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丟臉
御雪怔楞一下,回眸望去,由于自身的速度太快,那絲絹就這麼與他極快的背道而馳,腳步猛的一頓,他將她放了下來,秦無色眉心一蹙,他這動作半點不柔和,幾乎是用摔的。
她穩住身形後才抬眸覷他,他腳尖輕點,慌地去追那被風吹走的物什,那東西被風拂的在空中打旋兒,她微眯了眯眼,不悅道︰「喂,別追了,再快你能有風快麼?」
她是不懂是什麼珍貴的東西讓他如此上心,但眼下他們已到山的三分之一處,只差一點,二十來名順著山路上來的禁軍就要與他們不期而遇了。
他置若罔聞,一路緊追上風的速度,終是伸手將它從空中撈了回來,擔心的覷了一眼,還好,沒掛在什麼樹枝上刮壞,薄唇小心的吹去上面的細塵,一方素白的絲絹,連著邊角那個繡著「秦」字的地方,一排蹩腳的線跡縫合著,即使也是白色繡線,還是打眼的很。
他擰了一下漂亮的眉,不會做針線,頂多也只能縫合到這個程度了,指尖婆娑了一下那字眼,隨著被針扎過的指尖痛楚,心也隱隱像是被什麼不斷擠壓似的難受,卻說不清難受個什麼。
秦無色攏著他的袍子有些喘息的追了過來,她這一陣跑,擦的身下灼灼的惱火,見他背影在那兒不動,她喚了一聲︰「撿到了就別發愣了。」
御雪聞聲驚了一下,慌將絲絹收回袖下,仔細的檢查確定放好了,才轉過身不滿的橫了她一眼︰「就會說,嫌慢自己走。」
「哪敢嫌你慢。」她揶揄一句,論輕功比她好的人多了去了,承認一下也不會死。
他卻絲毫不因她這句「贊美」而和顏悅色,背過身去,僵硬的說了聲︰「上來。」
她微眯起鳳眸,卯足了所有的力氣沖了上去,他倒吸一口冷氣,險些沒被她撞下山崖!
「粗魯。」他嗤了一聲,這一次,他試著去扶她的小腿,雖手在空中頓了幾次,但比起她箍著他的腰,他寧願扶她一下。
御雪剛轉過身來,不遠處,二十來名禁軍已順著山路上來,就有人遠遠看見兩人喝了一聲︰「什麼人!」
「嘁。」御雪輕蔑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背上的秦無色卻攥了他耳垂一下︰「等等。」
他不明所以的頓下步子,是她不想生事要快走,就算上兩邊面對面他也有把握讓他們踫不著他衣袂一下,可現下她卻說,等等?
他一頓下腳步,秦無色便轉過身,鳳眸一縮,盯著禁軍中那個手持信號煙筒之人,手腕下銀絲倏地飛出,纏上那信號煙筒往回一拉,褐色的煙筒被甩在山崖邊,滾動了幾下後,順著滑下了山崖。
「好了,走。」她指使到。
御雪輕哼了一聲,不太滿意她這種近乎命令的口吻,卻依舊腳下生風的往山腳掠去,身後的人影被拉的越來越遠,一行人揮著長劍干著急,恨不能將手中的武器換做弓弩。
他落于山腳下,便背著她上了禁軍來時的畫舫,秦無色挑了一下眉,問︰「我們兩個人,你確定能撐的走這畫舫?」
「必須撐的走。」他眉心一擰,將她放在一角,找了只船槳扔到她身側,說︰「先撐到湖中央再說。」
秦無色斜了一眼身側的船槳,眼皮一跳︰「你確定要我這個傷者來撐這麼大一只畫舫?」
實則,這畫舫不算龐大,卻也絕對不是小巧玲瓏,坐二十多人堪堪合適,她懂他的意思,只要到了湖中央,後面的人追不來,又無信號煙報信,他們可在湖中央休息個夠再慢慢撐到對岸。
他未理會她的話,只是自個兒也握起一只槳,開始劃動畫舫,可看出他已用了內力,但效果不大,半天功夫,這船不過動了少許。
秦無色長長的喟了一聲︰「還不如回去將他們解決了。」
「解決不解決都一樣,遲早都是要到對岸才行。」他繼續劃船的動作,眼也未抬道。
秦無色皺了一下眉,她倒是忘了這事了,早知道她就不該讓玄那麼走,現在要回去才是難事︰「不然……把他們抓來,讓他們劃過去?」
「沒用,那些是雲一天專門為看守我撥出的二十三名精兵,事先都有服毒,就怕他們敵不過我反被我要挾。」他不動聲色的出口。
秦無色一怔,原來他還真是相當于被軟禁了,這麼寬的湖面,又無一點可借力的地方,雲一天倒是心思縝密。
見她還呆著不動,他轉過臉來,吼了一聲︰「還不劃!」
這麼大聲,驚的她渾身顫了一下,順手將船槳點入湖面,散漫的劃動,她提不起一點力,並非體力耗盡,而是她根本就懶得用力,她這是有毛病麼,跑來跟他劃船玩兒!
終于,畫舫緩緩的往前行進了,只是依舊慢的可以,秦無色斜睨了一眼他,他還真是費了勁兒,俊容上都滲出了一層細汗,她嘆了口氣,提起氣來,用力將槳一揮,如借東風般,畫舫快速的往前行進了很遠……
御雪轉過臉來詫異的看她,方才那一下他還未回神,回神後他才說︰「再來幾下,就到對岸了!」
「來不起了!」她皺眉斜他一眼,就剛才那麼一下,她已經感覺到體內的熱流涌向一處止不住的往外流,身下,又濕熱了一片。
「你……」御雪站起身,想斥她幾句,目光不經意落在她坐的位置,已經暈開了的血跡,將他給她的緋色衣袍都浸成了更深的近黑色!
他忙半蹲子,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眉微擰著,他說︰「明知道有傷還亂動內息,掙的傷口又裂開了……」
傷口?她听著他的話,確定他是在說傷口,這麼一想也對,若不是那里面被刮傷了,怎會不停的流血,尤其在她用了力氣過後,止也止不住。
「不是你讓我劃的麼?」她口吻也不太好,要她加把勁的是他,現在倒反過來說她不懂照顧自己了。
「……。」他怔了一下,別過臉去嘀咕道︰「誰知道你這麼听話,我只是……情急之下的胡說的。」
他抬眸望了一眼遠離的山巒,緩緩道︰「他們追不上來了,不過你得快點恢復力氣,不然我們這樣在湖中央早晚也是甕中之鱉。」
「知道就好,你身上帶藥了罷?」她斜他一眼,按照對他的了解,他衣服里藏的東西可多了。
「帶是帶了,只是……」他俊臉驀地染了一層紅暈,她這個其實就是普通外傷,不過是傷的地方比較脆弱,才會加倍的疼,治療外傷,也就是抹些藥膏就好了……
「說完。」她不耐的瞅他一眼,吞吞吐吐是她最惱的舉動。
「自己上藥罷,這個藥效很快,紫的消毒,黑的止血止疼,多……多抹些……比較好。」他有些支吾,從懷里掏出兩個個木質小藥罐,一黑一紫,遞給她,自個兒也隨即起身,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秦無色執著這兩只小藥罐,愣了半晌,才理解了他的上藥,她能上在哪個地方?想到這兒,她很難有什麼大波瀾的臉色真真是白了一下!
一想到要自己涂抹那個位置,她就覺得十分不能接受,她一向不拘小節更不注重什麼德行,可掬著腰自己抹藥這個動作是不是……太……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不知何時,他已踱到船尾去,望著一片水光之色,背對著她生怕不小心會看了她一眼似的,她清了清嗓音,如果說她這輩子有什麼連她自己都不願想起的話,一定只有這一句,她低聲說︰「還是……你來罷。」
說出這話來,連她都難以置信自己會有如此低柔尷尬的口吻,輕的跟蚊子叫沒差別了,她瞥了他一眼,那麼遠,或許他根本一點都沒听見。
御雪立在船尾,也許是因為目光遠眺,心思卻在身後,是以她說的話他听的清晰極了,驚的他卷翹細長的睫微微的顫了一下,卻要佯裝未曾听見似的,眸光在一片水光上找不到落處。
見他毫無反應,秦無色皺了皺眉,確定他是沒听見了,也對,她聲音太小了,他听得見才怪,她到底在心虛個什麼,這又不是什麼旖旎的事兒,就是治療罷了,她這麼畏縮,哪點像她的作風?
秦無色深吸了口氣,罷了,先自己試試,也沒什麼大不了,她試著打開紫色那只小藥罐,混合著木頭的香味,那股冰涼的薄荷味兒滲了出來,提起玉指攪了一些淡綠色的藥膏在指尖上,她試著一手解開下袍,一邊往那地方探去……
裹了藥膏的指尖剛踫到她,她便猛的抽了口氣疼的嘶了一聲,居然這麼疼!
听著她慘叫的聲兒,他驚的回眸看她一眼,目光剛看到她,四目相對,兩人都猛的怔楞住不知如何是好,她就這麼掬著腰俯身低頭,雙月退大開的姿態,指尖還沒來得及從身體里收回……
多年後再回想起來,她依舊覺得這一刻是她人生鐘最丟臉、最不堪回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