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花漾 第十一章 大胡子

作者 ︰

乞兒自是不知道身後因她其實之事,又冷又餓的她此時正哆嗦著雙手一次又一次摩擦著手中的打火石——

零星的火星濺落在枯葉上,閃爍了一下,便滅了。

摩擦的火石越來越燙,乞兒冰涼的雙手也漸漸開始回溫。飛濺而出的火星越來越多,枯葉上升起一縷濃濃的黑煙。

黑煙嗆鼻,雖見不到它的存在,卻不可忽視其存在的濃烈的氣息。

火慢慢燃起來了,由豆般大小漸漸擴大。火中升起的熱氣,讓乞兒全身打了個抖。

她埋著頭,一點一點地添加細小的枯枝。

火焰開始高躥,照耀著乞兒干瘦黝黑的小臉,也照耀著乞兒干澀蒼白的嘴唇。

乞兒身上的棉襖在火苗升起時,乞兒才將它月兌掉,架在火堆旁烤著。

噗嗤作響的火堆隨著濕柴的填入,黑煙越發的濃烈了起來,火光也因此忽小忽大。

撐著雙眼緊緊盯著火堆的乞兒,終于在火光的照耀中慢慢沉入了充斥太多迷茫的睡夢中。

遠方,傳來「沙沙」的爬行物穿梭林間的爬行聲,也傳來踩踏枯枝的腳步聲。

夜很漫長,從頭到尾只被孤獨與恐懼包裹著的人,是無比渴望著白天的到來;夜也很短暫,人在極致的疲乏中閉上眼,夜夢便在轉瞬間流逝。

「醒醒,醒醒。」

乞兒感覺有人在輕拍著自己的臉蛋。

「小娃兒,醒醒,醒醒。」

乞兒睜開朦朧的雙眼,一張滿是胡須的黑臉出現在她視野中。

「你這娃兒也真是,都不看看是什麼地方,就這麼放心睡覺。」大胡子瞥了眼乞兒,一邊往火堆里添柴,一邊批評乞兒道。

山林中的早晨濃霧極重,滿地都是一旁白茫茫地寒露。

因火堆的原因,乞兒頂頭的樹葉上的露水滑落了下來,滴落在火堆,發出一噗嗤的熄滅聲,滴落在乞兒身上,只是啪的一下。

乞兒下意識地抬起頭時,正好一滴露水滑落,滴在她小巧的鼻尖上。

水珠的冰涼瞬間刺激了乞兒混沌的大腦。乞兒一見面前坐著的大胡子,急忙爬起,警惕看著大胡子。厚實的大氈自乞兒身上滑落。

「把衣服穿上。」大胡子並不在意乞兒的防備,一把將身側的青布襖衣扔給乞兒,「小孩子家家,都不知道防寒保暖。」

乞兒手腳也利索,一把接住棉襖,直接端著大胡子的面就穿了起來。雖然一旁有火堆燒著,但離開大毛氈的她確實是感到冷了。

大胡子看了乞兒一眼,然後向著乞兒處伸手過去。

乞兒一見,嚇得一大跳,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怕什麼怕,我又不會吃了你。」大胡子有些不高興了,一把拖過地上大衣,甩了幾下,然後穿上。

乞兒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睡在身下的竟然是大胡子的大衣,而蓋在身上的,則是大胡子隨身帶著的毛氈。

大胡子拿著一把匕首,往兩只扒好皮,洗好了的野兔肉上各插了兩個孔,然後用一只黑黝黝的鐵根穿了進去,鐵柄處,是纏繞了一旁油光瓦亮的不知原先色彩的碎布條。

「算你有口福。」大胡子看了眼乞兒道,將鐵根放在早加好的柴架上,慢慢烤著野兔肉,時不時地往野兔肉上抹一些雪白的鹽顆粒。

在火堆不遠處,正靜靜地躺著兩條茶褐色的三角蛇。

乞兒的視線由大胡子轉向架上的野兔肉,再轉向四周。

她昨晚撿來的那兩株枯樹顯然早已用完,身邊堆積的應該是大胡子後面撿來的。

「小娃兒,你叫什麼名字?怎就一個人?你也太不小心了。夜里在山林間過夜,沒有同伴,沒有好的防護措施,可是會出事的。」大胡子說。

乞兒不語,視線直直落在不遠的蛇尸上,兩手緊握成拳。她在後怕。

「你想吃蛇羹?沒鍋,做不了。」大胡子的眼光只是沿著乞兒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蛇尸上,並沒有認真看乞兒的表情。

乞兒的腳步虛弱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再大胡子詫異的目光中坐了下來。

「你在害怕?」大胡子很肯定。

「沒有。」乞兒倔強的否認。

大胡子不以為然地嗤笑,繼續往兔肉上抹這鹽巴,不停轉動著鐵根。

一縷縷的肉香味在火堆上騰騰而起,鑽入乞兒的鼻翼間,勾引出乞兒月復中早已難耐的饑餓,嘰里咕嚕,響個不停。

乞兒頓時只覺一陣難堪。昨夜太餓了,只是喝水已不能解決問題,便將火堆旁的幾兜青黃相接的枯草往自己嘴巴里塞。所幸她這樣吃已習慣了,都沒有出現什麼生理上的問題。乞兒想起來就有些想笑,曾經的自己,只是喝一口生水,便有可能出現拉肚子的情況,而今的自己,便是滿口沾了灰塵的枯草咽下去,也不見什麼問題。果然是窮人賤命,賤命則賤活。

大胡子並不能理解乞兒的尷尬與難堪,只是兔肉一熟之後,便直接遞給乞兒一只。

兔肉很燙,可乞兒卻緊抓不放。

大胡子有些看不過去,直接拿過乞兒手中的兔肉,在乞兒詫異與微微失落的表情中用一只鐵叉插著兔肉,然後再遞了過去。

乞兒半愣了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插柄,一口一口慢慢啃這兔胸脯。

兔肉外焦里女敕,味道很是鮮美,比自己燒的寡淡無味的肉好吃多了。

「很好吃。」這是乞兒在見到大胡子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那是,我可是袁……園中園第一大廚大胡子。」大胡子說,「園中園听說過吧?」

乞兒搖頭。沒听說過。

「那可是天都第一大酒樓!」大胡子吹噓。

新開的?乞兒啃著兔肉點頭。

「就是那個皇帝都去過園中園吃飯。」大胡子繼續吹噓。

皇帝?乞兒眼光收緊。皇帝最討厭的就是出宮。這家酒樓還真厲害,竟然讓喜歡躲在皇宮的皇帝都心動了。

因為乞兒的不配合,大胡子吹噓的話再也無法繼續下去,就拋下了一句︰

「你現在吃的,可是皇帝他老人家點名要吃的。」

乞兒嗆了下。然後繼續沉默地看著兔肉。也許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嘗一下平平淡淡的飯菜,也會覺得很可口吧。

「小娃兒,你爹娘呢?」大胡子出聲打破沉默。

「死了。」乞兒很平靜的回答。

大胡子愣住,沉默了許久,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其他親人呢?」

「死了。」乞兒回答的很干脆,一點遲疑也沒有。

大胡子噎住了,大聲咳嗽了幾聲,才將梗在喉嚨中的兔肉吞咽下去。

乞兒一直都在防備著自己,大胡子自然感覺的出來,但他也不以為意。陌生人嘛,防備是應當的。只是……

「你是天都人吧?」大胡子問。

雖然乞兒只說了短短三個字,但大胡子卻听聞到了老鄉的味道。天都話,與官話很相似,只是天都話語調後綴音比較重,不是土生土長的天都人,很難將後綴音說的那麼圓潤自然。

「嗯。」乞兒直接回道。

「那你為什麼要到這里來?」大胡子好奇。

「你是天都人,不也在這里。」乞兒看了眼大胡子,理所當然地說,繼續啃兔子肉。

大胡子一陣啞口,然後苦笑道︰「還真是,我不也在這里。」

乞兒不理大胡子的莫名其妙,太餓了的人,總是將食物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乞兒一邊吃著自己手中的兔肉,眼楮一邊緊緊盯著大胡子手中的兔肉。典型的「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你打算去什麼地方?」大胡子又問。

「不知道。」乞兒答得干脆。事實上,她還真的是不知道。

「我,要去西北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大胡子遲疑了半晌,問。

乞兒抬頭,直盯著大胡子,然後低頭,繼續啃著手里的兔肉。嗯,兔腿比較好吃。

火堆里因為沒有再加柴,余火的藍色火焰漸漸變小。

「西北軍?是在西北方向嗎?」。大胡子以為乞兒不會回答,結果,半天都過去了,乞兒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話。

「啊。是的。」大胡子答,要不怎麼叫做西北軍。

乞兒點頭︰「那我同你去。不過我不去西北軍。」去了西北軍,還怎麼找到自己仇人的線索。

「咦。」大胡子沒想到乞兒竟然就這麼同意了,更沒想到乞兒不進西北軍。

大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乞兒,方恍然大悟了起來。這麼幼小瘦肉的身體,去西北軍,西北軍也不見得會收。

「你不去西北軍,那你去那邊干甚?」大胡子問。

「找人。」應該是找人吧?乞兒心下並不確定。

「你為什麼去西北軍?找人?」乞兒理所當然的問。沒有人會喜歡打仗的。

大胡子搖頭,看著乞兒許久,類似于開玩笑的說︰「逃命。」

「逃命啊。」乞兒點了點頭。就像是自己一樣,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然後猶如無止境般,一直在逃著。

兩個人走,不像一個人走路那樣孤單,有時候心中的害怕,也會因為有個同伴而分散掉一半。

漸漸遠離的小城,一波連著一波的暗殺在夜色中上演。馬文忠之死,讓整個花樓陷入了昏天暗地之中。仵作左右檢驗,最終確定了其為中毒而亡。但究竟是什麼毒,卻無法檢驗出來。為了擺月兌責任,花樓一位龜公在牢獄中向知縣檢舉了一名神秘的徐姓公子。可知縣要龜公說出這徐姓公子是何相貌,有何特征時,龜公卻無法給予很準確的答復。

龜公能說出的,只是這徐姓公子的大約的身高,以及那身華貴的墨色斗篷。

于是乎,縣衙的榜文上,又多出了一個披著墨色斗篷,面容模糊的人頭畫像出來。

馬文忠之死,讓侯建民、邱世通多多少少有了些防備,夜間不再輕易出入聲色場所,就算要去,也是帶著一大幫人。

可即便是如此,在馬文忠出事後的地三天夜里,邱世通被人發現吊死在他自己的臥房里。

這下,縣衙震驚了,加重了縣城里的排查進度,弄得整個縣城人心惶惶。侯建民再加派人手保護自己的同時,更是連自家宅子一步也不肯出來了,就連自己的吃食,也要用銀針試了後才敢食用。

這樣如鐵桶一樣的保護,想來是不會出事的。但這也僅僅只是想來,邱世通死去的第四個夜晚,邱世通在眾睽睽之下口吐白沫地死去。

整個縣城震驚了。不過七日之時,小城三大禍害相繼死去,縣城小老百姓們自是暗自舉手相慶。

縣衙一紙公文上述到府衙。府衙即刻派出十一人下來,顯然對此很重視。

只是府衙人在縣城呆了半個多月,得到的結果就只有「仇殺」兩個字。于是這宗連環殺人案就成為了一個無頭公案。自然,為了自己的名譽與權力,府衙中人還是拉了馬文忠的一個手下及花樓那名見過墨色斗篷的龜公來頂案。

結案陳詞則是︰馬文忠的手下是為奪權,龜公是為奪色。

結案撤告後的第六天,一對身著滿是補丁的兄妹走出了小縣城。

明天開始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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