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主 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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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兒只需以養胎為名坐在永和宮里听信兒,大約就知道外面那些女人嘶咬衛貴人到什麼地步了,她就是靜靜地听著,頗有觀棋不語的風範。

她最了解康熙,他如今喜歡良貴人,就要一直寵到膩了為止,旁人說什麼他都是不會听的,就算是揭穿了良貴人當初是使了手段的,怕也是得不到什麼好處,反而會被康熙認為是揭他的老底。

說到底康熙這個人,做伴不錯,做爹從目前看也合格,真把他當丈夫看就是個……佷女怎麼說的來著,渣!

結果確如秀兒所料,第一個出手的是端嬪,她查到了良貴人拜了辛者庫的總管張得權為干爹,張得權見良貴人自小長得美貌,為了日後的權勢對她頗為照顧不說,還請了因犯錯被貶到辛者庫的老嬤嬤幾番的教,見時機成熟了,收買了康熙身邊的小太監,將康熙引到辛者庫牆外,又安排良貴人一邊洗衣一邊唱歌,這才有了這一段天子路遇洗衣奴的美談。

端嬪得了張得權的口供,就將這事兒捅到了皇貴妃那里,皇貴妃做為六宮之主,自然不能對這種陰謀詭計等閑視之,可她也是知道康熙的性子的,不肯做那只出頭鳥,煞有介事的把榮妃、宜妃、惠妃、德妃等請到翊坤宮「商量」。

秀兒一見這個情勢,捂著肚子說不適,直接就沒去,去了的榮妃、宜妃、惠妃,誰也不願意當皇貴妃的那桿槍,只是惠妃身為鐘粹宮之主,實在是躲不過去,被皇貴妃硬是一起拉著到了太皇太後那里請安,推三阻四的把事情跟太皇太後說了。

算計皇上這回事,說到底這宮里要是有人說自己沒做過,那一準兒是在說謊,哪個得寵的曾經得過寵的未曾得過寵的不曾謀劃過如何討皇上歡心啊,後妃們使手段那更是層出不窮的,太皇太後在宮里住了一輩子,听膩了也看膩了,可是辛者庫的一介賤奴使了這樣的手段,就是大不敬了。

太皇太後一聲令下,先把良貴人給拘到了慈仁宮,又把張得權給押了來,直接提審,非要找出背後還有沒有更大的陰謀,她也是知道衛盈盈的底細的,她的父親可是鰲拜一黨!太皇太後就是太皇太後,直接把這件事上升到了更高的高度上。

張得權早就在端嬪手下挨過一頓刑罰了,如今見了太皇太後,未等用刑就竹桶倒豆子一般全招了,無非就是良貴人母女孤苦伶仃到了辛者庫,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挨不得辛苦,沒幾年就沒了,他見良貴人可憐就收做了義女,請嬤嬤教也是真的,打听了康熙的行程讓良貴人唱歌也是真的。

到最後張得權頭都要磕出血來了,「奴才只不過想借機撈些好處,絕沒有旁地心思啊。」

「良貴人就沒有跟外面的什麼人聯絡過?」

「在辛者庫時絕沒有。」張得權這一條咬得很緊,他知道自己現在是犯了大罪了,能不能保住這條命全看這一番對答了,都怪他鬼迷心竅,只想到衛盈盈若是得了寵少不了自己的好處,卻忘記了媚上邀寵的罪過有多大,听太皇太後的意思似是還疑心這里面還牽扯了別的事,張得權自是要把自己摘得一干二淨。

「那出了辛者庫呢?」太皇太後把目光放到了惠妃身上。

惠妃覺得自己背後寒毛直立,「回稟太皇太後,良貴人自到了鐘粹宮,一直循規蹈矩,並未與宮外的人有過聯絡。」

「那她又有沒有為了家人求過皇上呢?」

「這……妾身不知。」

「哼!這個也不知,那個也不曉,你們一個個都是清白的,都是哀家事多罷了,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操心皇上。」太皇太後原本就不喜良貴人,本來嘛,就算是德妃,那也是在慈仁宮里教過的大宮女,規矩、談吐都不差,升了份位之後也越來越有大家風範了,若是不說誰能猜到她是包衣宮女出身?更重要的是德妃一向守規矩,肚子又爭氣,現在有了良貴人,更比得德妃跟天上的仙女一般了。

「妾等不敢。」這次連皇貴妃都跪了下去,「都是妾身管理後*宮不嚴,這才出了這樣的紕漏……」

「是管得太嚴才對。」太皇太後掃了一眼她們,「男人,沒有不貪新鮮的,哀家听說十九年選秀進宮的,竟還有沒被臨幸過的,你們這些人把持著皇上不叫他親近正經的八旗秀女,倒讓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得了機會,良貴人就是一例。」

皇貴妃更是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太皇太後對她還算不錯,並沒有再往深里說,「好了,你們能把這事兒查出來,也算是亡羊補牢,良貴人就先留在哀家這里,你們再給我查,仔細的查,務必要查出來她在辛者庫里都跟誰好,出了辛者庫又跟誰聯絡過。」

這件事康熙自然是當天就知道了,他生平最恨被人算計,最最可恨的是被算計了還被人查了出來,顯得他貪花,是個無德之人。

他不敢跟太皇太後發火,對皇貴妃佟佳氏說了幾句重話佟佳氏就泠然欲泣了,「這事本來我也不想管,誰知端嬪查出來良貴人的底細,報給了我,我若不管豈非失職?」

康熙見她這樣也發不出火來,這些年佟佳氏也不容易,她一個貴妃掌理著六宮,有些事做起來難免受人掣肘,如今雖升了份位,卻仍只是副後,再說這事若真的是別人報給她的,她不管也的確不對,「那你就應該去找朕操心,怎能直接去找太皇太後,讓她諾大的年紀還為朕操心。」

「我自是曉得皇上的性子的,此事若是報給了皇上,怕是要立時打死了張得權,可我總覺得這里面有蹊蹺,皇上平日走得路是眾人都熟了的,那天怎麼就走到了辛者庫牆外了呢?皇上看上了辛者庫的賤婢,怎麼就沒人來報給我,讓我替皇上安排呢?結果就是她在辛者庫被查出有了孕,這才過了明路,妾以為這里面定然有詐,如此包藏禍心的人留在皇上身邊,妾自是坐立不安。」

康熙默默無語,他也是政治動物,自然听懂了佟佳氏話里有話,是啊,他身邊的人被人收買了,到底是誰?被收買的人做到了何等官職?如今為了一個辛者庫的賤婢使計利用他,下次會不會在別的事上也耍詐呢?

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立時就叫人把當日在他身邊伺候的太監全部送到了慎刑司嚴加查問。

到底有一個太監熬刑不過指認了旁人,那人收了張得權的好處,把康熙引到那里的,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孫國安的師弟叫梁有道的,這個梁有道還是梁九功的本家。

如此一來,不光是他受了牽連,連梁九功都被看起來查問了。

如今已經是永和宮大總管的孫國安一知道信兒,就到秀兒這里求情,「求小主救一救我師傅吧,那個梁有道雖說跟他是本家,卻是沒什麼來往的,只是進宮之後才繼的宗,此事定是梁有道自作主張,與我師傅無關啊。」

秀兒沉吟了一下,良貴人的事如今有點牽連甚廣的意思,往日巴結她的那些人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的,听巧兒傳進來的信兒,宮外也已經有些個傳言了,她想要置身事外怕是不可能了,梁九功是個有本事的人,這點風雨他還是能挺過去的,這個時候賣他一個人情,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唉……本宮也知道你師傅不是那樣的人,皇上一向知人善任,他若是個小人,皇上怎會如此寵信他,想來是一時剛听見你師傅的本家佷子與此有關,氣暈了頭了,氣消了也便好了,不過你既然求了本宮,少不得本宮要做過順水人情,在皇上面前替你師傅說上幾句話了。」

「多謝小主,多謝小主。」孫國安是個精明的,自然知道秀兒在康熙面前的份量,秀兒說得輕巧,可是自己師傅遭了難,與他原來有交情的人,竟沒有一個敢說話的,這事兒又豈是‘順水人情’那麼簡單。

康熙生了一肚子的悶氣,自然覺得宮里的人都面目可憎了起來,他向來有事就喜歡往永和宮去,雖說秀兒不能承幸,听她說幾句閑話,念叨幾句家常理短,都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安心。

到了永和宮時,秀兒正在給盆景剪枝,一邊剪一邊教躍躍欲試想要搶剪子的胤祚道理︰「這剪盆景也是細心的活計,你得心里想好了想要什麼樣的景致,再慢慢的下剪子去修才成,你如今這麼小,心氣還燥,就算是草木也沒得讓你這麼糟踏的,雖說你比旁人命好千倍,托生在皇家,可也要知道惜福。」

胤祚听得似懂非懂,他只想要剪子,可礙于額娘的威嚴又不敢硬搶,只得想法子討好,「額娘漂!」

「說漂沒用。」

「盆……漂!」

「這叫盆景。」

「阿瑪!」

「你阿瑪也不會讓你遭踐東西。」秀兒小聲說道。

「朕確實不會讓他遭踐東西。」康熙笑道。

秀兒這才看見康熙,一邊施禮一邊回想自己沒說什麼過頭的話這才安心,「妾身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康熙看看秀兒的肚子,「比朕上次見時,又大了一些,這孩子長得好。」

「阿瑪!阿瑪!阿瑪!」六阿哥自小是個活猴,見康熙不理會自己,跳來跳去的要求注意。

「還有咱們六阿哥。」康熙彎腰把他抱了起來,掂了掂份量,「又胖了。」

「可不是,如今他一頓飯能吃一小碗飯呢,餑餑點心還不斷,小肚子跟無底洞似的。」

「小孩子就是要能吃,能吃是福。」康熙模模胤祚的肚子,果然是鼓鼓的,「朕的胤祚都吃了些什麼啊。」

「肉!」胤祚拉著長聲說到。

「還有呢。」

胤祚一下子愣住了,「雞腿!餃子!」

康熙哈哈直樂,「果然聰明。」他又抱著胤祚喜歡了好一會兒,才把他交給嬤嬤帶走。

秀兒四下看了看,見康熙身邊果然沒有了梁九功,替康熙倒了杯茶,「皇上辛苦了。」

「朕就是個耳聾眼瞎隨人擺布的。」

「皇上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

「妾一直在永和宮里養胎,外面的事只听了一些皮毛。」

「是良貴人的事……她原來是辛者庫的張得權養來討好朕的。」

秀兒抿嘴笑了笑,「此事倒非什麼奇事,這宮里別說是人,就是牆腳邊的花都想要開得艷些,多得些皇上的矚目,皇上瞧著喜歡,玩賞一番,本是小事,又何必在意那花開得那麼艷,是不是有人特意栽的呢?」

康熙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你啊……在你眼里這世上就沒有大事。」

「誰說沒有大事。」秀兒拉著康熙的手,「皇上您就是大事,天大的事,有人欺瞞皇上,妾比皇上還要生氣。」

「那張得權也就罷了,連梁九功也……」

「皇上您說別人妾信,梁九功妾不信,他是自小伺候過皇上的,皇上素來聖明,若說皇上不認識的人,一時瞞過皇上有可能,可梁九功的人品皇上難道不知?是有旁人熬刑不過胡亂攀咬也未可知。」

康熙聞言立刻覺得心里輕松了不少,是啊,梁九功是什麼人,自他記事起就伺候他,跟他一起擒過鰲拜的,良貴人跟鰲拜一黨有牽連,梁九功又怎會沾邊呢。「朕也知道他冤枉,只是太皇太後那里……」

「太皇太後也是替皇上擔心……只是依妾看,衛氏未必有那些個心思,她可曾對皇上提過要替家人平反?」

「她連自己父母姓氏名誰都未曾提過。」

「是啊,她若真有心替自己父母平反,甚至圖謀些別的,又豈會不提家中之事呢?她若提了,皇上自然就對她起疑心了,她要是敢圖謀別的事,皇上也早就察覺了,她能瞞這許久,無非是皇上只當她是個玩意兒,未當回事罷了。」

康熙連連點頭,是啊,他也是知道衛氏的底細的,還曾經試探過她,她一句也未曾替家里人求過情,他也未曾把朝中事跟衛氏講過,衛氏也未曾問過朝政,不過是一個玩物,卻把事鬧得如此大,讓外人以為他跟夫差一般中了美人計呢。

「如今這事兒一出,妾不可憐旁人,只是可憐八阿哥……皇上,衛氏不過一介賤婢,八阿哥可是皇上的骨肉啊。」

一提到八阿哥,康熙更是動容了,是啊,他兒子不少,可是各個都珍貴,衛氏就算是老鼠,八阿哥也是玉瓶啊。

「再有,現在宮外也有傳言了,若是被好事之人編排起來……說衛氏狐媚者有,說皇上昏庸的怕也要有,衛氏是小事,皇上的名聲是大事。」

康熙點了點頭,「還是你想事周全。」

「是妾身平日無事,總愛琢磨罷了,皇上又要操心國事,又要孝敬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還要教養太子,千頭萬緒的,怎像妾這般清閑。」

「旁人就沒你想得這麼多。」或者是想到了卻不說吧,旁人想的是衛氏倒了,她們就少了個爭寵的,八阿哥沒了生母,她們的兒子就少了一個對手,難得有秀兒這樣心底無私的,衛氏平日與她也未有往來,她卻能本著公心替衛氏說話,「就依你所言,衛氏依舊是貴人,左不過宮里不缺她一雙筷子,至于梁九功,此事本就與他無干,把張得權跟梁有道兩個人打死了便是了。」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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