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水平不算專業,但王大娘好歹也是個秧歌愛好者,大家也算是一個圈子里的人,談到彼此善長的事,聊起來既然熟悉又輕松,都很愉快。
至于說,關于經費等方面的問題,這是由張老師本人來解答的,她坦言,自己就是听說了王大娘和李彩鳳那個被面行頭的點子也找上了她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省錢。所以,關于布料等方面的問題,她是希望能盡量按照王大娘那套行頭的標準來,總而言之,就是盡量能少花錢,多辦事,要是能一分不花,才是最好。
接下來,王大娘又在張老師的陪同下,看了一下正在排練的隊員們的身體情況,總的來說,這個半專業性質的秧歌隊對隊員的個人形象還是有一定要求的,身高,身材,外貌,看著都不錯,比較拿得出手。
轉了一大圈,耗了小半天的時候,王大娘的筆記本也密密麻麻的記了好幾大篇細細密密的小字,看得人都眼暈,但是她這份格外用心的態度和有條有理的做事方法還是讓她收獲了隊員們不少的好感,也讓張老師對她和李彩鳳這兩頭「驢」,更增加了幾分信心和期待。
要知道,她目前所找的所有的門路,租借現成的演出服的就不說了,可以給定制戲服的路子里,可沒有哪一個有這麼認真的態度和這麼靠譜的辦事風格,雖然她們的水平很業余,但他們秧歌隊本身就是從純業余一步步憑著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這種半業余的地步,他們自己設計的演出服不能說有多好,但確實都是為了節目所量身定做的,那些華麗的演出服固然漂亮,可有些時候,漂亮的不見就是合適的,在效果上反而不如他們自己弄出來的那些行頭。
了解了自己所要了解的情況,李彩鳳和王大娘再度開始了她們的折騰。
這一次的,她們的態度要比上一次設計王大娘的行頭時更加的認真。那次的態度更像是游戲,這一次,因為了有經濟的因素在里面,就有點工作的味道。
認真起來的李彩鳳開始全面拷貝她那個有點認真到變態的笨蛋女兒傻努力的奮斗路線,或者說,她比安然還要狠一點,安然只是把自己的文稿糊在臥室的門板上,沒事的時候看一眼,這位阿姨直接把自己的設計稿糊得到處都是,家里,彩票站里,都能找到這些小紙頭的身影,小風一吹,只听耳邊一片撲撲簌簌的紙頭聲。半夜起來上廁所,黑燈瞎火里,看到四處白影一片,真有點鬼片的氣氛和感覺,回頭躺到床上做夢,都能覺得夢里小紙片跟雪花似的,片片飛舞。
安然看著到處狂貼紙頭,耳朵上夾只鉛筆,衣服口袋里揣著一疊小紙片和一塊橡皮頭,滿臉專注的老媽,真有點哭笑不得,她真沒想到,她這個破習慣還能傳染影響到老媽。
可看著這樣的老媽,再想想前世那個總是駝著背,滿身的疲憊,神情黯淡的身影,總有一種像是從惡夢里驚醒的感覺,第一次想起的時候,她甚至猛的打了兩個哆嗦。
眼前這個生活舒心,不再為房子和金錢還有她這個不孝女的終身大事而擔憂,很快樂的發展著自己的愛好,滿目的神采,整個人都顯得年輕,充滿活力,剛剛人到中年的女人,一打眼就能讓人知道她的幸福和快活。
看著這樣的老媽,安然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再下意識的對比自己重生前後生活中的這些改變的問題。
除了一些生活上的小細節,她還會無意識的想一想,唉呀真懷念淘寶啊,還是現在的食品安全讓人放心……之類的想法,卻沒有更多的,更清晰的想法,上一輩子的事,對她越來越像是一場過于冗長,又不甚愉快的大夢,因為不愉快,所以在潛意識里也不願想起吧。
現在想想,她的人生似乎在重生的那個節點,因著她的想法的改變——想好好的,認真努力的重活一回,而漸漸的將她的人生走出了另外一條道路,她還是那個她,父母也是還是自己的父母,甚至她還是遇到了江杰雲,遇到了吳澤榮,周芳華,但是隨著她越走越遠,道路上開始不斷出現新的風景,而她身邊的人也漸漸的變了模樣,也許這其中最明顯的就算是自家的老媽和老爸了。
她自己在變化,又身處變化之中,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猛然一回首的時候,她才發現,如果把前世的她與現在的她一起並列著擺在別人的面前,只怕沒有人會說這是相同的兩個人,甚至就連長相上也沒有什麼可比性,真正稱得上是面目全非。不僅是她,如果讓前世的她見到現在的老爸老媽,那個還叫安樂的她,大概也會認不來自己的父母。
在她當年所看的重生文里,似乎都是這樣一個套路,重生了,努力了,變樣了,家里的生活好了,家人幸福了,自己也成功了,哈皮恩迪了。
看文的時候,固然是爽,但哪怕是寫得最好的文,其實這代入感也是有限的。不是文的問題,而人心的問題,人生的味道,說到底都是「寒室飲冰水,冷暖自身」,沒有親身感受過,只是旁觀,再敏感的人所感覺到的東西也是有限。
只有當自己成了重生文的主角時,在一步步的努力之後,當改變已經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再驀然回首時,看著那條越走越沒有交集,越走叉開得越遠的道路,看著兩條路上的自己,和自己身邊的親人,朋友以及風景,你才會真正有那種冷汗涔涔,浮生若夢之感,才能真正的明白這些改變對你,對你最愛的家人意味著什麼。
這其中固然有因為重生,讓她擁有許多關于十幾年後的記憶的緣故,無形中開了一些金手指,比如,彩票站的生意。但更多的改變和影響,不過就是自己在重生之初的一個念頭,一個決定——想好好的,認真努力的重活一回。
回顧自己這一路走來的歷程,安然不敢想像,自己如果在重生之初,沒下死心的管住自己那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做事沒長性,沒毅力的臭性子臭脾氣,沒有一點點的,有如拔河和自虐一樣改正著自己身上的那些破毛病,沒有咬牙切齒的進行著那些笨拙無比的努力,那麼,現在的自己,未來的人生又是一個什麼模樣。
一個念頭,一個選擇固然會帶來不同的人生和後果,這個念頭和選擇對她的人生來說自然很重要,更重要的,還是將這個念頭和選擇堅持下去。
……
意識到這些的那個周末的下午,安然一個人坐在窗前,想了很多很多,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兩條腿已經麻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她不等腿上的麻勁過去,直接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樓下,抱住自家的老爸老媽,將頭埋在他們的背上,將自己的四肢纏在他們的身上,就好象一只自帶吸盤的八爪魚。
李彩鳳和安國慶一開始讓她給嚇了一跳,瞅著她那神態就感覺這丫頭有點反常,兩眼發直,還挺亮,卻又帶了點濕意,臉色泛紅,模一把熱乎乎的。
急得安國慶和李彩鳳就把她從身上往下扯,一疊聲的問,這是怎麼了?出啥事了?你個死丫頭,倒是說話了?別這麼嚇人。
就這麼一拉一扯的時間里,安然那種發神經的勁頭就已經過去了,模模鼻子,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嘿嘿干笑,沒事,人家不就是想跟你們撒撒嬌嗎?
李彩鳳和安國慶卻還是不太放心,可打量來打量去,看著已經恢復正常的安然又實在看不出來別的不妥,不得不相信這丫頭只是在突然抽風,氣得李彩鳳照著某人的蛋就是狠狠的兩巴掌,罵道,你個死丫頭,你嚇人吧你!你是看你媽心髒好,非得給我嚇出毛病來才拉倒是吧?
安然趕緊捂著自己的小範圍的奔逃,把自家的老爸當成了擋箭牌,壯壯實實的一尊,真是太好用了,一邊躲一邊嘻皮笑臉的逗她老媽,「唉呀,媽,你慢點,小心一會兒耳朵上夾的鉛筆頭又找不到了,你還得滿地去模去。」
這話還真挺管用,李彩鳳果斷拋棄追擊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小瘋丫頭,立馬抬了手去模自己耳朵上的鉛筆……得,還真沒了,哪兒去了?
哪兒去了?
安然笑嘻嘻的從桌上拿起鉛筆頭遞給老媽,「別找了,這哪兒,您根本就沒往耳朵上別嘛。」
李彩鳳沒好氣的一把搶過去,罵道,「個小死丫頭,你給我搗亂吧你!」
安然笑著抱住她的胳膊,將頭靠在她的肩頭,軟聲慢氣的說道,「哪兒啊,人家可支持你了,老媽,你就認真的,努力的,好好的干吧,我和我爸都會一直特別特別支持你的。」說著,還將自己的腦袋依戀的在李彩鳳的肩窩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