,那無法可解的合歡蠱也是橫在皇上心口上的一根刺,這根刺又長又尖,隨便一動,就是要見血的。」

錦文在旁里听得眸光微斂,這話畢竟牽扯到皇上,可不是隨便能亂說的。

「啟稟貴妃娘娘,雲瀾宮雲姑姑求見。」

倚在塌邊的顧映雪眉頭一挑,雲瀾宮現如今在宮里僅次于帝宮含光,隨便一個宮女出來也是高人一等,更別說這位太後娘娘身邊的近人雲嬤嬤了,顧映雪眼底閃過一道不可察的厭煩來,「請吧。」

雲嬤嬤一身紫衫華服進的正殿,看到高坐在主位上的顧映雪深深下拜行的一禮,「啟稟貴妃娘娘,太後娘娘特意讓奴婢給娘娘送些補品來。」

話音落下雲嬤嬤身後便走上來幾個小宮女,顧映雪淡淡一笑,「這兩日身子不爽變未曾去拜見母後,待我這身子好利索了便去陪母後解悶,倒是勞煩母後了。」

雲嬤嬤一笑,「哪里哪里,這幾日太後想念貴妃的緊,卻也知道貴妃娘娘因為顧府的事不開心,娘娘閑來無事便畫了一幅畫來,今日奴婢帶了過來,卻希望能給貴妃娘娘解個悶才是。」

顧映雪听到那「顧府的事」四個字握著的拳頭便是一緊,此刻听到有畫送來便是眉頭一挑,雲嬤嬤一揮手,兩個小丫頭便走上了前來,二人將一副卷軸徐徐打開,顧映雪眸光掃過去,不由得深深一眯,竟然是一副榴綻百子圖!

火紅的顏色幾乎快要刺傷顧映雪的眸子,雲嬤嬤滿意的看著顧映雪完美的表情生出一絲裂縫,揮揮手讓丫環收了畫接著道,「太後娘娘說貴妃娘娘孤身在宮中難免的寂寞,皇上膝下亦是無子,貴妃娘娘不妨想想那母以子貴的話來。」

顧映雪的面色不過一瞬便又恢復如初,她一笑,「多謝母後苦心,雪兒自當從命。」

「貴妃娘娘向來最能體會太後苦心了,奴婢要送的東西要傳的話都已經送到,這就告退了。」

「雲嬤嬤慢走。」

顧映雪滿面笑意的看著雲嬤嬤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錦文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小姐,怎麼辦?」

顧映雪想了想,垂下眸子兀自一笑,「我確實需要一個兒子,不是麼?」

——

夜色沉沉落下,潑墨般的夜空之中靜靜懸著一輪玉白圓月,幽幽清輝從九天之下直泄而下,卻分毫沁不進一片漆黑的含光宮里。

含光宮之內一片靜謐,墨黑的帷幔長長的垂在殿里,將本就幽暗的宮閣映襯的更加陰森了些,間或從內殿的最深處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在這樣的夜里顯得有幾分淒蒼,孫哲和孫魯站在內殿入口處,相視一眼,眼底俱是透著深深的擔憂。

徐福端著一個托盤從外殿走進來,看著孫魯二人深深一嘆,托盤里的藥已經熱過數次,可是他們的皇上自從下午見了顧姑娘之後就一直面色陰沉的坐在內殿,看那樣子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們幾個即便是近人,卻也不敢無召打擾,眼見得已經要過了二更天,這可如何是好。

幾人正面色無奈的相對著,一個小太監卻忽然從外殿急急走進來,徐福走過去,那小太監在他耳邊輕輕低語幾句,徐福面色微變。

徐福走過來看著孫哲,「貴妃娘娘求見。」

孫哲透過開著的窗欞看一眼外面的天色,「這麼晚了貴妃娘娘怎麼來了?」

徐福是王府之中就侍候著公孫墨的太監,自然也深深知道他主子的脾氣,可是眼下來的是貴妃,無論如何通報一聲都是不能少的——

「主子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只怕是不願意見外人的。」

孫魯皺著眉頭如此一言,徐福想了想便又猶豫了。

「孫護衛此言,可是說本宮是外人?」

孫魯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句清脆之聲接了上,三人俱是看向內外殿相接之處,目之所及,一身湖水藍廣袖宮裝的顧映雪正徐徐走過來,三人眼角一瞥俱是低下頭去。

「拜見貴妃娘娘。」

孫魯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低著頭並不與顧映雪直視,顧映雪無論如何都不會糾結公孫墨身邊近人,此刻面色淡淡的看向孫哲,「听說皇上病了?」

一國之君病了是可大可小之事,孫哲兀自一愣,顧映雪抬手便端過了徐福手中的藥碗,「就讓本宮送藥給皇上吧。」

顧映雪端著藥碗進了內殿,孫哲孫魯相視一眼,終究是沒跟上去。

沉暗的殿內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黑暗之中,渾身上下沁滿了寒意的男人正倚在窗邊軟榻之上,他的身形堪堪定住,就那般看著那關著的窗欞,不知道已經看到了多久。

「出去。」

低沉的落下兩字,不遠處的腳步聲一頓,繼而再次響了起來,公孫墨眯著眸子轉過頭去,卻在看到那隱約出現的身影之時眉頭皺的更緊。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冷冷地道出此話,腳步聲卻還在向著公孫墨靠近,「 」的一聲,顧映雪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了軟榻一端的供桌之上,「皇上身子不好,此刻應當吃藥了。」

公孫墨身形未動,甚至連說話的音調都沒有變,「從此以後,沒有朕的召見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朕的面前。」

一陣短暫的靜默,公孫墨只听到顧映雪深吸了一口氣,繼而出口的話語之中竟沒有分毫不虞之色,「臣妾今日來只為了一件事,這件事與母後有關,還請皇上準許臣妾說完。」

公孫墨並未說話,顧映雪只在黑暗之中輕輕道,「今日母後派雲姑姑前來傳話,母後年事已高,希望皇上能早日誕下皇子,皇上剛剛登基,朝中難免有幾分人心不穩,臣妾以為皇脈之事事關重大,今日特意來稟明皇上,如同皇上需要臣妾這個貴妃一般,臣妾亦需要皇上給臣妾一個孩子。」

顧映雪即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心里準備,即便她說話的感情好似只是在談一件利益買賣,可是在公孫墨的看不到的黑暗之中,她還是鄭重的畫好了精致的芙蕖妝,此時此刻,當她說出這幾句冷硬的沒有分毫的感情的話,她的面上還是浮上了幾分雲霞。

沉重的靜默磨平了話意之中的幾分旖旎之味,公孫墨咳嗽兩聲起身,大踏步的站到了顧映雪身前,他的呼吸落在她的發頂,一只手緩緩地落在了她的側臉之上。

顧映雪呼吸一亂,她似乎從未離得他這般近,空茫的黑暗之中顧雲曦只覺得頭頂上的呼吸似乎離得自己越來越近,她雙睫顫抖的閉上了眸子,就在她握緊了雙拳心跳幾乎不能自己之時,公孫墨淡淡的話語緩緩的落在了她的耳邊。

「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和朕談條件嗎?」

顧映雪的身形瞬間繃緊,她猛的睜開了眸子,眼底剛剛浮起的一絲水光破碎,繼而變作一股子意外的駭然,耳邊分明是灼熱的呼吸,側臉之上更還有他略帶剝繭的指月復在輕輕磨砂,就是在這樣曖昧的距離之中,他的話卻像一把鈍而厚的刀子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的劃拉開來——

公孫墨抬起頭來,手指掠過顧映雪的側臉,開口的話語還是如適才那般毫無波瀾,「朕大抵真的需要一個皇子,可是這個皇子的母親絕不能像你這樣陰險毒辣,凌雪宮是朕能給你的唯一的東西,如果你不好好珍惜,朕連凌雪宮也可以收回來。」

顧映雪被公孫墨觸到的側臉之上瞬間起滿了雞皮疙瘩,一股子寒意從腳底漫上來,只讓她生生的打了個寒顫,她深深的將指甲掐進手心才保持住了自己素來引以為豪的休養,嘴角深深一抿,顧映雪抬眼看進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顧雲曦大抵才是皇上心中所想,只可惜她那具身子只怕早就破敗了,就算沒有,皇上以為這個月圓之夜她**難擋之時心中想的是誰?」

感覺到身前之人的氣息陡然一變,顧映雪勾起嘴角退後一步,「臣妾從嫁給王爺那一刻便知道等著自己的是什麼,臣妾可以沒有孩子,皇上大抵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在這深宮之中掙扎求活既艱且辛,有皇上陪著臣妾百年孤獨,臣妾心願足以。」

微微一頓,顧映雪行的一禮,「皇上保重龍體,臣妾先行告退。」

一室黑暗如濃墨一般難以化開,如同公孫墨漆黑的眸子,顧映雪的腳步聲響起,忽而,公孫墨淡淡的開口,「你似乎永遠都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什麼話該你說什麼事該你做你都不清楚,你要明白,就算沒有她,你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從明日起,日日去律司學宮規戒律吧,你身邊的下人並未盡到諫言督促之責,依朕看,也不必留在宮中了。」

律司乃是宮中教學規矩例律之所,大燕宮所有的宮女都要通過那里的教導之後才能被分配到各宮做事,明日里,顧映雪將成為大燕歷史上唯一一個進入律司學習規矩的皇帝妃嬪。

顧映雪的腳步一頓,再走起來的時候就變得沉重而錯亂,公孫墨淡淡的站在屋子里,不知道過了多久,孫哲又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他二話不說的跪倒在公孫墨身邊,將藥碗舉過頭頂靜默不語。

公孫墨轉過身來,接過孫哲的藥碗仰頭喝盡後淡淡的開口,「把那個天地門的殺手送到衛靳的府上,就說,是楚過太子送到我這里來的。」

孫哲接過藥碗來,點頭應下轉身往外走,剛走了沒幾步便听到身後有所動靜,他轉過身去,只見公孫墨側身站在打開的窗欞之前,正將深沉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輪滿月之上。

滿月的余暉同樣也落在了長樂宮之中,昭陽殿里,十五捧著藥匣子從羅漢榻旁側的凳子上起身,萬俟宸面色微白的躺在榻上,收回被包扎好了的手腕一雙眸子直直的看著角落里亮著的宮燈。

「沒有玉蟾蜍,她怎麼辦?」

十五的步子一頓,掩下眸中顏色輕聲道,「姑娘為白鳳先生所救,九重閣之中醫道不低于百里,主子大可放心。」

萬俟宸閉上眸子,「白鳳只送她到燕然山——」

十五眸光幾動,「也可自己在腕間取血,只是那樣要難熬許多,也危險許多。」

萬俟宸眉心一簇,靜默良久,忽而睜開眸子看向站在一邊的慕言,「父皇將日子定在了十天之後?」

慕言點點頭,萬俟宸又皺了皺眉,看了看十五揮手讓他退下,十五剛剛離開一道身影便閃了進來,萬俟玉進門看著萬俟宸手腕上纏著的白布眼角一挑,萬俟宸看到萬俟玉微有幾分意外,坐起身來將手腕上的白布蓋住,問他,「怎麼了?」

萬俟玉眉心蹙著,「三哥,下午接到阿然的情報,听他說南越和大梁邊境上有了點狀況,有一股騎兵嘴角幾次連番挑釁南越守軍,洛蕭已經調了附近的十萬兵馬趕了過去。」

大梁?

萬俟宸眉頭一皺,想了想卻是道,「讓他小心看看,大梁太子並非是好戰之人,看是不是其他的異族人在其中作亂?」

萬俟玉點了點頭,繼而又想起一個話題,「三哥,公孫墨登基,西涼和雲宋竟然也派了人去賀,你猜他們派去的人都是誰?」

最近萬俟玉在整合萬俟宸的這麼多年布置下來的情報網,所以有什麼消息倒是第一時間在他手上,萬俟宸聞言眉頭微蹙,「西涼和大燕本來交好,然而此前西涼的簫玉瑾被烈帝廢黜為庶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算是破裂,雲宋這麼多年來對大燕敬而遠之,按理來說,這一次大抵也不會派重要人物前去。」

萬俟玉嘴角揚起,「我本來也是如此想,但是當我看到那情報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西涼那一邊竟然是由蕭玉樓親自去,而雲宋竟然是由攝政王世子姬無垠親自去,三哥,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有幾分不妥。」

萬俟宸沉下眉頭來,西涼和雲宋都與大楚有接壤之境,如果有什麼戰事一觸即發,這兩國的態度很大程度之上能決定楚國的生死存亡,他們到底因何而去?

「派人再探,西涼和雲宋兩國不和已久,我們暫時不必擔心他們有什麼動作,倒是他們和大燕會不會有什麼計劃卻是不得而知了,另外,雲宋的傀儡皇帝最近大病小病不斷,我要知道,姬維想要扶持哪一個皇家子上位。」

萬俟玉點點頭,看著萬俟宸微白的面色有幾分不忍,想了想忽而轉了一話題道,「三哥,今日里父皇開了萬寶齋賞了我幾樣寶物,你要不要看看?」

「你和大哥都要封王建府,宮中真正的好東西都在萬寶齋里,賞給你你好生收著便是。」萬俟宸正興致不高的搖搖頭,忽而想起什麼似地眉頭一挑,「父皇開了萬寶齋,那樣東西可還在?」

萬俟玉本是不解,想了想忽而眸色一亮,卻又是眉心一皺道,「在自然是在的,可是三哥你要那東西做什麼,那東西雖然好,卻不能輕易拿出來的。」

萬俟宸淡淡的起身走進內室,「我不過問問,自有用得著之日。」

萬俟玉眸光微轉的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麼眸色忽而微微一暗,周帝國建國幾百年,歷代皇後都有一件作為皇後身份地位象征的碧海玉月玲瓏鳳佩,直到兩百年前帝國沒落,那被稱作皇後之玉的鳳佩在皇宮之中被盜,後來各諸侯國發起,皇後之玉曾在幾國權貴之間暗自流傳,最後落在了誰的手里天下人卻是不得而知,然而只有極少的人知道,那玉此刻正靜靜的待在楚國皇宮寶庫萬寶齋之中。

且不說此玉本身便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極東碧海千尺之下的地底寒玉雕刻而成,單說其作為皇後信物流傳幾百年,其至尊至貴之位都是不可動搖,萬俟玉起身往外走,天邊的月影將他滿身罩上了流華,他卻忽然想到了他在某個夜里對那女子許下的諾言。

彼時女子面帶污花,卻不願用溪水淨臉,他看之不過,當即便道︰將來我要為你造一座白玉石砌成的房子,讓你天天去那房子里淨面給我看。

夜色越來越深,天邊的滿月漸漸西斜,萬籟俱靜的燕京沐恩公府碎月軒之中,顧雲曦卻在忍受著幾乎痛徹心扉的煎熬,她的手腕之上已經印上了兩道鮮紅的口子,可是渾身上下涌起的難耐酥麻卻分毫沒有減少,胸口更好像有千萬把刀子在來回劃拉,尖銳的刺疼感將她的五髒六腑都折磨了個遍。

極致的疼痛,極致的**,顧雲曦如同一夜無所歸依的扁舟游蕩在無邊無際的海洋里,她的牙關早已緊咬到發麻,雙手幾乎抓破了身下的錦被,她極力的克制,極力的隱忍,除了微微急促的喘息,絕不願意發出一丁點兒讓她覺得羞恥的聲音。

身邊守著的人早已經被她早早的驅散開來,一室的靜謐讓她安心,卻又讓她絕望,疼痛扼住了她的呼吸,她冷汗淋灕的大睜著眸子看著頭頂花紋繁復的帳頂,幾乎就要抬起緊握著匕首的手朝著自己心口扎下去!

下意識的,她鮮血淋灕的手腕攥緊了袖子里的錦袋,錦袋里面的硬物被她緊緊的握在手中,她用指月復輕輕地磨砂,幾乎能模出那凹凸不平的字眼是那個讓她此刻想都不敢想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觸模,冰冷的玉質被她握的溫熱,似乎是痛的麻木了,她竟覺得神識略微清明了幾分,可饒是如此,體內的**卻分毫不見沉溺。

「踏、踏、踏——」

靜謐的內室忽而響起一道沉重的腳步聲,顧雲曦渾身一震,深吸一口氣憑著余下的一點兒力氣冷厲高喝,「滾出去!」

腳步聲未停,顧雲曦心頭浮起一抹異樣之感,她艱難的側過頭去,隨著那腳步的靠近,她幾乎是驚駭又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漸漸變得明晰的身影!

------題外話------

美人們,萬更送上!這算不算虐了顧映雪?

收到長評的日子總是幸福的日子,長評不嫌多,有些因為看到別人寫了長評就自己想要偷懶耍滑不寫了的人,我只能說,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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