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遭的宮閣回廊,顧雲曦的眉頭輕輕地皺起,她回過頭看去,雲瀾宮的婆子宮女們正面色戒備的盯著她,而在她們的身後,並沒有任何人跟上來。
「敢問嬤嬤,這是要帶我去哪里?」
雲嬤嬤走在最前面,聞言頭也不回的開口,「二小姐別急,您到了就知道。」
顧雲曦心中有幾分不安,可是到了此刻,她已經沒有機會返回,經過一座亭台水榭,遠遠地便看到凌雪宮正搖搖佇立在一片蒼翠之中,顧雲曦眉頭一挑,難道是去往凌雪宮的?
事實證明顧雲曦猜錯了,雲嬤嬤帶著她直直走向凌雪宮不遠處的一座臨水小殿,顧雲曦一眼掃過去,將這小殿周圍的景物盡數看在了眼里,殿門忽而大開,看著坐在殿里的人顧雲曦的眸光微微一眯。
「拜見太後娘娘,拜見貴妃娘娘。」
趙湘瀾身著一身暗紫色宮裝,整個人渾身散發著雍容華貴之意,此刻將眸光淡淡的落在門口顧雲曦的身上,嘴角微揚的開了口,「進來吧。」
顧雲曦抬步進門,趙湘瀾看著跟在她腳邊的楚衣眉頭微微一皺,一個眼色使給雲嬤嬤,雲嬤嬤站在門外揮了揮手,瞬時,從兩側的偏殿之中走出來幾十個身著禁軍服侍的侍衛來,這般大的動靜足以說明一切了,而趙湘瀾別的時候不召見她,非要等到皇帝出宮之後才召見,期間意思她如何不明白?
顧雲曦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只看到站在趙湘瀾身後的顧映雪今日里著了一身水紅色宮裙,眸光帶著幾分犀利的看著她,顧雲曦看得清楚,那里面有一絲快意和急切,顧雲曦站在了門內,一邊的侍衛卻是團團將楚衣攔了下來。
楚衣瞬間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與那閃著寒光的刀刃對峙,顧雲曦目不斜視的走到趙湘瀾坐著的桌案之前,眸光掃過顧映雪一眼面色如常的問道,「顧雲曦進宮多日卻不曾來拜見太後娘娘,不知娘娘尚且安好?」
趙湘瀾的嘴角掛著淡薄的笑意,上下打量了顧雲曦一陣,這般大的動靜眼前之人卻是分毫畏懼之色都沒有,她眸光微沉搖搖頭,「哀家當然不好。」
顧雲曦並不意外趙湘瀾的回答,「想來也是,太後娘娘想必整日都在思量皇上的皇後之位將會給誰,是從梁國再選來一個皇後呢,還是從燕京之中再選一位听話的官宦閨秀來呢,顧雲曦若是太後娘娘,想必都要寢食難安了。」
顧雲曦今日里著一身白色宮裙,簡單普通的樣式,卻因為衣襟上繡著的精致暗紋而多了幾分流轉的華貴,此刻站在趙湘瀾之前不卑不亢,錚錚風骨任是趙湘瀾看著都有幾分驚心贊嘆來,然而今日里的趙湘瀾絕絕不會因為這一點點的激賞而心軟,她眉頭一挑,似乎因為顧雲曦忽略了自己的嫡親姐姐而意外。
顧雲曦看懂了她的表情,也看到了顧映雪妝容端麗的面上忽而生出的一抹狠色,她唇角微抿,「太後娘娘想必是在想我怎麼不說貴妃娘娘會成為皇後,第一,皇上不喜歡她,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顧雲曦的眸光在顧映雪身上掃過,眼底的寒光犀利又尖銳,「大燕不可能讓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成為皇後。」
平靜的一句話卻讓顧映雪的面色猛然大變,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顧雲曦,開口之時帶著一絲尖利,「顧雲曦,你說什麼!」
趙湘瀾也有幾分意外,此刻眉頭一挑轉身看向了顧映雪,而顧映雪卻只是將眸光森森的落在顧雲曦的身上,恨不得立時就將她撕碎,顧雲曦搖頭一嘆,「此事說來真是話長,十二年前貴妃娘娘為了爭奪那個‘鳳紋于背,一世榮寵’的命格傳言,曾親手將我推進火堆里,我背上的鳳紋被燒傷,貴妃娘娘才頂替了我進了皇宮,最後還和皇上訂下了親盟,後來,對了,就在幾個月之前吧,貴妃娘娘即將出嫁,背上的鳳紋卻要朱砂每日印刻,辛苦不說更是容易被發現,那時候我曾經跟姐姐推薦過一種藥材——」
顧映雪的眸光猛的抽緊,顧雲曦點點頭,「沒錯,就是紫血藤蘿!」
看著顧映雪的面色微微變白,顧雲曦緩緩說道,「那時候我只顧著說那藥材的好處了,倒是忘了跟娘娘說,那東西若極易損傷女人陰元,一旦見了藥效,女人這一生大抵是生不出孩子了。」
顧映雪的身子繃得直直的,趙湘瀾皺緊了眉頭看向顧映雪,「雪兒,是不是真的?」
「不是!」
顧映雪下意識的開口否定,幾乎是急切的看著趙湘瀾,「母後,她只是一個私生女,哪有什麼富貴可言,什麼損傷陰元,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太醫一直說雪兒的身子很好,不會的!」
「哈。」顧雲曦嗤笑一聲,「那東西損人與無形,你試試看跟太醫說你用過紫血藤蘿看看太醫還會說你很好嗎?」
顧映雪眸光狠厲的看著顧雲曦,卻又因為趙湘瀾的懷疑而壓抑著自己的恨怒,趙湘瀾看著顧映雪慌亂的神色,她怎麼都想不到這二人之間竟然還有著一層糾葛,當初她有一半是因為那富貴命格才中意了眼前之人,可是現如今竟然告訴她真正的富貴之人是她動了殺心的人,而她想要一個皇孫的想法更極有可能化為泡影,趙湘瀾眉心生出幾絲煩躁之意,看著泠然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下定了決心,她安撫的看顧映雪一眼,「此事容後再議,天下名醫無數,何愁補不回來?」
趙湘瀾此話顯然是要姑息她欺君之罪了,顧映雪眸色之中閃出一絲希望來,卻見顧雲曦眼中嘲弄之色更濃,她抿了抿唇角,「顧雲曦,將死之人還如此不知死活——」
「將死?」
顧雲曦挑了挑眉頭,她垂眸看向趙湘瀾,「這話從何說起,所有毓秀殿的人都听到說是太後娘娘召我小聚,若是我就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只怕太後娘娘不好交代。」
趙湘瀾眉頭一挑,顧映雪眸子里瞬間閃過一層狠毒之色,顧雲曦卻在下一瞬看向了她,「太後娘娘是皇上的生母倒也不怕,可貴妃娘娘突兀的出現在這里,若是我出了什麼事,貴妃娘娘恐怕就不只是去學學規矩那麼簡單了。」
不說規矩還好,一說規矩顧映雪心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低頭看著趙湘瀾,趙湘瀾斜眼看了她一眼,顧映雪心中的幾分猶豫被趙湘瀾這一眼盡數敲散了去,她冷笑一聲,「本宮將來如何就不勞你費心了,來人!」
輕聲一喝,旁里便走出來一個面容清秀的侍女,侍女手中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黑沉沉的湯藥,顧雲曦眉頭微皺,站在她身後身形高大的婆子已經緩緩的圍了上來,「 」的一聲,托盤放在了桌上。
顧雲曦看了看那藥碗,看著趙湘瀾的眸光變得有幾分寒栗,「這法子和太後娘娘對付雅嬪娘娘用的法子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上一次太後娘娘位份不高不能親自出手,這一次倒是無所顧忌了,太後娘娘倒真的一點都不顧及皇上。」
趙湘瀾握著的拳頭微微一緊,「哀家正是為了皇上好,他被你迷得失了章法,若是讓你坐上了皇後之位,只怕這天下都是你說了算!」
殿外的侍衛們刀光赫赫的守著,殿里的婆子下人也都是她信得過的,趙湘瀾無所顧忌的說出這話,卻惹來顧雲曦一笑,「太後娘娘是怕我不听話吧,太後娘娘是想找一個萬事以你為先的皇後吧,說起來太後娘娘雖然是梁國人,可你的夫君姓公孫,你的兒子更是姓公孫,如果到現在你心中還想著梁地,那我只能說,太後娘娘你以後大概不會很好過。」
趙湘瀾眸光微眯,忽而冷冷一笑看向顧雲曦身後的兩個婆子,「還等什麼,還不動手!」
身後五大三粗的兩個婆子正向著顧雲曦走來,顧映雪身邊的侍女正要端起那藥碗,顧映雪卻抬手揮開了她轉而自己端起了藥碗,顧雲曦眸子里漫上一股子凝重之色,下一刻,四支大手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顧雲曦輕輕一動,肩上的手便使足了力氣將她扼住,顧雲曦看著顧映雪端著藥碗向自己逼近,反倒是不怎麼掙扎了,顧映雪以為她知趣的放棄了掙扎,眼底閃過一絲興味的冷意來,「妹妹不要怨本宮,早點投胎去吧。」
顧映雪欺霜賽雪的的皓腕端著藥碗湊在了顧雲曦的唇邊,顧雲曦看著顧映雪的面孔眸光微眯,「那天的毒,也是娘娘下的吧?」
顧映雪一頓,冷哼一聲,「死到臨頭,知道了又怎樣?」
藥碗落在了自己唇邊,一股子難聞的苦澀味道涌進了鼻翼,顧雲曦偏頭避過那藥碗冷冷一笑,「自然是以牙還牙了!」
顧映雪眉頭一皺,正想抬頭讓抓著她的婆子按緊顧雲曦的頭,誰知就在她第一個字還未出口的時候,一道雪白的身影忽而從門口一閃竄了進來,就在她怔愣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腕上瞬時鑽心的一疼!
「啊——」
「啪——」
驚叫聲和碗碟破碎之聲先後響起,顧雲曦眸光一寒,在身後兩個婆子還未因為楚衣的突襲驚叫出口的時候手臂反方向一轉一退便月兌離了兩人的控制,手腕一沉,利落的從袖子里掏出匕首,眼都不眨的朝著其中一人極速揮去,在婆子的慘叫和另一人的閃避之中,顧雲曦不進反退,背靠著桌案向後仰身一倒,身形利落的從桌案之上側滾而過,雙腳落地之時,她手中的匕首已經架在了趙湘瀾的雪白修長的脖頸之上。
所有的變故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屋子里的人都驚呆了!
「大膽!」
還是站在門邊的雲嬤嬤最先回過神來,她不曾想到顧雲曦縴細的身板會月兌離兩個強壯有力婆子的壓制,更不曾想到她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挾持太後,她來不及看顧映雪受了傷,更不會管有個婆子被顧雲曦的匕首從脖頸到胸前拉了一條大血口子,她厲喝一聲,「顧二小姐是要造反嗎?」
顧映雪按著自己被楚衣抓傷的手腕疼的齜牙咧嘴,低頭一看,潔白如玉的手腕之上赫然三道血刺刺的口子,一邊的侍女呆呆的看著被顧雲曦挾持了的趙湘瀾,根本沒有那個心思顧及她,她亦是眸光凝重的看著顧雲曦正將寒光凜凜的匕首架在趙湘瀾的頸間,她眼底寒光一閃,劫持太後,這一下她算是死得其所了!
顧雲曦反手將匕首橫在趙湘瀾側頸上,但凡她稍稍一動,寒鐵打造的匕首利刃便會刺破她的肌膚沒入那正奔涌不息的動脈血管之中。
「造反?」顧雲曦眉頭一挑,思量一會兒這個詞的價值,點頭,「雲嬤嬤大可如此說。」
雲嬤嬤眸光之中帶著擔憂的看了看身形僵直面色卻無多大表情的趙湘瀾,揮揮手,「來人——」
瞬時,殿外守著的侍衛齊齊涌了進來,已經立在顧雲曦腳邊的楚衣低低嗷嗚兩聲,渾身都是劍拔弩張之勢,顧雲曦眯著眼楮看著涌進來的大批禁軍侍衛,「你們大可過來試試,看看我的匕首會不會割破太後娘娘的脖子?」
侍衛們自然只能擺出威嚇人的陣勢來,雲嬤嬤繳著雙手看著面色如常的趙湘瀾,等著她發話,良久,趙湘瀾任命似地一嘆,「你想怎麼樣?」
顧雲曦低頭看一眼眸色沉暗的趙湘瀾,「太後娘娘還殺我嗎?」
屋內侍衛頗多,被挾持的趙湘瀾到底覺得這樣的陣勢不好看,她再問了一句,「你想怎麼樣?」
顧雲曦看了看一邊的顧映雪,「太後娘娘下一道懿旨吧,就說貴妃娘娘對太後心懷不軌,欲行行刺之事,按照國法,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吧。」
手腕上血流如注的顧映雪面色蒼白的看向了趙湘瀾,她心底隱隱的生出一股子不安,她覺得,此刻的趙湘瀾一定會將她毫不猶豫的推出去——
「行刺哀家至少要誅三族,你確定要如此?」
顧雲曦搖搖頭,眼底一片冰冷,「太後仁厚,念在顧家世代忠良的份上誅殺顧映雪一人便可,至于顧府其他人,那沐恩公不必再做了,貶為平民便可。」
「顧雲曦!」
顧映雪猛然厲喝一聲,「顧雲曦,顧府養你十八年,現如今就養了你這樣一個忘恩負義之徒嗎?沒有了顧府,你算什麼東西!」
顧雲曦眸光一寒,「恩義?顧家與我何來恩義?顧映雪,你大可去問你那道貌岸然的爹,看看我娘親給了他什麼,而他能給我的不過一間破院子而已,你們顧氏一族氣數已盡,能有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早就應該燒香拜佛了,你三番五次為難我我大可饒你一命,可是你錯在讓我娘受苦,天牢,本想讓你去嘗嘗那里的滋味,可惜,你現在連進天牢的資格都沒了。」
「太後娘娘,你的時間不多,還請快一點,處置一個後宮妃嬪對你來說應該是手到擒來的事情。」顧雲曦低下頭來,微微一頓道,「我要親自看著行刑。」
說著話,那泛著寒光的利刃已經刺破了趙湘瀾的肌膚,雲嬤嬤看的倒抽一口冷氣,趙湘瀾身形微顫,閉了閉眸子看向雲嬤嬤,「去拿哀家的玉印筆墨來。」
顧映雪渾身顫抖的癱軟在了地上,「太後娘娘……您……」
趙湘瀾並不說話,一股子熱流順著她的脖頸從衣領之處流下,只讓她覺得眼前微微一黑,雲嬤嬤腳步慌忙的走出門去,待看到她的身影消失,顧雲曦戒備的環視周圍一圈,手中的匕首卻是沒有半分松落。
「殺了她,你又打算怎麼辦?」
趙湘瀾忽而開口,顧雲曦看著背影僵直的坐在這里的人眸光微沉,抵在她頸間的匕首立時更緊了一分,「顧氏一族成為罪族,顧雲曦自認不敢留在京中,自然會走的遠遠地,太後自請放心。」
顧雲曦說著話顧映雪便開始緩緩起身,她眸光一寒,輕聲道,「信不信,你若再敢動一下我就讓楚衣撕碎你,你大抵是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
森冷的話語讓顧映雪身形微顫,這邊廂楚衣的眸光果然已經幽幽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趙湘瀾見此眸光微黯,良久道出一句,「皇上不會讓你走。」
顧雲曦緊皺著眉頭握緊匕首,卻是不再說什麼,不多時,雲嬤嬤空著手面色煞白的走了進來,顧雲曦眉頭一挑,「東西呢?」
雲嬤嬤嘴角微動,卻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顧雲曦將手中匕首一劃,趙湘瀾瞬間倒吸一口冷氣,「看來你不想要你主子的命了,是誰給你的膽子!」
「是朕!」
沉重的兩個字落在地上,公孫墨一身雪色長袍進的門來,打眼掃一眼屋內的陣勢,厲聲一喝,「都給朕滾出去!」
侍衛婆子忽的回神,當即便齊齊退走,雲嬤嬤一臉擔憂的看一眼趙湘瀾也退了出去,屋子里瞬時便只剩下了顧雲曦,趙湘瀾,顧映雪和公孫墨四人。
公孫墨衣袍之上帶著幾絲污漬,額頭之上也染著一層汗意,顯然著急趕回來的,顧雲曦對上他的眸子,嘴角抿的更深了些,公孫墨掃過地上的狼藉,並不理因為他的出現眼底迸出希望的顧映雪,他直直向著顧雲曦走過去,好似不曾看到她手中的匕首。
「皇上留步!」
顧雲曦一聲輕喝,公孫墨的腳步便是一頓,他眸光微寒,「雲曦,放下匕首。」
顧雲曦無動于衷,「皇上今日應該盡興而歸才對。」
顧雲曦眯著眸子並沒有什麼松動,公孫墨繃著臉,眉眼之間帶著冷酷,「雲曦,放下匕首。」
顧雲曦點點頭,「放下匕首並非不可以,那就請皇上下旨吧,貴妃娘娘行刺太後未遂,立時處以極刑。」
公孫墨眸光漆黑,卻並不動作,「雲曦,放下匕首。」
「請皇上下旨,太後的性命便是條件——」
公孫墨眼底生出一股子怒氣,「雲曦,你正在做的事十分危險。」
顧雲曦眸光幽暗的點頭,「我知道。」
公孫墨腳步又起,「雲曦,放下匕首,你想做的事情朕不會攔你,可是你不能如此出閣,挾持太後並非是小事——」
顧雲曦看著越走越近的公孫墨眸光微縮,「我想做的事就是請皇上取消那立妃的聖旨放我離開。」
公孫墨的眸子瞬間變得幽深非常,他直直的盯著顧雲曦的眸子,腳步並不因為趙湘瀾鮮血直流的脖頸而停步,看著越走越近的公孫墨,顧雲曦眼底閃過一絲掙扎,腳步並不快的公孫墨看著她斂下眸子,身形猛然急射而出,直襲向顧雲曦扼住趙湘瀾的手腕,一折一送便卸了她對趙湘瀾的遏制,公孫墨拉著顧雲曦的手腕從趙湘瀾頭頂繞過,砰的一聲將她拉入了自己懷中。
「嗷嗚——」
楚衣對著公孫墨嚎叫一聲,卻並沒有立時撲上去,公孫墨一手扼在顧雲曦的腰間,一手抓著她握著匕首的手腕,顧雲曦手中緊緊握著那沾著趙湘瀾頸上血跡的匕首,強自使足了經歷分毫不放松,四目相對,眼底都是一片漆黑。
「來人!」
孫哲、孫魯和雲嬤嬤三人立時進了殿,趙湘瀾此刻捂著脖頸站起身來,指著顧雲曦道,「把這個忤逆犯上傷了哀家的賤人帶下去!」
孫哲、孫魯定定的站在當地,雲嬤嬤看著顧雲曦和公孫墨之間的架勢哪里敢動一步,趙湘瀾眸光猛然掃過他們幾人,「都聾了麼?」
「母後有傷在身,還是先回雲瀾宮好生將養吧,來人,送母後回宮。」
雲嬤嬤默默的上前扶著因失血過多有幾分眩暈的趙湘瀾,趙湘瀾死死的盯著公孫墨,「皇上,你看著母後被刺傷,竟然就想這麼姑息了作奸犯科之人不成?」
公孫墨並不看趙湘瀾,還是那般淡淡開口,「母後還是以養傷為重吧,內宮諸事等養好傷之後再行決斷,送母後回宮!」
話音落下,徐福從殿外帶著兩個小太監進的殿門,抬手一請,「請太後娘娘回宮吧,太醫馬上就到。」
趙湘瀾一眼掃過去,殿外所有她宮里的宮女婆子俱是不見了蹤影,她冷笑的看了看公孫墨,狠狠的掃過顧雲曦,借著雲嬤嬤的手拂袖而去。
顧映雪看著離去之時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趙湘瀾狠狠地咬緊了下唇,正要自己起身之時公孫墨冷冷的話語忽而傳了過來,「貴妃既然不喜凌雪宮,從今日,搬去擷芳殿住吧。」
擷芳殿?!
顧映雪眸光冷凝的看向公孫墨,擷芳殿是剛進宮的家女子住的低等宮殿,現如今竟然,竟然……顧映雪忽而不可抑制的笑了一聲,她是不是應該跪地拜謝他的不殺之恩?她捂著還在流著血的手腕顫顫巍巍的起身,跨出門口的時候忽然听到身後的公孫墨對顧雲曦淡淡的開了口。
「竟敢威脅朕!」
「就這麼想走?」
「寧願成為罪人也不想留在朕的身邊?」
「你就那麼肯定朕不會拿你怎麼樣?」
顧雲曦繃緊了身子,一只手想要將他落在她腰間的手推離,公孫墨眯著眸光,卻忽然將她握著匕首的手向自己胸前拉過來,顧雲曦眼底幽光一變,匕首劃破白色的長衫,卻還是「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公孫墨眸光深沉的一笑,「朕以為你已經到了可以毫不猶豫殺朕的地步了。」
顧雲曦深吸一口氣,猛的使力想要推開公孫墨的桎梏,公孫墨眼底閃過一道暗芒,卻也從善如流的放開了她。
「對不起,今天是朕疏忽。」
良久,輕輕幾個字落地,顧雲曦眉心一條,緊繃著的氣勢似有松動,公孫墨卻是再度靠近她一步,眸色之中帶著幾分讓顧雲曦不安的鄭重,「雲曦,朕知道你與顧家並無血緣,朕也知道你想報仇,可是這宮中除了太後和朕能下令處置妃嬪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可以——」
顧雲曦瞬時眯緊了眼眸,只見公孫墨薄唇微張,「雲曦,做朕的皇後!」
顧雲曦的眸色瞬間漫上一層寒光,她正待退後一步,公孫墨卻是忽然欺身而上,他一只手在她肋下一拍,另一只手快如閃電的在她後背的頗有章法的連連點下,顧雲曦只覺得丹田之下一陣疼痛,繼而全身上下失了骨頭一般的酸軟無力起來。
公孫墨輕松的制住顧雲曦的肩膀,一手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看清了她眼底的抗拒和排斥,公孫墨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眼底似乎閃著傷疼,可說出來的話卻又是那般冷硬的不容置疑。
「不能拒絕,不能反抗,朕給你皇後之位,無論是朕的後宮還是未來的天下,朕都可以給你,七天之後,朕在九天鳳台迎你為後!」
——
擷芳殿坐落在整個大燕宮的最北端,因近兩年無人居住而顯得破敗不堪,斑駁的宮牆之上雪白的粉漆早已月兌落,宮門門栓被蟲子腐朽怎麼都關不牢,風一來,便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廊檐之下一盞幽暗的宮燈正隨著入院涼風左右搖晃著,一陣又一陣的申吟聲正從漆黑的殿閣之內傳出來。
因無人居住,打掃宮闈的下人便犯了懶,殿內的家具所謂陳舊破爛之物,暗紋華麗的簾幕之上堆積著厚厚的灰塵,房梁之上本來畫著五彩斑斕的彩畫,此刻卻盡數被一層層的蜘蛛網蓋了去,從正殿進門,走過一道開間窄逼的走廊,便可直達內殿。
內殿之中的裝飾稍顯有幾分寒酸,一股子發霉**的味道直嗆得人想要咳嗽,此時此刻,面積並不大的內殿能入眼的不過只剩下了一個八步牙床,雪白的床幔此刻已經變得暗黃,在這深秋的涼夜之中,並不能抵擋破損窗欞之處灌進來的冷風。
床幃來回晃動,那一聲聲的申吟便是從此處發出。
顧映雪還穿著那一身帶著幾分華麗的衣裳,可是此刻,那上面沾上了她的血跡,沾上了那濃黑的藥汁和青石板地上的灰塵,她甚至來不及回去凌雪宮拿幾件東西就被人帶來了這里,尋常時候妝容華貴端麗的她此時此刻發絲凌亂,面上的胭脂被冷汗沁濕,一塊塊的落在面上奼紫嫣紅,一身冷汗打濕的里衣牢牢地貼在她的身上,難受的半分呼吸不得,顧映雪在黑暗之中使勁的咬緊了下唇,卻又抑制不住的再次申吟出聲。
被楚衣抓傷的手腕鑽心的疼著,那疼從下午開始越來越讓她吃不消,漸漸地,到了晚上,尖銳的疼痛之中竟然緩緩浮起一層奇癢,她止不住的去抓那鮮血淋灕的傷口,本來三道深深的口子此刻越發的刺目驚心,她腦海之中浮現著顧雲曦的話,一顆心已經猛然沉了下來。
以牙還牙,她說要以牙還牙。
送到毓秀殿的吃食里面有什麼樣的毒她太過清楚,那是來自南越的蛇果毒,中毒之後先是疼,之後便是癢,到後來,人的身上會長出流著膿水的斑瘡,再然後,一個人活生生的變作一堆發臭的腐肉,直到死去。
顧映雪眸光之中現出幾分驚駭之色,她縮到床邊去,掀開簾子大喊,「來人來人!」
略帶幾分淒厲的喊叫聲在這夜色之中越發的顯得駭人,顧雲曦眸光急切的躺在發霉的褥子上,又冷又疼又癢的感覺一寸一寸的將她的理智和意志力消磨殆盡,她緊了緊緊握著的拳頭,想著與其那般丑陋的死去,還不去就此了斷!
這樣的念頭不過一閃而逝,顧映雪眼底閃過一絲沉重陰霾,不能,不可以,她怎麼能就這樣死去,那個賤人還活的好好的,她怎麼可以死!
「來人!來人——」
有氣無力卻又十分尖利的話語順著破損窗欞之處灌進來的涼風傳出去老遠,顧映雪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一陣急促腳步聲,一個身穿粉色宮裙的小宮女急匆匆的跑進來,幽暗的宮燈亮起,她看到床邊上狼狽卻又可憐的女人眸色微微閃著懼怕。
「娘娘,太醫沒來!」
顧映雪面色猛然大變,她眸色森然的看向小宮女,「太後呢,我父親呢?」
小宮女跪在地上垂下頭去,「娘娘,信兒下午就送出去了,可是沐恩公大人還沒有進宮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太後娘娘那邊,皇上下令將太後娘娘身邊幾個得力的老嬤嬤都斬了,現在雲瀾宮被禁軍守著,奴婢連個傳話的人都找不到。」
她的人早就被公孫墨整飭了個干淨,現在她能靠誰呢?
顧映雪眸色之中的光彩漸漸熄滅,幾乎染上了一分絕望,從小到大,她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她本該錦衣玉食,本該尊貴無匹,本該一生榮華……她無力的仰倒在床榻之上,完好的那只手下意識的扣進了另一手腕上的血口子里,尖利的指甲滑進深可見骨的傷口里面,她卻不覺得疼,翻卷的皮肉之中似乎有無數的小蟲子在撕咬在啃噬,她的指甲從那皮肉之上狠狠劃過,似乎是想將那些小蟲子一個個殺死,最終,不過是刮下了自己又一層血肉沫子。
忽然,顧映雪想起了什麼似地從自己腰間拿出一塊碧綠生輝的牌子來,她強硬的將宮女拉過來將那帶著血跡的牌子塞到她的手里,一雙眸子帶著幾分瘋狂偏執的看著小宮女,「拿著這個,拿著這個去找兵部尚書衛靳,去找他,要蛇果毒的解藥,就說是我要的,一定要快!」
那牌子乃是代表貴妃身份的玉蝶,從前的顧映雪從不離身,此刻卻是將它視作唯一的希望交給了這小宮女,小宮女看著手中之物,眸光之中帶著猶豫和畏懼,顧映雪瘋狂的從自己發髻上耳朵上扯下玉釵墜子,狠命的塞到了小宮女手里,「去,快去,若是辦好了本宮以後還有更多的東西賞你!」
許是被顧映雪駭人的眼神看得有幾分心悸,小宮女低低應了一聲「是」起身走出了門去,走出高高的門檻,身後又傳來一陣陣低低的申吟之聲,小宮女轉頭看著那燈光漸漸暗下來的宮殿眸光微閃,她還能賞給她更多的東西嗎?
小宮女今年不過十歲,乃是因為年齡最小又在宮中無依無靠才被派來這里做這個十分沒前途的差使,她十分堅定的搖了搖頭,而後腳步沉穩的走出了宮門,小宮女並沒有向著宮門的方向去,她沿著夜色之下的宮道走了一陣子,目之所及的建築越發的高大敞亮起來,直到一座看起來十分華貴秀麗的**宮殿出現在眼前,她才停了腳步。
宮殿四周有著十分嚴密的守衛,她低頭想了想,鼓足勇氣抬步走到了那宮門口,守衛宮門的侍衛抽刀將她攔住,「哪個宮的宮女,這里是你亂闖的嗎?」
小宮女拿出手中碧月生輝的玉牌,「請大人通報一聲,小人要見紅袖姐姐。」
侍衛看到那牌子便知有異,此刻听到說要見這宮里的大宮女眸色更是幾變,幾個侍衛相視一眼,最終還是讓一個人前去通報了,沒多時,侍衛和紅袖一道出了宮門,小宮女上前一步,「拜見紅袖姐姐,奴婢是擷芳殿照顧貴妃娘娘的宮女,貴妃娘娘命奴婢拿著這個牌子出宮去尋兵部尚書大人求藥,奴婢年紀小不知做不做的,特來問姐姐一句。」
紅袖眸光微眯,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幾眼,嘴角微揚的道,「你做的很好,貴妃娘娘要出宮倒是沒什麼,只是現在這個時辰太晚了,宮門宵禁,即便是貴妃娘娘也不可壞了宮中規矩。」
小宮女點點頭,甜甜一笑,「是,奴婢明白了。」
紅袖微微頷首,見小宮女當即轉身離去嘴角微揚的問了一句,「你叫什麼?」
小宮女轉過身來,眸光垂下,安靜又乖順,「奴婢叫朱砂。」
紅袖笑著點點頭,看著朱砂的身影漸漸遠去才轉身進殿內去,內殿里,顧雲曦正是一身雪色白衣坐在窗前的軟榻之上,三千墨發斜斜綰在腦後,側影看過去清絕又孤冷,紅袖走上前去,看著她微微變白的面色眸光有幾分擔憂,「姑娘,太醫院和宮門兩處肖揚統領已經解決了,剛才貴妃想要派人出宮求兵部尚書衛靳,那人卻十分識趣的沒有出去。」
顧雲曦微微點頭,卻只看著窗外滿天繁星的夜空不說話,紅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姑娘,適才有司衣坊的女官來要姑娘的衣衫尺寸,奴婢將您的一件舊衣物拿給了她們。」
紅袖低下頭,只覺得一道冷厲的眸光落在了她的頭頂上,她屏住呼吸不敢妄動,坐在榻上的人卻終究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唇角微微一抿,悄無聲息的躬身退了出去。
月色寂涼,衛忠走進昭陽殿的時候萬俟宸正一身玄色中衣站在高大劍架之前,他慘白縴長的大手之中正握著一把鋒芒沉暗的長劍,隱隱的寒芒的回繞在鋒利的劍身之上,稍稍靠近便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意。
「殿下。」
萬俟宸回過頭來,另一只手拿著一張雪白的帕子不停的擦拭著劍身,「如何?」
衛忠眸光微眯,「西夏本就只有五萬多部族,幾乎全族都在西涼的鐵血手段之下慘死,若非最後那草原風暴,西涼死傷基本不到三萬人馬,蒼墨之上的草原風暴威力巨大,所經之處無論人畜草木,基本都無存活可能。」
萬俟宸轉過頭繼續擦拭著劍身,眸光卻是微眯著落在了別處。
「嘶——」
一個不小心手指便觸到了劍刃之上,一邊的衛忠看著萬俟宸中指上的血口子眉頭一皺,忙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遞上去,萬俟宸將劍放在劍架上,接過衛忠的帕子卻不去擦,眸光漆黑的看著那殷紅刺目的血滴,萬俟宸忽然覺得有幾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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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為繁花美人萬更~
要大婚了,腫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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