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 第五章 字字錦;溯洄01

作者 ︰

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遞作佳期。

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

——《辛未七夕》李商隱

自上巳到七夕的數月間,李季兩家的往來變得格外密切。

平時一般朝臣之間的交往,最頻繁也不過是旬假時私人之間的問候,平時還好,萬一其中一家出了事,若是聯系太過于緊密,難免會招來御史們有關結黨營私的彈劾。

而李季兩家先前既無師生之誼,又無秦晉之好。一邊是李道真不想急著為女兒定親,他總想著自己的女兒也許可以嫁個更好的夫婿,奈何自己的夫人對那位公子喜愛非常,似乎已經認定了親事;而另一邊季平安的母親劉氏始終記掛著自己的本家外甥女,想要親上加親,但是尚書小姐的出身家世明顯強于自己的外甥女,她也為此猶豫不決,倒是季揚名,熱心于自己上司結親,時不時地提上一下,李道真則以女兒年幼暫時推辭。

整個季家最積極的就是季平安了,他仔細接觸過李家小姐之後就一直對那個廊橋上的清麗身影念念不忘。自從端午過後,每逢太學例行的旬假,他就會帶上新作的文章來請教曾是探花郎的李道真,醉翁之意,其實李家闔府都清楚,這位常來做客的清秀少年九成九就是自家小姐的未來姑爺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不過兩三個月下來,李道真也覺得這個年輕人才華家世雖不是頂尖的,但是勝在心地實在,踏實懇切,倒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良人,有時還會讓明鶴出堂見客,一對小兒女之間也沒了先前的諸多避諱,之間的稱呼從「季公子」、「李小姐」也變成了「平安哥哥」與「李家妹妹」。再想傳情達意也沒了先前的諸多顧忌,時不時地就將私下問候的桃花箋夾雜在往來的小禮物里面傳遞。

再說季平安每次做客時總是帶著那個聰明伶俐的小五,每次自己主人去請教詩文的時候,小五就拿自己帶來的那些零碎的小玩意來討好李家的那些小廝僕從,雖說不過是些很平常的糖果糕點繡活手工,但是小五嘴甜,每次都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尤其是丹朱,不知不覺已經對他另眼相看。

「小姐」尋常一日,丹朱為明鶴理著頭發,她提前將碧嫵等人差了出去,只等著兩人獨處的時候,「我求您件事,能行嗎?」。

丹朱平時和沈妙棠一樣都是急性子,明鶴常說她們倆更像是一對主僕,她見此時的丹朱扭扭捏捏的不似平時,有些疑惑,「有什麼事說出來就是了。」

丹朱絞著衣擺︰「以後,小姐要是真的嫁到季家的話,把我也帶去吧。」

明鶴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怎麼,你看上季家的公子了,想去做通房丫頭啊?」

「什麼呀」丹朱羞澀的捂著臉,「難道小姐不覺得季公子身邊的小五挺不錯的。」

李明鶴回憶了一番︰「原來你是看上了那個瘦瘦高高的小子啊。」

她故意試探丹朱︰「我出嫁以後麼,說不定母親就會放了你的奴籍,到時候你出去嫁個平頭百姓難道不好,何必再嫁個小廝,又做人家的奴婢。」

「能遇到小姐這樣的主人,就算做奴婢也強過許多人家。」這話倒是丹朱真心而發,她在八年前的饑饉之時被李家收留,當時不過七歲的小孩子從此對李家感恩戴德,願意來生結草餃環來報,「再說小五也沒有簽賣身契,他和季家簽的是十年的長約,再有三年就到時間了,他還有個舅舅在遼東那邊販人參,到時候他跟著他舅舅學著做生意,日子嘛,肯定能過下去的。」

「原來你早就背著我為自己想好出路了。」明鶴故意作出生氣的樣子,「既然這樣,還等什麼我出嫁的時候啊,現在就走啊,跟著你的小五哥哥去遼東吧!」

「小姐,」丹朱急的直接跪了下來,「丹朱是真心想看到小姐能從我手里漂漂亮亮地嫁出去呢。」

明鶴莞爾一笑︰「傻丫頭,我誆你的呢,你要是從我府中出嫁,我必然先放了你的奴籍,再讓母親為你也置辦一份嫁妝,既成全你和你的小五哥哥,也不丟了我們尚書府的臉面」丹朱感激涕零,干脆利落地磕了三個響頭︰「小姐恩德,丹朱永世不忘。」

明鶴正要示意丹朱起身,喬氏那時刻都帶著歡喜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喲,都杵在外面干嘛啊,怎麼不進去伺候小姐啊?」她一邊說著一邊掀開簾子進來,「小姐,可別放著碧嫵她們在外面偷……」

丹朱見外人到場,趕緊站了起來,但是喬氏手腳極快,房內的形勢還是被她看了個真切︰「這是唱哪一出啊,好好的跪著干嘛,難道丹朱犯了什麼錯處?」

丹朱趕緊示意自家小姐,怕她太過天真爛漫暴露了自己的心事,沒想到明鶴卻比她想的聰明,「丹朱哪里會有什麼錯處,只不過是七夕快到了,我把自己不要的舊衣賞給她了。」

喬氏放下心來,「原來就這麼一件小事啊,我還以為……哦,對了,說道七夕,小姐,我正要來告訴你呢。」

「姨娘請講。」

「今年七夕的乞巧樓已經做好了,小姐要不要去看看中不中意?」

自古逢到七夕之時,民間女兒都要在月下焚香列拜,為自己祈求能擁有一個更加精進的智慧和手藝,稱為「乞巧」。而富貴些的人家還會在自家庭院中以七彩的錦緞裝飾著雕花木料結成一座彩樓,每一層上按規矩不同分別鋪上瓜果、酒炙、筆硯、針線。最上層嘛,則是一對著了五彩錦緞的泥孩兒,自然是表示待嫁的女子想求好姻緣的寓意。

節目從初六當晚就開始,家里的男童吟詩誦文,女童穿針引線,李家只有一個女兒,往年都是盧氏的外甥子會在那天來李家做客,明鶴舅舅家子嗣也不旺盛,只有一個承嗣的男丁和兩個庶出的男孩,一個女兒都無緣得到。每逢七夕這樣的女兒節日,明鶴的大表哥盧清就會跑到李家來和明鶴一起慶祝。

ps︰乞巧樓相關

南朝梁宗謀《荊楚歲時記》︰「七月七日,是夕人家婦女結彩樓穿七孔外,或以金銀愉石為針。」

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卷下︰「宮中以錦結成樓殿,高百尺,上可以勝數十人,陳以瓜果酒炙,設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嬪妃各以九孔針五色線向月穿之,過者為得巧之候,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謂之乞巧樓。」

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七夕》︰「至初六日七日晚,貴家多結彩樓于庭,謂之乞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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