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女兒如新綠
使我春心亂如麻
——《伊勢物語》在原業平
「賀公子，恭喜了。」沈妙棠一個福身，向今年又在賞香會上獨佔鰲頭的賀正道喜，此時會場上只留下了幾位侍者在打掃清理，她讓先前等了許久的明鶴主僕先去游園，然後將正欲出行的賀正堵在了門檻邊。
賀正波瀾不驚︰「沈小姐客氣了，在下拙技，全仗小姐謙讓。」
沈妙棠鼓起勇氣︰「那，公子以為我這次的‘綠綺’如何？」
「華美紛繁，猶如春日牡丹。想來要是流傳到市場上販售，會有不少人追捧。」
沈妙棠不依不饒︰「小女只想知道公子喜不喜歡。」
賀正看著沈妙棠望向自己的眸子，拱手一禮︰「在下喜靜，花卉中獨愛幽蘭。」
沈妙棠听到賀正拒絕的如此干脆，心有不甘︰「那我明年調一味以蘭花為基調的香料如何？」
「小姐本身青春正盛，更適合牡丹、海棠之類的艷麗味道，蘭花則過于清幽，何必削足適履。」
他頓了頓︰「況且，小姐制香之術是我輩翹楚，無須過于介意別人的想法，只要多在香道上用心思，明年的香之魁首必然落入小姐囊中。」
沈妙棠有些失望︰「怎麼，賀公子連意見都懶得提嗎。」
賀正嘆氣︰「在下已經打定主意前往安南尋找最上等的沉水香，今次的比試過後我就要上路了。安南之地山高路遠，天長水闊，此去一別，至少三四年的光陰，沈小姐千萬保重。」
沈妙棠不甘心︰「安南再遙遠，公子遲早會回來的吧。」
「小姐如今青春正艾，何必將時光蹉跎在空等之中。」
「我今年才剛過了行笄禮的年紀，就算等上三四年，也不過十八九歲，想當年博陵長公主年過廿三才出降，我等上幾年又算得了什麼。」
賀正對沈妙棠的窮追猛打束手無策︰「在下先告辭了，小姐保重。」
沈妙棠像是拼盡了身上的力氣，對著走廊上賀正那清瘦的身影喊道︰「不管是三天還是三年，我都會等你的，我是不會放棄的。」
等到沈妙棠走遠了，角門後的蕭重光揉揉酸麻的頸肩，沒想到自己去趟五谷輪回之所回來後還能看到這樣有趣的段子，那位小娘子好像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姐，沒想到像沈流那般正經的家伙會有一個這樣大膽率性的女兒，有趣。
「上師何必對沈家小姐如此決絕呢？」賞香會結束後，奪了魁首的賀正與幾位仲裁坐在水榭中飲茶論道，誰料閑聊之中博陵長公主偏偏提起了沈妙棠。
蘇璇璣也打趣他︰「連我這個不問世情的修道之人都在香會上看出來了，那位香探花可是傾心于你啊。」
其他人也跟著湊熱鬧︰「大庭廣眾之下，歸一兄真是不給人家女孩子情面。」
賀正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有緣無分之人，何必耽誤別人大好年華呢。」
博陵長公主似乎一定要做這個媒︰「這話說的，你們伯牙子期知己相逢興趣相投，若論家世，你是國公府的公子、她是工部侍郎的千金，根本就是天作之合。」
賀正苦笑︰「公主高抬我了，我不過是安國公族中一個庶出的孩子，那位小姐可是侍郎家的嫡女。我自幼沉迷香道，早就被家里人看成不務正業的棄子了，何況我馬上打算去安南一趟，恐怕又是山高水長的一段路，我一個人在外流浪也就算了，怎麼能讓她也跟著漂泊呢。」
「本宮寡居已久，平時就愛听往來的命婦們說說城中的新鮮事來解悶，都說工部沈侍郎家的千金美艷非常，且性格潑辣，不像其他的淑女們長向花陰課女工，而是時不時地跟隨自己父親去這處新造的殿宇看看，那邊新修的堤壩逛逛，渾然沒有閨中淑媛的嬌弱矜持。本宮今日近身看了，倒是覺得這樣灑月兌的一位女子配賀上師真是恰恰好。」
在最終局上拿了香之榜眼的調香師江上青也搖搖頭︰「‘紅拂綠綺’皆非女中俗類，看到那樣大膽而熱烈的表白，外人或許雲山霧罩，但是只要精于香道的人恐怕都能明白那位小娘子的心思，原本還以為可以看到一出高山流水的人間佳話，結果歸一兄竟然這麼不牢靠。「
「女孩子家臉皮薄，這次的事情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可不丟人哦。」
「賀歸一你不厚道啊。」
賀正沒有言語，漠然地喝著杯中的竹葉青，雖然眉目仍然不見波瀾，但是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看到他的耳根幾乎都已經紅透了。
蘇璇璣觀察入微，主動發言、岔開話題為賀正解圍，眾人才將焦點從沈妙棠身上挪開。
當沈妙棠正憑欄而泣的時候，李明鶴正帶著丹朱游園，她難得出來一趟，沒有盡興之前是絕不會回去的。剛剛她久等沈妙棠不來，帶著丹朱又往回走了幾步，只听見沈妙棠與賀正對話的最後一段，正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就看見沈妙棠神色陰郁的從游廊的另一邊跑過，剛想開口喚她，被身邊的丹朱拉住了︰「小姐，我看沈小姐似乎不太高興，我們就先別去打擾她了。」
明鶴有些迷惑︰沈家姐姐和那位調香師明明是對手，但是剛剛兩人的話語里似乎之間有著很深的淵源。
那位調香師為什麼要急不可待地離開？
沈姐姐明顯不高興，是被那個男人氣的嗎？
丹朱心思活絡，只听了幾句就明白了大半緣由，因為了解個中的私密，她才急切地拉開自家小姐，為沈家小姐留個臉面，不想讓她在熟人面前難堪，明鶴也明白沈家姐姐此時未必想見到自己，索性先去逛花園消遣。明鶴心思單純，見到些花花草草、亭台樓閣什麼的，雖然並不是多別致，還是會覺得新奇，一會兒就被分散了注意力。見到園中有小販販售些有趣的小玩意，還不忘記多買上一份逗她的沈姐姐開心。
園中的水榭里面有教坊的藝者正在表演，此時有豆蔻年華的小歌女臨水清唱︰「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推薦bgm︰少女——源氏物語千年紀.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