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奢靡,最不過皇家。
長廊迂回,那樓台彷如近在眼前,想靠近,方知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秦無色隨著宮人一路到乾陽殿,按照規矩,宮人同趙凌風一並在台階前止了腳步。
她撩起衣裾步上台階,大殿中,雲一天沒等她走近,已激動的迎了上來︰「無色,孤听聞你遭了擄劫,一夜都沒合上眼,見你無事,孤才安心了。」
「謝皇上關切。」秦無色淡淡一笑,雖是寒暄,但抬眸凝他,眼圈確實加重不少。
畢竟,她若真有不測,他也難辭其咎。
「別站著,坐,身子沒什麼事罷?」雲一天抬手作了個手勢,自己也繞到案桌後坐了下來,他這顆心,真是到見到她的這一刻才真正能安然下來。
「無礙,只是些小毛賊罷了。」她附和著,也就著一旁坐下了。
「這件事,孤一定會嚴查,必給無色一個交代!」雲一天一拍案桌,信誓旦旦道。
「皇上,這件事過去了也就算了,無色也沒受傷,您瞧,都好這呢。」她說著動了幾下胳膊,一陣痛楚傳遍百骸,她吸了口氣,算了忍住了。
「倒是今日確實是應約來提親的。」秦無色直奔主題,她著實滿心思的想回大秦。
卻不想,雲一天的臉色一沉,似是極為難,半晌,他才抬眸看她,略微支吾道︰「無色,孤並非言而無信之人,只是……清兒昨日來見孤,說……要嫁華蓮。」
秦無色眉梢一挑,女人還真是善變,前幾日還非要治華蓮的罪,這又突然非他不嫁,難道……
羽七音的媚毒!
不知怎的,她竟隱為華蓮擔心起來,該不會真被雲清用這樣的方式逼著就範了吧,雖說,雲清不肯嫁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秦無色垂著眸子深思,雲一天卻以為她已不悅,又趕緊道︰「自然,孤答應了無色,便是肯定不會將清兒嫁給別人的,清兒的母妃是江湖中人,以至她性子不比別的公主來得圓滑,當年蠻夷與我國交戰,夜里竟派刺客潛入宮中,清兒她母妃為護孤周全……」
「是以這些年來,孤對清兒也是倍感愧疚,也是這份縱容使得她愈發不將禮數放在眼中,但此次,無論如何孤都會……」
「無色知道皇上的難出,皇上寵愛子女,並無過錯。」秦無色倒是不想他做的太堅決,難怪她沒听說雲清的母妃是個受寵的妃子,卻像是有仰仗般肆無忌憚。
「無色懂事,孤早就想有無色這樣的兒子,孤既已允諾過你,今日你提親,自然是準了,今夜設宴,明日就讓雲清跟無色回大秦,不過……」雲一天話鋒一轉,凝眉沉重道︰「晚宴之前,無色不如就別回行館了,陪陪她?」
秦無色蹙了蹙眉,又陪,明知道雲一天是怕中途有變才讓她變相的監視著雲清,可突然想到華蓮興許還在清苑中,沒來由的,她動了些想去探個究竟的念頭︰「好。」
這一次,趙凌風跟在她身後不發一語,這段路他已經熟悉了,是去清苑。
但不讓她娶雲清,顯然是痴人說夢,就連蘇紅琴亦阻止不了這樣的結果。
這次秦無色的出現,讓門處守著的小宮女們心肝兒一顫,好不容易盼著能見她真容,可真見了,卻是個個低著腦袋不敢多看。
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宮女們都意會的悄聲退下,王爺還是那麼有情調!
她只身進了清苑,這一次,她要直接找到華蓮,就當是欠華府的,她也該救他出去,管他還等什麼人!
清苑中的鳳仙花還開的荼蘼絢爛,空氣中亦是淡淡的花香。
這紅的刺目的鳳仙兒,就像那個人,美若萬里冰川中的一抹朱砂。
雲清種這麼些鳳仙花,是為了他吧?
繞過院落,秦無色足尖一點,如白光輕掠,徑直掠上了裕清殿的二樓處,幾道房門都緊閉著,她閉眼,深吸了口氣。
那股安定人心的淡淡白蘭香,似有似無,她只閉著雙眼,循著那幾無跡可尋的味道到了一道門前。
門上有一道鎖,看起來稀松平常,她若用內力,輕而易舉就能將它摧毀。
但可是,這樣一來,便會驚動其他人了。
她身形輕然的上了屋頂,伸出手掀開幾片琉璃瓦,湊近了看去……
床榻上,他長發似水,面容精美到每一處的線條都好看到了極致,這睫毛,怎生得比女子還修長卷翹,那眼角眉梢,如潑墨煙雨中若隱若現的妖嬈紅蓮。
他的肌膚脂玉般剔透晶瑩,找不出一點兒瑕疵,薄唇比抹過胭脂還要誘人,尖細的下巴,完美的臉廓,那是多少女子渴求的完美容顏。
他像是睡過去了,安靜極了,秦無色都開始猶豫是否應該這樣跳下去驚了他的夢。
猝然,他翻了個身,搭在身上的薄被落到了地上,露出一雙白皙漂亮的赤足。
她蹙眉,月復誹了一句,妖孽……
她撥拉開金色的琉璃瓦,輕然的落地,走到床前,看他眉心緊蹙著,一雙手也緊緊攥著,那透著珍珠般柔和光澤的指甲都陷進了肉中……
他似乎作了不好的夢,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生怕吵到他。
那就……待他睡醒了再說罷,反正,她也不急。
俯身將地上的薄被拾起來,她將它再次搭在他身上,他卻微微側了個身子,一腳再次踢開了薄被。
秦無色蹙緊眉心,不管了,叫醒他再說,可剛觸及他的手臂,就感到了灼人的滾燙。
她這才發覺,他的唇紅的很不正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火紅的衣衫不細看當真很難看出,他小月復下的一片,更顯暗紅。
「華蓮,醒醒!」她並不好大聲喚他,只能沉著聲音,拽了拽他的胳膊。
他渾身燙的可怕,眉心始終蹙著,雙眸也緊閉著,像是有些意識,卻又醒不過來。
秦無色目光鎖在他小月復之下,那片痕跡,顯然是血漬,可這位置……
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她伸手三兩下除去他的紅袍,他的身子,就是一件稀世珍寶,即使裹著刺眼的紅袍,也流光四射,風華萬千。
那份璀璨奪目的光彩,如何也無法掩藏。
雖不是第一次看他身子,可卻是第一次將他看的如此徹底,不可否認,她的呼吸都有些亂,可在看到那紅袍下的物什後,她滿眼只有震驚!
傷的好深,這傷看著少說也有五個時辰以上了,卻依舊血流不止。
更驚人的是,傷在這個地方,豈不是要了他的命麼!
「雲清做的?」她聲音都有些顫抖,無論什麼人,看到這樣鮮血淋灕的傷處,都會渾身發 !
什麼傷她都見過,可這樣脆弱位置的傷害,比起掏心挖肝還來得讓人害怕,她手都有些止不住的顫,撕碎一片衣袂,小心的給他裹好。
「沒事,不疼,呼呼……」她看著這駭人的傷痕,腦子都一片空白,只下意識的做著她以為能緩解他痛苦的事。
華蓮卷翹細長的睫終于顫了幾下,艱難的掀開來,見她動作,他唇角費力的一彎。
秦無色抬眸看他,愣了一下,他這笑,明顯是笑話她傻麼!
可他那不正常的紅唇,和他似要斷氣般的模樣,讓她想一掌拍過去的手收了回來,只問︰「誰竟然傷了你的……?」
雖然想過是雲清,可她那麼一心想要嫁給他,又不合邏輯。
難道,雲清因為得不到,所以要毀了他?
「我……自己……弄……。的。」他費力的出聲,聲線還是那麼動人,他雖疲憊不堪,美眸中卻有些許流光,這一睜開眼,竟會看到她的臉……是迷糊了麼?
秦無色一驚,這人,是有毛病麼!
「你還真想當女人啊?」她想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其實根本不用探,就沖他身上這燙,也知道他正燒著。
「不想,當……當了女人……姐姐如何愛……我?」他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即使此刻疲憊,他眸底那一圈圈璀璨迷離的光澤也絢目極了。
秦無色倒吸了一口氣,他又該死的用女人聲調,偏生鉤人的很,確定他一定是燒糊涂了,誰愛他了!
「你以為你有什麼神乎其技的刀法麼,閹人不是這麼閹的,這樣再不治會死,走!」秦無色一把將他抱了起來,是虛弱的緣故麼,他阮的就跟一團棉花似的!
「衣服……我的……。」他有些失措的驚呼一聲。
秦無色剜了他一眼,不是輕浮的很,毫不在意被人看去他這漂亮得緊的身子麼,這會兒倒是在乎起這點事兒了,隨手將他的衣袍一拽,攏在他身上,他才稍微安了心。
他埋首在她心口低聲問︰「你騙人……說了……說了不見……反……反而見我……一次又一次……」
「省點力氣保命。」秦無色蹙眉,陪雲清這事沒法繼續了,眼下人命關天,她確定,她只是覺得欠了華府一點什麼,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不走……我還要……找人!」他想掙月兌,又無力氣,鼻尖嗅著她身上清淺的木槿曇香,小月復一緊,卻又帶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找什麼找,命保住了再找不遲!」她低低喝了他一聲,他找什麼人,如此執著。
「那……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所以才來……」
「你想太多了,讓你省點力氣!」她打斷他,飛快的掠出裕清殿,為求快速,她直接抄了小道翻了宮牆,沒時間知會趙凌風,反正晚膳前她還得潛回來!
一路飛馳,到達行館的時候,一行人都驚愕極了,蘇紅琴率先上來,質問道︰「你不是在宮里麼,提親了麼,凌風呢,你怎麼跑回來了!」
「誒,這又是誰?」蘇紅琴又注意到她懷里的人,錯愕問道。
「把御雪叫出來,這人妖揮刀自宮了!」秦無色沒心思解釋,只沖著館內大喊了一聲。
這一聲,威力可不小,一群人傻了眼的看著她懷里那個紅袍裹著的人,乖乖,忒驚世駭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