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徹底呆了，良久才道︰「可是三魂中的天魂？」
女子點頭，看著乞兒的雙眼，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是現在要，而是再你死之後要。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你的天魂落入我手中，那你就再沒有轉世的機會了。即便是有，轉世後的你，也不過是名魂魄殘缺的痴兒，活不長久。」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為天魂、地魂、人魂。天魂主宰人的靈智，為人的主魂，人死後，天魂將會回歸天上，由天神暫管；地魂主宰人的命運，為人的覺魂，人死後，地魂打入地獄，受閻羅殿審批；人魂主宰人的生命，為人的生魂，人死後，則隨著一起埋在地下，化為磷氣，傳說中的鬼火，便是此磷氣而生。
乞兒底下頭，視線慢慢移入老僕的尸身處，看著老僕尸身上斑駁的傷害，唇齒一點點地收緊，重重一稽首︰「我……同意。」
「不反悔？」女子問。
乞兒深深閉上雙眼，良久後方抬起頭，雙眼大開，舉起右手兩指（食指、中指），指天發誓道︰「我，秦氏三娘在此以無盡輪回的生命啟誓，秦氏三娘願以己身之天魂交付于山鬼上神，若圍此誓，當受九天雷轟，三魂七魄皆飛灰湮滅。」
乞兒終究年齡還是太小了些，心智不夠全面，此誓言只言及她自己的應盡之事，卻沒涉及到紅衣女子因應之事。
紅衣女子看著乞兒，眼角微微抬了下，淡淡地吐出一個字︰「好。」
乞兒又是一磕頭，然後比較吃力得站起身。跪的太久，雙腿早已血液不通，兩膝蓋好一陣酸麻的刺痛。
乞兒一步步挪到老僕尸身處，俯身又是一跪，再起身時，已然滿眼是淚。彎下腰，她想自己背著老僕的尸首找個地方去埋葬。只是她人小力微，瘦弱的身軀又如何能抗的起老僕僵硬笨重的尸身。這方才將老僕的身子搭上自己背上想要站起來，那方便一個前撲，重重磕到在地上，乞兒痛的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眼淚其飛。
可即便如此，乞兒仍然忙轉過身，顧不得自己膝蓋、手掌上的疼痛，向著老僕一個勁兒的道歉，滿心的愧疚。
再一次背負起老僕，乞兒的動作僵硬了許多，也更加遲緩了許多。在她咬牙穩穩妥妥地背拖著老僕的尸身站妥後，便開始邁著自己僵硬的步伐，雙眼穿過一側的紅衣女子，平視巷口的西側，一步一步走去。
只是她只走了大概十米遠的距離，再次撲到在地，老僕的尸首穩穩地壓在乞兒瘦小的身子上，冰冰冷冷。因為著實磕得太痛了，一時間，乞兒額頭上的汗水與眼眶中的淚水匯集一起，滴落在地，浸濕了小塊青石。
紅衣女子只是平靜的看著這一幕，良久之後，才一揮手，抖處四片翠綠的葉子。葉子一挨著地，立馬變身陳了四個小人兒，腳步輕盈地向著老僕尸身跑去。
乞兒被老僕的尸身壓著，才緩了口氣出來，正想要怎麼爬出來時，身上突然一輕，一時詫異抬頭。只見四個身著翠綠衣衫的白胖小人嘿呼嘿呼地抬著老僕的尸首，一步搖三晃地向前巷道一頭走去。
乞兒第一個反應就是抬頭看向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只是對著乞兒說了句︰「走吧。」言罷，一個側身，跟上四小人的身影。
乞兒連忙咬牙爬了起來，一把抹去眼角的淚跡，一瘸一拐地小跑到紅衣女子身後。
四小人的速度很快，起先還只是走一步，晃兩晃，到後面，小人的速度便宛如風刮過一般，唰的一下就不見了。
乞兒張口詫異了下，旋即就被紅衣女子一手截住自己的腰身，跟著飄飛而過。那只本在紅衣女子手中的大貓在紅衣女子動手截住乞兒時，也瞬間跳落下來，沖著乞兒齜牙咧嘴的長叫了一聲，便長尾繃直，飛竄而走。
一行人，就這麼一路向著西面的一座孤山飛馳而去。
……
埋葬了老僕之後。紅衣女子並未立即帶著乞兒離開天都，而是在城中的一棟頹圮的宅子中又逗留了一夜。
紅衣女子扔給乞兒兩枚戶牒，只說讓她從里邊自己選一枚。
乞兒仔細看了下。
天朝的戶牒男女是有所區別的。男子的戶牒為木牌，女子的戶牒為竹牌，且是自嬰兒出生一百天後便要去官府戶籍管理處申報備案。未有戶籍著，等同于賤民，可任人隨意買賣，就便是被人拐賣了，官府也絕不會輕易插手管理。
乞兒看了下，這戶牒正好是一男一女的牒牌。奇異的是，牒牌上無論是出生年月還是姓氏名稱，都是極其一致。
「張乙，宏歷四年正月初七，天都西城，農。」她一個一個讀著牒牌上的對她日後將極為重要的信息
乞兒不知紅衣女子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這兩個戶牒。官府戶牒管理極其嚴苛，很多時候，那些沒有宗族所依靠的平民就是花費了平生的積蓄，也難辦到一張戶籍。
「我選木牌。」乞兒抬頭向著紅衣女子道。
「確定？」紅衣女子問。
「是。」乞兒點頭，送回竹牌。
紅衣女子看了乞兒片刻，伸手收回竹牌。轉瞬間，竹牌立時就在紅衣女子手中變成了一小抹白色的粉末，而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並沒有問乞兒選擇木牌的原因，只是抱著大貓，跨步走出破敗癱廢的宅門。
乞兒看了看手上的戶牒，重重壓在心口，然後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勒緊腰帶，緊跟紅衣女子走出頹敗的宅子。
借著屋外亮堂的光線，乞兒這才發現，似乎這才發現這棟頹敗的宅子原本就是她家的。只是可惜昔日奢華精致的私宅，今日卻已殘破如斯，難怪她已不認得了。
紅衣女子停下腳步，看向佇步而回望著的乞兒，示意她快些跟上。
乞兒趕忙收回自己回望的視線，低頭跟上紅衣女子。
兩人一前一後跨過一堆雜亂的草叢，原本明亮的視線陡然暗沉了下來。上空一片墨藍，一顆啟明星遙掛東方，灼亮奪目。
這一切的一切，另乞兒不禁驚詫萬分。回望身後，頹圮的宅子靜立再雜草旁，黑乎乎地，再也找不到前一刻的明亮。
乞兒想問紅衣女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結果卻發現紅衣女子不見了蹤跡，原先她所站立之處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身材碩壯的青色粗服婦人。
「你……」乞兒詫異的出聲，略帶驚慌地伸手指向婦人。
只是她聲音剛剛一起，卻又突然發現自己發出來的聲音竟然如此陌生，雖然依舊是清銳，卻帶著男孩子得有的粗啞。
乞兒震驚之極，視線慢慢落在自己抬起來的手指上——黝黑，粗笨。這分明就不是自己的手。再看自己的身體，如此的精壯，不再是往昔的瘦弱縴細。就算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如此的整潔干淨，土黃色的麻布粗衣取代了她一直穿在身上的灰色「乞丐」服。
「啊！」乞兒尖叫，無法自控的尖叫。
「叫什麼叫。」前面那個婦人回過頭來很是不滿地看向乞兒，「一大早的，吵到隔壁鄰居怎麼辦。」
「喵！」黑色皮毛的大貓沖著乞兒鄙夷地叫了聲，一躍而起，自婦人的懷中跳到地上，繞著乞兒轉了而圈。
乞兒這方似乎才反應過來般，顫抖著手指著婦人磕磕巴巴問道︰「山、山鬼……上神。」
婦人未答，只是將地上的大貓招了回來，一轉手，大黑貓瞬間就變成了一只裝滿包谷的柳籃︰「走了，乙兒。再晚些，中午前就敢不上去你外祖七十大壽了。」
婦人招呼著依舊還沒恍回神的乞兒，就這麼挎著柳籃，踏著熹微的晨光，向著西向後的後巷走去。
乞兒恍恍惚惚地看著婦人離去的腳步，良久之後，才恍然大悟地一路小跑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娘。」
婦人應了聲，腳步卻不停。
乞兒見婦人沒有反對，底下頭，腳步加快，緊隨婦人一側。
乙兒。現在乞兒的身份，正是西城張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