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臉色忽然一正,鳳目之中神色肅然,「岳大人,你多年為官,一些利害關系當是清楚得很。今日之火,來得蹊蹺,但絕不會是朝廷為之,更不是四皇子所為。四皇子若要和三公主退婚,也絕對不會做害人這種愚蠢的事情。岳大人心中當如明鏡一樣,如今形勢,你們若是離開,大人也當明白不妥。你們此時若是離開麗京,且不說楚楚公主因傷經不起路途顛簸,就算楚楚公主沒事,你們以為那些縱火之人肯放你們安然回到雲韶國,只怕待你們一出麗京城,便會遭受到追殺。想必大人也不願意看到雲韶和大煜兩國因此而開戰吧!」
岳敏面上神色變幻,最終化為平靜,她沉聲說道︰「嚴王說的一切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如何相信你們能將楚楚醫好?」
秦玖目光流轉,凝注在岳敏臉上,「岳大人,不知你可听說過鬼吏愁?」
岳敏一愣,問道︰「鬼吏愁?你說的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鬼吏愁,據說他死人也能醫活,讓前來勾魂的鬼差鬼吏見了他都發愁,你說的可是他?」
「不錯,我能請到鬼吏愁為楚楚公主醫治,不知雲韶國可有御醫的醫術能比得上鬼吏愁的醫術?」
岳敏搖了搖頭,「可是,我听說,此人行蹤不定,你又如何能請得到他?」
秦玖淡淡一笑,「岳大人,我恰好知道他在哪里,我會請到神醫為楚楚醫治。」
岳敏凝視秦玖片刻,視線又轉向榴蓮。火光之中,榴蓮目中清澈如水,一眼便能看到底,最後點了點頭,慢慢說道︰「我要你請來鬼吏愁,還我們一個花容月貌的三公主。」
秦玖慎重地點了點頭。
火勢漸漸撲滅,尚楚楚居住的屋舍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其他屋舍雖還佇立,卻已經搖搖欲墜。所幸周邊民宅受波及不大,袁霸已經命驍騎將驛館四周嚴密封鎖,不讓任何人進去。
顏聿懷抱著尚思思,對岳敏道︰「岳大人,你們不如暫居在王府,我那里很安全,也適合三公主養傷。」
榴蓮也上前一步道︰「我那里也可以,這一次,我一定會誓死保護楚楚的。」
「我看就住到嚴王府中吧。」岳敏瞥了眼榴蓮,慢慢說道。
當夜,眾人先將尚楚楚和尚思思送到了嚴王府,接著顏聿榴蓮和岳敏一道又去了皇宮,將事情向慶帝一一稟告。隨後不久,宮中派了多名御醫過來,診斷結果並不樂觀。
秦玖和枇杷留在了嚴王府照看尚楚楚,畢竟秦玖有被火燒的經歷,而枇杷則有照顧燒傷病人的經驗,由他們兩個照顧尚楚楚,比嚴王府和雲韶國的任何侍女都要妥當。秦玖原本是要設法隱瞞枇杷太監的身份,到了如今,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瞞得住了。她不得不告訴岳敏,枇杷是個太監,且有照顧燒傷病人的經驗,否則,岳敏又如何肯讓一個男子來照料她們的雲韶國三公主。
四大美人將尚楚楚安置在王府後院的客院之中,待一切妥當後,秦玖親自去請鬼吏愁。
神醫鬼差愁名楚鳳冷,便是當年醫治秦玖燒傷的神醫,他很有名,不光在雲韶國名氣很盛,在其他國也是人盡皆知。但是,真正見過他的人卻不多。人們不知他的模樣,不知他出身何國,只知道他醫術高明,死人也能醫活。
說起死人也能醫活,大約就是這件事讓他的醫術名揚天下的。
他曾在槃國游歷,當時,槃國一位郡主病了很久,宮內御醫束手無策,說是活不過十日了。郡王便在城中貼了告示,遍尋名醫。楚鳳冷很感興趣,便揭榜去為郡主診治,誰曾料想,到了郡王府門前時,白幡已經掛了起來,郡主已經香消玉殞了。楚鳳冷堅持進去為郡主看病,說也怪,竟然讓他將已經斷氣一炷香的郡主醫活了。自此,他便得了個鬼吏愁的名號。據說,後來,郡主非要以身相許,他嚇得落荒而逃。
但是,他醫術雖高,要找他醫病,卻並不是一件易事,那完全要靠你的運氣。因為他行蹤不定,無人知曉他在何處雲游,又如何能求得他醫病。而且,此人脾氣古怪,若是看你順眼,一文錢也不用掏,他便會為你醫治。可若是看你不順眼,你就是奉上黃金萬兩珠寶萬斛,他也看都不看你一眼。
當年,秦玖就是運氣好,恰遇到了楚鳳冷就在麗京附近,而尚楚楚,也算是運氣好,因為楚鳳冷此刻,也在麗京城。
黃毛的原主人便是楚鳳冷,這兩天,黃毛總是飛出去,秦玖曉得它是見到楚鳳冷了。所以,她命人回府帶了黃毛過來,由黃毛領著她,一路到了玲瓏閣。
原來,楚鳳冷就住在麗京城的玲瓏閣。那個無意中向慕于飛透露紅絲線能夠醫治走火入魔的邪功的醫者,恐怕便是他了。
黃毛從窗子里徑自飛到了听雨閣,秦玖在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楚鳳冷的藥奴過來打開了門,看到秦玖,喜笑顏開道︰「你來了。」
秦玖點了點頭,含笑入了屋。
屋內燈火憧憧,一白衫男子正端坐在椅子上看書,看上去極其專注認真的樣子。黃毛早已落在他肩頭,探著頭極其安靜地盯著男子所看的書。秦玖看著這一人一鳥,忍不住失笑。
「這麼晚了,還看醫書嗎?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還需要看醫書?」秦玖笑吟吟問道。
「我說鳳凰怎麼又飛回來了,原來是帶你來了。」楚鳳冷淡淡一笑,抬起了頭。
他模樣並不絕美,卻有著一種干淨澄澈的味道,看著讓人極其舒服。
黃毛听到久違的鳳凰這個名字,親昵地在楚鳳冷臉頰上蹭了蹭,卻冷不防被楚鳳冷一把揪住扔了出去。
「誰說我在看醫書,你說的對,我根本不用看醫書。」楚鳳冷微笑著將書放在了桌面上。
秦玖探頭一看,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他—竟—在—看—春—宮—圖,怪不得黃毛方才看得那麼興致勃勃。
「看來我不用將它還給你了,否則,再跟著你,恐怕會被你教成流氓鳥。」秦玖笑吟吟說道。隨手一把將圖抓了起來,扔在牆角的火盆之中。
楚鳳冷飛快從椅子上跳起來去搶,卻還是晚了一步,他搓著手苦著臉道︰「秦玖啊秦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找的男人顏聿是什麼樣的,他可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若是鳳凰跟了你們,天天看活,早晚成為婬鳥。」
黃毛似乎很高興,立在桌上重復道︰「流氓鳥,婬鳥,流氓鳥,婬鳥。」似乎在尋思做哪一個比較好。
「這麼久沒見,你嘴還這麼毒,嘴甜點死不了的。」秦玖搖了搖頭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半晌忽然醒悟過來道,「顏聿可不是我男人,你莫誤會了?」
楚鳳冷不屑地哼了聲,目光在秦玖臉上流轉一圈,臉色一正,道︰「看來今夜驛館的火不小,否則你也不會過來了。說吧,是誰燒傷了,可嚴重?」
「是雲韶國三公主,事不宜遲,你還是快些去為她診治吧。」
楚鳳冷白了秦玖一眼,「我說過要救她嗎?」
秦玖蹙眉道︰「那你怎麼才肯救她。」
楚鳳冷敲了敲桌面,笑嘻嘻問道︰「她是美人胚子嗎?人已經燒傷,人肯定不美了,但若是美人胚子,我還是可以將她塑造成美人的。」
這次輪到秦玖翻白眼了,「你有槃國那位郡主以身相許,還不夠嗎?」
楚鳳冷頓時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別再提那位郡主了,她生成一副夜叉樣還想要對我以身相許,真當我眼瞎啊。」
秦玖笑了笑,「原來你這些年到處雲游,就是為了躲那位郡主的追蹤啊,要不,我給那位郡主傳個信?」
楚鳳冷一拍桌子道︰「你敢!」一看秦玖眸中的笑意,立刻放柔了聲音道,「你說雲韶國三公主燒傷了是吧,那我馬上收拾行囊,過去診治,如何?」
秦玖笑著點了點頭,招手帶了黃毛隨著楚鳳冷下樓去了。
一路上,楚鳳冷一直在念叨著,這輩子,最後悔的兩件事便是︰一是救了槃國郡主那位煞星,二是救了秦玖這位白眼狼。
兩人抵達嚴王府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楚鳳冷隨著秦玖入了尚楚楚暫居的房屋,一進門便不客氣地吩咐道︰「燈光太暗,這樣如何查看傷者傷勢,多點幾盞琉璃燈過來!」
昭君見狀,忙吩咐侍女點燃了數盞琉璃燈,掛在屋內各個角落,照得屋內猶若白晝。
尚思思已經蘇醒了過來,正和岳敏一道守在尚楚楚的床榻前,她臉色沉靜,看上去比方才要平靜多了。
岳敏早已起身見禮道︰「閣下想必便是神醫鬼吏愁,我們三公主一條命便交到神醫手中了。」
楚鳳冷皺了皺眉頭,目光掃過室內的一眾侍女和岳敏尚思思,指著一側的枇杷和秦玖道︰「你們兩個人留下,其他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