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雪深吸了口氣,手下一用力,惹的秦無色咬牙忍著痛楚出聲,爾後他手一收,佯裝平靜的說︰「胸骨斷了三根,肋骨兩根,接是接好了,不過要馬上行動怕是困難……」
「無礙,只需給我半個時辰。」秦無色額間沁出了一層薄汗,余疼未消,聲線也少了幾分氣勢。
他挑了挑眉,半個時辰,她真以為她不是血肉之軀,卻懶得跟她辯駁,只起身,渾身還有幾分莫名燥熱,他覷了一眼深處,道︰「那里面似乎有路,我先去瞧瞧。」
「莫動!」她蹙眉,出聲阻止道,又言︰「你武功稀爛,不要四處亂走動,呆半個時辰,我開路。」
「……」御雪被嗆的說不上話來,她的傷也是因為他,其實不難想,以她功夫豈會成為墊背,這麼一想,他眸光又沉了下來︰「難不成在這兒干等你半個時辰麼?」
他話雖如此說,卻真就未再動,她皺著眉有些不耐的說道︰「你好歹…。幫我把衣裳穿好,是要凍死我麼?」
她不說他都險些忘了,幫她接好骨頭後匆忙的就想逃,忘記這一茬了,他伸手在自己脖間將大氅的系帶緩緩解開,隨手將雪白的大氅往她身上一扔︰「將就著。」
要讓他再一次去幫她整理衣物,他做不到了,好不容易現在心神平靜了些,倘若再看,他也受不了!
身上搭了一層大氅,秦無色終是感覺不太冷了,這兒海拔高,又身在洞穴之中,陰冷刺骨,內功再好都堅持不了許久,不想這麼坐以待斃許久,她閉眼,安心的運氣好加快恢復,听著窸窣聲響,才掀開眸子斜睨了角落那人一眼。
他倒像是怕她的很,離的有幾丈遠的距離,一頭銀發在夜色中漂亮的扎眼,大約是見過羽七音後,就沒注意過他有多好看,抑或是他的性子,讓她不可能安安靜靜的這樣看他。
他沉默的樣子極是漂亮,臉部所有的線條都緩和了,下巴的尖削線條有幾分媚氣,卻不過火,將將好襯出他的縴細俊美來,他睫毛好長,尤其側面看去,濃長縴細又卷翹,顫一下都直叫人心肝兒跳,只是他此刻,修長雙手捂在唇上,似在呵氣的動作……
「冷?」她挑眉,出聲問道。
「也不是……很冷……」他連說話都有絲凍的發抖,要不是這兒安靜,怕都听不清他的話。
「過來。」她再次出聲。
他一怔,她這個人,說的每句話都像是命令似的,他不喜歡被人命令,可次次又不得不照她的做,不止是她那股不容忤逆的氣勢,實則她每次說的,細想來也有一定道理。
「讓你過來沒听著麼?」她略顯得不耐煩了,口吻加重了幾分。
御雪微有遲疑,躊躇了半晌,才緩緩走了過來,漫不經心斜她一眼︰「做什麼,我在那兒也不是听不到你說話……」
「我的大氅在身下了,你幫我取一下,你的自己拿去。」她睨一眼他身上單薄的衣袍,這仲夏天兒,他根本不知道是要上玄清山來,毫無準備,只靠著玄備的兩件氅。
「不必了……」他不是不想要那件氅,而是一旦要幫她取出在她身下的大氅,他怕又會有意無意的有所接觸……若是他作死的起了什麼反應,還如何有臉跟她斗嘴,以前縱使也有過,那也是被她玩出來的,而非自己……
「讓你拿就拿,廢什麼話,你冷的直哆嗦我想靜靜養傷都聚不了神!」她冷聲開口道,她不需要別人這樣為她,秦晟煜就是貿貿然救她才落得如此,她至多是覺著冷,保不齊眼前這個人這麼弱,會凍壞。
「你凶什麼,我冷不冷是我自己的事兒!」他實在是被她吼夠了,天天只知道吼他凶他,還反過來說是他性子不好!
「我……。怕你凍壞了。」她出聲後,一陣詭異的靜謐,總覺得氛圍不自在,她又補充道︰「畢竟,你內功那麼差……」
「……」他微微擰了一下眉,須臾,他沉著聲線說︰「你最好半個時辰真能活動自如,不就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你再還我,先借你……」
「我是怕你半個時辰都撐不過去。」她將心里的想法徑直說出。
他一愣,繼而低吼道︰「秦無色你少瞧不起人,半個時辰罷了,能凍死我不成!」
他生氣的時候,俊臉都微微發紅,她低低一笑︰「你要一直如此激動,估計就不冷了。」
他冷哼一聲,背過身去,未走開,只是氣惱了一陣,隱約可見他氣的匈口微微起伏不定,稍微緩和後,他才聲若蚊鳴的說︰「你披著罷,你受了傷……」
她怔楞了一下,這話溫柔的都不像他說的,要不是還能覷到他氣的不輕的動靜,她險些以為他是流沄,細細一想,流沄也就是他,流沄的溫柔也都是他不是麼……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秦無色試著坐起身,胸口還隱隱作痛,她蹙眉,動作略顯遲緩的將衣物理好,才將身上那件大氅扔給他︰「拿去。」
他接過後趕緊攏上,並覷她一眼,頗驚愕道︰「你……真能動?」
她有些費力的站起身來,沉聲道︰「我要再這麼躺著,憑你能出的了這鬼地方麼?」
「秦無色,你不要張口閉口都觸我!」他慍怒道,他眼下不是還沒惹她麼!
「好了,過來扶我一下。」她伸出手,儼然一副主人的架勢,指使道。
「麻煩!」他一面抱怨,卻還是湊近過來,伸手將她的手肘攙扶住。
即使隔著衣料,秦無色仍舊被凍的顫了一下,他指尖冷的像是冰柱,她側目看他,他那本淺女敕色的唇畔冷到有些發青了,她不動聲色的任由他攙扶著,指了指暗處︰「扶我去看看。」
他攙著她,緩緩的走近洞穴深處,遠看猶如死角的地方,近看其上卻刻有繁復而詭譎的花紋,相視一眼,她問︰「你猜這兒是用來做什麼的?」
「應該……不是用來單純捕獵的……吧……」他不確定的開口,斜了一眼那石壁,上面有字,卻一字看不懂,他蹙眉,低語道︰「似乎是胡文……」
「玄的地方。」她淡淡開口,玄來自西域,自然是懂胡文的。
御雪探出手,試著在石壁上敲打,秦無色瞳眸一縮,喝止道︰「不要亂動!」
當他指尖摁到形似獸類的眼球處,那地方驀然被摁進幾寸,霎時整座石壁轟隆作響,秦無色低聲斥道︰「連是什麼都沒弄清楚,你亂動什麼,萬一是什麼機關,你……」
「你說的時候我已經摁下去了,你又不早點說,吼什麼,就你嗓門兒大麼!」御雪不甘示弱的回吼道。
那石壁搖晃的厲害,連帶著腳下的地面也輕微的撼動起來,那石壁突如石門般轟然大開,還來不及反應,石壁中便涌出洶涌的洪水,將兩人卷入其中!
秦無色即刻屏息,反手將御雪緊緊攥住,她不知她說那一聲讓他屏息他听到了沒,但兩人已被渾濁的大水包圍,一股股洶涌的水勁兒,沖擊的她本就未痊愈的胸口生疼,濁水中睜不開眼,即便睜開了,怕也是看不清任何物事,那柔韌不可抗拒的水力,哪怕再深厚的內力也只能隨波逐流,指望能在她無法繼續屏息前將兩人沖上岸。
然而她此刻最為擔心的卻是御雪的功力,以他功力,要屏息如此久絕非易事,雖說口口聲聲討厭他那 脾氣,但也並非……那麼討厭,他為她做了許多,哪怕是為秦晟煜續命這一件,已值她感激。
她只能緊緊攥著手中的衣袂,看不清,她更怕她攥著的只是他的衣物,她又不敢放松力道去試探他到底在不在,只能緊緊握著。
終是在快堅持不下時,那洪水之勢沖入另一個偌大的洞穴中,漸漸退去,即使秦無色,也不免嗆了幾口水,猛咳嗽了一陣,抬眸四下掃一圈,初初看去平淡無奇的洞穴,究竟有些什麼她來不及細看,便轉眼去瞧手中攥著的物事。
她這才松一口氣,他還在,這一陣洪水,若非內力足夠支撐不過來,她俯身,伸手拍兩下御雪的側臉,他未醒,似乎是嗆了太多水,作死!
她根本不懂醫,只憑著一些道听途說的記憶,兩手疊在他月匈口使勁兒擠,直至他吐出一肚子濁水來,才咳嗽著轉醒。
御雪掀著虛弱的眸四下看了看,氣若游絲的問︰「在哪兒?」
他現下力氣,連多余的字兒也吐不出,可見他能說話,她才松了口氣,繼而斥責道︰「不是說了不要亂踫不明來歷的東西,你不是學醫的麼,防範人用毒也該懂些不是!」
他斂下長睫,抿著薄唇,出奇的安靜不反駁,像是知錯了般,見他如此,秦無色倒也不好再責怪他了,她長長嘆息一聲,她也不是愛發火之人,對著脾氣好的像是流沄那樣,她半點火氣都提不起來,她這麼愛吼他,他不也該怪怪自己什麼德行麼?
她雙手還交疊在他月匈前,感覺到他的顫抖,她怔了怔,這才問︰「很冷?」
許是虛弱讓他有稜角的脾氣都收斂了,他不言語,只輕輕點了下頭,本就濕冷的地方,身上的衣物又被浸透,不冷才是奇怪。
她蹙了下眉,莫說他了,連她都已經吃不消,身上沒一件干著的衣物,披著大氅不僅不暖,反而更冷,她索性將身上濕透的大氅解下,再伸手將系在他脖間的氅也解開,微微將他一提,伸手將他環抱住。
這動作突如其來,他詫異著不敢動,隔著濡濕的衣物,她的體溫一點點的傳過來,只听她在他耳邊低聲說︰「堅持一下,我馬上找出口。」
她著實怕他死了,性命真不是她想的那般強韌,有時真的很脆弱,脆弱到淬一點毒都會喪命,自從因自己的疏忽害得秦晟煜昏迷數日後,她真不想再面臨這樣的事兒,只要還在她眼皮底下活蹦亂跳的人,她不想他死的人,誰都不能奪他性命!
哪怕是洪水,哪怕是天氣,哪怕是天!
她方才在水中一直在擔憂,生怕他這麼弱會窒息而死了,活著就好,活著才能讓她欺負著。
「我……沒事……」他聲音還虛弱,顯然的氣息不足又凍的發抖,好在她抱著,有一絲絲的暖,才緩過一口氣說幾個字來,若是方才她敢這麼抱他,他一定……罵她不知廉恥,可此刻,她不過為他取暖,她是沒亂想,可他……好像有些心猿意馬。
這也許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她並不是那麼厭惡他,至少她不想他死,難得有這樣不爭吵的時候,他可以將這一刻的平靜都歸結為是他此刻太虛弱無力跟她嚷嚷,不用怕她亂以為他不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