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水少沙多,沙水分布不均,西漢時有‘石水六斗泥’之說,又有‘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之論,在當時並不是經由天津入海,河道要南移,奪淮入海。
屯兵的衛所設在清平山臨近陳家窪,百事號人都有軍田,日常各事農桑,大周四境不起狼煙日久,經先帝重新啟用老臣,大加整飭,文恬現象尚不明顯,武嬉卻是顯而易見了。
這種小地界,不出席較場練兵已是稀松平常,只伍長以上者靠吃朝廷俸祿,私下也各有計較。
那些職權高些的,就想盡法子賣官蠰爵,軍功大小,早已不是衡量升遷的唯一硬杠杠,拉上戰場,武力明眼人一看便知。
明日下午到達駐地,也就是送佛到西了,徐勁英不好再送,還是找了一位發小,喚作高睿,在軍中任個百戶,為人十分豪爽。
高睿听到摯友遠道而來,特特的迎過來,在虎彥鎮迎接好友,在全鎮上數一數二的雀仙樓擺上酒席,那些個軍卒也得以在此享受下高檔酒樓的大通鋪。
徐勁英把李思揚引薦給高睿,高睿早在邸報中得知這人的事,十分好奇的打量了會,又爽朗一笑︰「好好,英子的兄弟就是我高某的兄弟,以後多多照應。」
說罷手下一名親兵附耳說了句什麼,他拱手先去辦點事,一會兒就回來給徐勁英接風洗塵。
徐勁英送走他,又叫李思揚跟著走到樓尾一間,一推門,見是里外兩間套間,內里一間安置了一個大沐桶,桶沿還漂著裊裊的熱氣。
徐勁英略有些尷尬,朝外退了一步,還是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半晌只道︰「我與高睿兄弟多年不見,定要把酒歡飲,你自便……完事去隔壁打個招呼……」
李思揚又不是傻子,還能逼著他解釋用意麼?
反身關好門,插好門閂,寬衣解帶,整個人泡在熱騰騰的溫水里,頓時清爽許多,以後有高睿幫忙,相信日子也不會很難過吧。
記得有人說過,中國就是這樣,完全靠關系堆累起來,可人本身就是群居動物,誰也不能說自己一點關系網都沒有,哪怕一個窮到要拿低保的人,說不準後頭就有個局長做小舅子。
有些關系是從祖輩兒那繼承來的,有些則是自己建立的,這種關系,有時候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巨大的轉機,李思揚在這條流放之途上就完全體會到了。
但是,關系有好有壞,要靠自己甄別了,就比如,當初義無反顧的割斷了與王文選的關系,就比如一直堅持維系著與徐勁英的關系,若是倚靠這種關系變得貪婪,那麼這關系也會變成毒藥,雙刃劍的意思。
被熱水擁著,全身放松,毛孔全部打開的感覺實在很愜意,李思揚剛準備長舒一口氣,只听門,啪的一聲震開了,接著是高睿的大嗓門︰「徐兄?徐兄!!我回來了!」
怎麼搞的,不是閂上了麼?瘋掉了,李思揚趕緊閉住氣,沉入水面下。
高睿四處看看,空蕩蕩的,左手邊那一層薄薄的玉色紗簾飄動了下,隱約看見里面安置了一個大沐桶,屏風上搭著幾件衣裳,怎麼回事?難道在屏風後面換衣服?
「英子?」他又叫了一聲,抬步朝那處移動,剛伸手抓住紗簾的邊沿,肩膀被人猛地一拍,他警覺的一回身,提肘格擋,卻看見徐勁英笑得有些古怪的臉,這才放下胳膊,道︰「你去哪了?」
徐勁英忙搭住他肩頭,一邊拉他朝外走一邊道︰「我在隔壁雅間等你呢,屋里沒人,快走吧。呵呵。」
高睿懷疑的看著他,道︰「你怎麼笑的這麼奸詐,是否有什麼事瞞著兄弟?嗯?」
「沒有沒有,真沒有。」他轉身將門闔上,才松了口氣,拍拍胸脯,這小子,還和小時候一樣,桃花運超強,虧得自己耳力好,及時沖過來,否則差點又讓他佔了便宜,記得小時候,相約去偷看鄰家的小丫兒洗澡……
徐勁英趕忙搖搖頭,把這雜念驅除。
李思揚哪里還敢多呆片刻,趕緊擦吧擦吧換上衣裳,重新回去把門插好,用力推了幾次都沒推開才回去擦頭發。
這一頭烏發已長至腰,雖然挽起來也看不出什麼,可終歸不便,她一狠心,拿起針線籮筐里的銀剪, 齊中剪斷,梳好發髻,系上根發帶,人倒顯得精神了。
徐勁英正與高睿喝的歡實,一言一語嘮起磕來。
「誒……」高睿嘆了一聲︰「有時候我都想,遞個辭呈,學你老兄,跑江湖去。想當初你我一同習武,何等自在……束發從軍,胸懷報國志,最後卻是尸位素餐,混吃喝等死……」
徐勁英笑了一聲,提醒道︰「小心有錦衣衛……」
高睿白了他一眼,嘲笑道︰「不成想你個走江湖的比我這吃皇糧的還懂?放心放心,這兒天高皇帝遠,狗屁的錦衣衛都精著吶,誰不盯著那肥的流油的地方去,這窮鄉僻壤的來干嗎?到底是首都人民,政治覺悟高的很吶……」
徐勁英仰頭一口喝干,嘆道︰「也就跟你啊,睿子,哥敢說說心里話,哥這日子也不好過啊,你啊,尸位素餐,睡在床上不動就能衣食無缺?哥呢?啊?
一個跑江湖的,又不是高來高去的大俠,鏢行的規矩多,事多,听說過‘三會一不’麼?得會自己壘灶台,會刮臉,還得會修鞋,走鏢在外,還不能洗臉,睡覺都得和衣,頭還得朝外。
進店還得三要,三不住,遇上些秧子們(富貴或者官宦人家的公子)來個挑戰比武,還得‘以禮相待,忍讓為上’還得說好話哄他們開心,啊?我們哪點容易?還是老弟你幸福啊?
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
高睿踢了他一腳,笑道︰「從小到大你就這麼點志氣了,切,不說不說,喝酒喝酒,都在酒里了,干!」說著一仰脖,一碗酒又下了肚。
徐勁英道︰「得,你志趣高,這會還自個兒過呢吧?我就說你眼界兒太高……照你那麼挑,都可以去皇宮里給皇帝老子當女人了……」
「去你娘的,你門檻不高你怎麼也光著呢?啊?」高睿罵了他一句,兩人越喝越大,李思揚一瞧,勸他們去隔壁歇著吧。
高睿見又來一個,拉住就灌酒,興致勃勃道︰「你們這些書生有句酸詩,叫什麼什麼遇故什麼的?說的好。」
李思揚奪過酒碗,道︰「是‘他鄉遇故知’,你們喝太多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你就知道睡睡睡,睡個頭!沒有女人要老子怎麼睡?」高睿越喝越高,高聲道。
李思揚看了眼喝到桌子底下的徐勁英,抱著桌子腿大哭,一時又氣又笑,道︰「你們繼續那邊喝吧,這兒人還得收拾出來做生意呢。」
高睿一拍桌子,徐勁英經這麼一震,倒醒了三分。「好,你喝完這一碗,我就……就去那邊……」高睿手抖擻著倒了一海碗。
李思揚接過來仰頭干了,抬袖擦了擦唇角道︰「行了,回去吧。」說著肩上一沉,高睿一只蹄子搭了上來,笑道︰「好……兄弟,哈哈,以後……哥哥罩你……」
徐勁英像扯豬皮似的將他拖下來,道︰「好了好了,我們快回去吧。」說著略帶慚愧的偷瞥了李思揚一眼,嗖的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