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玉只得走下來,與她相見。
石弦很誠懇地道了歉,修玉卻不知如何回應。他的質問來得令人猝不及防,可是他的安慰同樣十分及時。
修玉不知是否應該一如既往地冷心腸,可是一直以來她這樣,已缺乏溫暖太久。好不容易有個人走近內心。
正彼此靜默著,馮蘇蘇從修玉房里出來,瞧見了這一幕。那傳言中風流瀟灑的美男子弦公子此時正和她的死對頭高修玉在一起。她馬上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便躲了起來。在她,實在是想捉住修玉的把柄。
可是看了好一會兒,期間二人並無贅言,恐修玉猜疑她為何那麼久還未出來,她只好硬著頭皮出現。
與二人擦肩而過,馮蘇蘇向弦公子道了安好,石弦微微點頭回禮。可是再看修玉時,馮蘇蘇的臉又立即拉了下來。
這一幕,都叫兩人給瞧見了。
馮蘇蘇走後,修玉自嘲般地嘆了口氣。
豈知,石弦並不以為怪,「人皆道爾傲睨萬物,其實爾無非落落寡合只愛慕自己。並非罪過。」
修玉听得石弦的話,不禁心頭一驚,眼中一亮。
此人正是她靈魂的藍顏。再也無誤。
可惜世事萬般曲折,偏偏他們二人是對頭。
想到此,修玉對石弦既充滿感激,感激他的懂得和仁慈;又充滿不舍,不舍兩人難以相繼磐石友誼。
因此,她決定坦誠以告,這大概是她唯一能夠對石弦大方地「施舍」的事了吧。
「實不相瞞,當夜月下,弦公子一席話在修玉腦中已難磨滅。公子于我,是知己。我于公子,卻只是招致不幸之人罷了。當日行刺,修玉不辭其咎,公子有何疑問,皆可面質修玉。若要尋仇,修玉也願承擔。」
這話說得真誠而決絕。石弦卻只是搖搖頭。
「修玉姑娘誤會了。人常言,得一知己,夫復何求。可知相知的人,並不可求。在下偶然與你結識,便是在下的幸運。你若是願意將在下當做知己,我又何苦去追問太多。」
石弦一番話使得修玉大受感動。他胸襟寬容至此,甚至可以不過問那天的事。
這樣,修玉更加覺得愧疚,她仍然決定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正當修玉告訴石弦,皇後殺石將軍是為了不讓除了高將軍以外的另一半兵權落入別人手里時,石弦突然頓悟,原來高將軍和皇後正是一伙人。難怪當時高涯出爾反爾,高將軍向皇上揭發玉龍一事後,皇後消息那麼靈通,借著這件事極力將自己打入牢中。
皇後看來是下著一盤大棋,準備將所有勢力都納入自己手中。
「當日乘雲公主出來為你擋刀……」
听到石弦提起乘雲,修玉突然有些悲慟,
「我對不起公主。公主是至情至義的人,我卻無法為她做什麼。」
「你們二人可是有交情?」
修玉微微笑笑,無可置否,
「大概同病相憐,所以更懂得珍惜吧。」
石弦並不明白「同病相憐」的涵義。
修玉笑了笑,
「你以為公主只是平日里的嬌囂狂妄嗎?其實她亦害怕,亦無助。你可知燃盡的煙花?」
「繁華過後,一無所有。」
「正是。可公主,比煙花還寂寞。」
石弦心中隱隱一動。
面前的女子,已然十分冷寂,提及別的女子,卻還是帶著憐憫與心疼。
能讓修玉如此的女子,又有誰呢。
那麼,乘雲又是怎樣的人?「公主可知你為皇後所做之事?」
「從前並不知道。」
「那麼,行刺我爹,大概不是你為皇後辦的第一件事吧?」
「這是自然,」修玉停頓了一會兒,
「你知道為何宮中皇子大多年幼嗎?」。
「這其中難道還有玄機?」
修玉冷笑一聲,
「因為沒長大的都被我扼死在搖籃中。」
石弦瞪大了眼。他扭頭去看修玉,
果然,修玉眼神黯然而絕望,眼角皆已濕潤。
「我是個殺人惡魔。」她又開始自嘲。
「為了除去與大皇子爭奪皇位的人選,皇後……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
「修玉……」
石弦也很震驚。
「可是你為何一定要為皇後辦事?你不能逃跑……」
「別傻了。我是皇後的人。你不會不明白的。」
「我不清楚你的意思。」
「高將軍是我爹,你……你大概也猜到了,他是皇後底下的人。」
果不其然,高將軍是皇後的走狗。不,不應稱為走狗,既然他是修玉的爹。
「既然是你爹,他可知你並不願意做這些事?」石弦想要這麼問,可是卻不忍問出口。而這正是修玉的傷疤。
「你對我說了這麼多,可有危險?」
修玉笑了笑。
「我們本是不同船上的人,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我多說與否,並無意義,可你多知與否,卻可改變許多。」
石弦點點頭,
「也許真是如此,無論如何我感謝你的坦誠。只是,宮中本就繁雜多緒,險惡難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來日方長,還需瞧著。」
二人心領神會地交換了眼神。
「只是,行刺石將軍之時,我並不知道他是你爹……我……」修玉正要說什麼,石弦搖搖頭,示意她無需做多余的解釋。
他知她要表達歉意,只是,這並不需要。
為了轉移修玉的注意力,化解她的內疚與自責,石弦掏出一方錦帕,為修玉擦拭方才眼角流出的淚。便擦著還邊故意打趣她,
「這梨花帶雨之景,千萬別叫人瞧見了才好。否則該有人失魂了。」
修玉為石弦此時刻意的親昵而感動,不禁破涕而笑。
二人重收拾好了心情,便往外走,此時,卻發現閃過一個人影。方才有人在此,這會子跑了!
石弦上前看,無奈那人腳步太急,已經走遠。
修玉這會子也上前來,
「是誰?」
「……」石弦正要回答不知何人,這時似嗅到一股香味。
低頭去尋,那小徑旁的地上,散落著一方五彩經緯線繡絲帕。那絲帕上一撮糖桂花,正源源往外散發香味。
「是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