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 番外 端正好;前緣誤02

作者 ︰

一眼瞬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當次日晚上在國公府再次見到李道真時,盧婉儀相信自己的緣分也到了,她在瞬間理解了杜若的瘋狂。

她的兄長,未來的陳國公素來喜歡結交文士相互唱和,正宴請了新科的進士們在府中的西花廳里飲酒作樂。她父親雖然不喜歡大多數是寒族出身的士子,但是兄長卻從小熟讀經典,只是礙于世家出身,與寒門士子過于親近總會被人在背後詬病,世族的親戚嫌棄他的行為有損世族的臉面,寒門的士子覺得他在附庸風雅,經常兩邊都不討好。

好在她兄長是真心喜愛文學經典,自己的資質也還算可以,往往也能吟風弄月即興來上幾句,時間久了,與那些自命清高的文士之間倒常有酬唱,恩榮宴後能請到新科進士集聚的宴會,陳國公府上還是京洛權貴中的第一家。

兄長也是有心,喚她出堂與眾賓客們相見,因為外族出身,盧家對男女大防並不以為意,何況「榜下捉婿」能擇到良婿的話也會是一段佳話。

盧婉儀因為惦念著先前的那位探花郎,梳洗打扮後欣欣然去赴宴。

因為花了許多時間在衣著打扮上,來到西花廳時天色已暗,廳堂里點上了南越進貢的燒花蠟,耀眼而鋪張。她看見兄長正端坐在正南方向的主位上,戴一頂素紗的遠游冠,穿著青灰色的棉布長袍,在一群意氣風華的黃衫綠袍進士郎中儼然像個落地的書生。

他看見妹妹進來,起身迎接,向在座的士子們介紹了一番,眾人也是心知肚明,彼此心照不宣地問了安。

盧婉儀環視一周,果然不出所料,白天所見的探花郎也來了。他遠離了堆滿珍饈瓊漿的酒桌,握了一盅酒斜靠在偏廳的軟榻上自斟自飲。

也許是少女的目光太過于炙熱,探花郎抬起眼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後微微垂首致意,算是打過了招呼。

盧婉儀心中一涼︰莫非自己資質太過于普通,探花郎竟完全不記得自己了,這下子,說不定自己會成為第二個杜若了。

兄長見她此時一臉郁色,只當她與父親相類,都不喜歡結交文士,欲打發她回去的時候,盧婉儀又一副戀戀不舍的表情,使他一頭霧水。

酒過三巡之後,眾人行過了酒令、對過了詩籌,有士子提議以音律助興,與李道真同鄉的士子遂推薦了他︰「你們有所不知,李郎自小習的琴技,尤其擅彈琵琶,繞梁三日而不絕,」他斜眼看了看壓根就沒有參與到他們其中的李道真,「就是不知道今夜座上的賓客們是不是有緣可以一飽耳福?」、

盧婉儀見她兄長朝著偏廳走去,拉起李道真的手邀請他。

果不其然,李道真以「出門匆忙,沒有帶琴,縱使有心,也難為無米之炊」一口拒絕了。

眾人中有人搖頭,這幾乎是不留情面的拒絕國公府的籠絡,為人在世,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陌生人好。

盧婉儀卻在此時開口了︰「哥哥,我記得內堂有一把西域直頸琵琶,是隨先祖當年征戰時流傳下來的,品相一流,配探花郎君正是恰當。」她轉頭看向李道真,目光落落大方,「探花郎君既然有心,想來是不會再拒絕的吧。」

李道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略一沉思,點了點頭。

盧婉儀長舒一口氣,一般知書達理的人,出于禮貌,都不會拒絕小姑娘的合理要求,她這一步棋,到底還是走對了。

琵琶的相位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犀角撥子象牙琴軸,書生握筆行文的手指縴長秀氣、潔白如玉,彼此相得益彰。李道真在滿座賓客面前泰然自若、鎮定恬淡,踢開了繡金描花的軟墊,大剌剌地坐在地上,抱著象牙軸的直頸琵琶調了調弦,定了調之後,輕輕揚起中指,落在狂放的四弦琴上,竟然是一首略帶憂傷的《子夜四時歌》。

盧婉儀坐在他身側不遠處,看著他比象牙更光潤比白玉更皎潔的手指在四弦之間如山澗溪泉般溫柔地游走,看著他謫仙人一般英俊清朗的眉眼,看著他眉目間被錦衣華冠映照著的憂郁,看著白玉的琴襯著和白玉一般的他。

「自從別歡後,嘆音不絕響。」手法的果決嫻熟自不必談,那原是立在胡人戰馬上的狂放樂器,在他的撥弄下,流淌出的音調竟然比江南晚舟中少女的蓮歌更溫柔。

盧婉儀覺得自己已經迷醉其中了。

「黃檗向春生,苦心隨日長。」詩詞之中,有士大夫述懷之作也有伶工嘩眾之作,樂音之中,原本就有秦樓楚館伶工的媚眾小調和名士大夫述懷的高山流水。盧婉儀雖然不通音律,卻能體會到樂律中的意境,明白了李道真雖然金榜題名,卻並不以此為樂趣。

在憂傷的音韻之中盧婉儀卻有幾分竊喜︰我果然可以成為他的知音。

但是,為什麼他會如此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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