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十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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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一番欲涌可嘆恰不逢時,十分在意洞內無限風光

下山的路上,眼見日頭西落,月上樹梢,忽然間,韓若壁感到一陣奇異的惡寒襲來。轉眼,他臉色鐵青,氣息短促道︰「我走不動了,咱們找個地方歇一歇吧。」話未說完,身形一陣搖搖欲墜。

黃芩當即伸手將他扶住,只見韓若壁的臉色已慘白如紙,渾身不住微微打顫。隔著衣袍,黃芩驚覺他冷得象冰塊一般,就待攬他入懷,讓他暖和一些。可沒想到,只一眨眼,他又熱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熱,不但臉漲得通紅,身上也汗出如漿,不一會兒就把衣袍都濕透了。接下來,持續的高熱幾乎要把先前的汗水都蒸干掉。可是,不待汗水干透,韓若壁的身體竟又開始發冷,因為衣袍已然濕透,愈發抖得厲害起來。頃刻間,韓若壁再也站立不住,蜷縮了下去。黃芩心中大駭,連忙背起他,感覺覆在背上的身體一陣極冷,一陣極熱,顯是內傷發作所致。

明白這種時候,人最受不得奔波之苦,黃芩四下找了一圈,終于在距離一片雜草叢林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山洞。這個山洞地勢頗高,里面不但十分寬敞,地面也還算干燥,比較適合露宿,是以黃芩進洞查看了一番後,心中暗呼僥幸。

他暫時放下韓若壁,搬來一些碎石,砍斷了不少樹枝擋在洞口,以遮蔽晚間灌入洞內的風寒。之後,他又用了些樹枝、樹葉墊在地上,把自己的外衣鋪在上面,搭成了一張簡陋的床,將一會兒冷的打著擺子,一會兒熱的扯開衣襟的韓若壁在上面安頓好,再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生起了一堆旺火。

沒過多時,洞內就變得溫暖、明亮起來。

已是入夜安睡的時候,可黃芩哪里睡得著?

他在韓若壁身邊坐下,借著火光,不時手模他的額頭,留神關注他的傷情。

此刻,外面漆黑一片,除了山風在枝葉間呼嘯,還間或傳來幾聲野獸的叫嘯,雖然黃芩並不害怕,但也決計不敢隨便離開山洞,否則萬一出現什麼意外,韓若壁這樣子可是沒法應付了。

見火堆暗了下去,怕火熄滅,黃芩過去照料了一下。回來後,他發現原本側臥著的韓若壁,已變成仰面朝天的睡姿,一邊喘息申吟,一邊言語不清地嚷嚷著什麼‘熱死了,受不了了’之類的迷糊話,身上幾乎不著寸縷。

原來,就在黃芩離開的一小會兒功夫里,韓若壁的熱癥便發作起來,是以迷迷糊糊中,自己扯掉了身上的衣袍,扔在一邊。

黃芩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副線條流暢的橄欖色軀體上。

韓若壁的身材高大精悍,肩寬、腰細、臀緊、腿長,加之因為習練‘六陰真水神功’使得一身富有彈性的肌膚隱有水光閃現,真算生得一副好皮囊了。只可惜,現在那副皮囊上有兩處傷,一處是鐵鏈所傷,另一處是鐵尺所傷,但都已被包扎好了。

本來,精赤著身體時,這樣的傷處應該十分醒目,但在躍動著的篝火映照下,連包扎用的布條都被染上了一層光暈,仿佛和肌膚融合在了一起,就更不用說布條下看不見的傷處了。是以,在黃芩的眼里,那具軀體不但好似完璧一塊,而且閃耀著令他眼花目眩的光芒,蘊含著使他情動魂消的力量。

一時間,黃芩口干舌燥,就覺腦中白浪翻滾,耳邊申吟不絕,心頭仿如雷鳴。他的面頰,宛如春雨里才化開的胭脂--赤紅一片;好似湯桶里剛燙好的燒酒--熱辣滾燙。

他知道,那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因為上涌,血流加速。

第一次,黃芩主動對男人生出了。

而且,這來的真正不是時候。

黃芩趕緊將目光轉向洞外的一片黑暗,以平復這不合時宜的,可滿腦子里都是適才瞧見的撩人景象,是以收效甚微。

這時候,韓若壁的面容一陣扭曲,驟然蜷縮起身體,渾身肌肉止不住地抽搐,兩排牙齒上下捉對打顫。

他口齒不清道︰「冷真冷「

知道是寒癥來了,雖然明知沒用,黃芩還是趕緊拾起地上的衣袍,緊緊裹住了他的身軀。

感覺到靠近的身體,散發出眼下最為渴望的熱度,韓若壁立即貼纏上去,鑽進黃芩懷里,象是快要淹死之人抱住了一塊浮木似的,死死抱住黃芩的腰,勒得極緊。

被冷的象冰塊一樣的身體緊緊貼上,黃芩一個激靈,所幸也因此平復下來。但很快,他感到韓若壁的身體越來越冷,更要命的是,還像能吸收他的體溫一般,將他身體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吸收了去。

只可惜被吸去的熱量,卻無法被韓若壁據為己用,那具冰寒徹骨的身軀依舊越來越冷。

不到片刻功夫,黃芩也冷得面無血色,全身上下微微顫抖不停。

當他有些熬受不住時,腦中不禁一念閃過︰不如暫且離開一會兒,等身上恢復些溫暖後,再回來抱著他好了。但轉瞬,他又想︰連我也熬受不住,他定是百倍于我,又豈可在這等時候放開他?

想罷,黃芩更緊地抱住韓若壁,任由凍徹心肺的冰寒襲遍全身。

不知過了多久,韓若壁勉強半張了一下眼,迷迷糊糊道︰「我的腳冷得真疼」

黃芩安慰他道︰「你且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他知道,內傷的發作是有時間間隔的,等挺過了這一陣,就可以喘口氣了。

又過了一會兒,韓若壁不知是笑了一下,還是臉部肌肉無意識地抽動了一下,道︰「你說的對已經不疼了。不只不疼,什麼感覺都沒了,好像被砍掉了一樣。」說罷,又昏沉沉地幾乎僵死過去。

看來,他的雙腳已沒有知覺了。

黃芩無聲地扶他躺下,月兌出兩只冰砣似的腳來,敞開自己的衣襟,直塞入最溫暖的胸口,再以雙臂緊緊護住。

恍恍惚惚中,韓若壁感覺一股暖流從腳底直竄了上來,昏睡中,他‘哈’了聲,自言自語道︰「原來我的腳還在啊」

快到天亮時,黃芩發現韓若壁身上的寒熱之癥交替發作的時間變短了,呼吸也平穩、舒暢了不少。他又伸手去模對方的額頭,感覺已不像先前那般奇熱奇冷,暫且放下心來。

當他的手將要移開韓若壁的額頭時,不經意地踫觸到了對方的面頰。立時,對方皮膚上那種滑膩而又不失力量的感覺,仿佛一下子緊緊吸附住了他的手掌,令他流連忘返。

無聲地凝望著韓若壁倔強的睡臉,以指月復輕輕描摹著他的眉眼,黃芩的臉上映射出一種深邃難測的眷戀。

忽然,韓若壁劇烈地翻了個身,黃芩驚地一縮手。怕他踫到傷口,黃芩又小心地將他的身子扳正。然後,他靠著山洞的石壁坐下,遠遠地,不聲不響地瞧著韓若壁那張睡臉,頭一歪,也睡著了。

這一夜,他很累。

不知何時,陽光射進山洞,揚起千絲萬縷金線,絢爛而溫情,使得洞口處將熄的火堆為之黯然失色。

朦朦朧朧中,感覺臉上一陣滑膩濕濡,極不舒服,黃芩驀地醒來,一睜眼,就對上了韓若壁那雙滿含笑意的眼楮,距離近得能瞧見里面自己的影子。

那雙眼楮里的光芒直射進他的眸子里,似要看透他的肝膽心肺、三魂七魄。

一愣神,黃芩抹了把臉,手心里滿是疑似口水的東西。

韓若壁歡喜道︰「醒了?」

他的嘴在動,手也在動。

感覺不對勁,一把鉗住模上身的手,黃芩慍道︰「往哪兒模?!」

沒了內力,自然掙不開他,韓若壁只得‘唉’了一聲,假裝一臉正經,道︰「我口渴,想瞧你身上有沒有水袋。」

瞪他一眼,黃芩放開手,站立起身,黑著臉道︰「有也不會在那地方!」

原來,方才韓若壁的爪子盡在他上揉捏了。

韓若壁得意洋洋地哈哈笑道︰「都說老虎模不得,我今日就模得了一把。」

听他這般胡言亂語,黃芩的腦袋嗡嗡作響,忍怒威脅道︰「你還敢說!小心我教訓你!」

韓若壁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兒,道︰「我已被你傷成這樣,還怕的什麼?」

湊到黃芩身邊,他以手掌做了個拿捏的動作,又賊溜溜地笑道︰「‘老虎’的手感還真不錯。」

見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思調笑自己,黃芩又氣又惱,卻是說不過,打不得,拿他沒轍。

心念一轉,他問道︰「你精力如此旺盛,莫非元氣得復,內傷有所好轉?」

一提到傷勢,韓若壁便沒了精神,斂了笑容,閉了嘴。

畢竟,真要精力旺盛,他豈能甘心揩油般親幾口、模幾把了事?怕早就施展‘苦肉計’貼纏上去,連耍賴帶哄騙地月兌了黃芩的衣褲,行那糾纏快活之事了。

其實,目下,韓若壁根本就是‘苦肉’一塊,完全不用對黃芩施什麼計,也是予取予求。可惜,他還要防著說不準什麼時候發作的熱癥、寒癥,是以,就算黃芩听之任之,隨他折騰,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韓若壁行到一邊,依著洞壁坐下,將一柄青錢捏在指間,高高舉起,只睜開一只眼,瞄準了射進洞內的一束陽光,以人眼對錢眼,仔細瞧看起來。

那枚青錢是他剛才順手從黃芩身上模來的。

得意一笑,韓若壁邊看邊道︰「‘別人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卻是黃金萬兩,但求‘一錢’。」

說完,他拿眼光偷瞟向黃芩那邊,卻不見對方有甚反應。

深感無聊,韓若壁一彈手,將那枚青錢高高拋向空中,落下後,又伸手輕松接住,再一彈手,拋向空中。

就這樣,青錢被拋起,落下,被韓若壁接住;

又被拋起,落下,被韓若壁接住;

再被拋起,落下,被韓若壁接住;

繼續被拋起,落下

突然,一只手伸了過來,搶先接住了落下的青錢。

是黃芩的手。

有些無奈地瞧向韓若壁,黃芩搖了搖頭,道︰「好听的話,都快被你說絕了。可惜,真到出血本時,你能舍得‘黃金萬兩’嗎?」。

顯然,他不信。

韓若壁不由一愣。

拍了拍他的肩,黃芩又道︰「其實,需你以‘黃金萬兩’去求的,求得了,也不是你的。是以,深情之話,多言無益,還是走著瞧吧。」

韓若壁表面點頭,心底卻暗笑道︰既然多言無益,那就‘多多言,再多多多言’,那時便有益了。

黃芩繼續道︰「另外,你須記得,‘弱水’傷不了人,‘一錢’卻能要人性命,眼下這種時候,還是少胡思亂想,多花些心思在運功療傷上的好。」

听他又哪壺不開提哪壺,韓若壁面色一陰。

見他臉色變了,以為是傷情有變,黃芩轉又緊張問道︰「可是又要發作?」

韓若壁搖頭,很沒好氣地道︰「你是巴望它發作嗎?」。

「怎麼會?」黃芩道︰「剛才我問你內傷是否有所好轉,你還不曾回答我。」

韓若壁瞪他一眼,不耐煩道︰「你以為我沒花心思在運功療傷上?」

瞧出他已惱了,不想在言語上再招惹他,黃芩撇了一下嘴,建議道︰「你可以試著逆向提聚真力,也許有效。」

「你以為我沒試過?」嘆一口氣,韓若壁道︰「我不但試過,還變換了好幾種路數來聚集真氣,但都沒有結果,想來是真氣散盡了。」

黃芩似是想不通,道︰「怎會這樣?」

韓若壁又好氣又好笑,譏嘲道︰「你的內功你竟不知情,還要問我‘怎會這樣’?」

黃芩道︰「我又不曾被自己的內功打傷過,如何知情?」

韓若壁奇怪道︰「你總打傷過別人吧?」

想了想,黃芩道︰「打死的比較多。」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傷而不死的大多是被敲斷手腳的,沒有這樣受內傷的。」

韓若壁听得目瞪口呆了片刻,才無力地嘆息一聲,道︰「老實說,你到底練的什麼內功,師從何方高人?」

黃芩苦惱道︰「說起來我也不算知道。」

以為他故意隱瞞,韓若壁冷言冷語道︰「不願說就算了,就當我不該問。」

自嘲地笑了一聲,黃芩道︰「我只知道他是個羌人。」

听言,韓若壁困惑不已,道︰「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跟著他學功夫了?哪有這樣的事?」

黃芩邊回憶邊道︰「那時我還小,一路上逃難的人很多,大家只是踫巧歇在了一起,當然誰也不認識誰。」

韓若壁道︰「那你怎知他是個羌人?」

黃芩道︰「看他的穿著打扮瞧出來的。」

搖了搖頭,他又道︰「不過,他可能也算不得我師父。」

韓若壁道︰「教了你如此厲害的內功,還算不得你師父?」

黃芩淡然一笑,道︰「至少他沒把我當徒弟,而我也沒有拜師的意思。逃難的路上危險大、變數多,只有足夠強大才能活得下去。那時我年紀雖小,可也絕不想死在路上,是以一門心思就想快點變強,可以活下去。路上休息時,只要有點力氣,我就拿出那把已經卷了刃的柴刀,悶著頭練劈,練砍,相信會越練越強。結果,邊上歇著的一個漢子瞧我練了一會兒,就說‘外練精骨皮,內練一口氣。練武最重要的,正是內里的一口氣。野小子,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象你這麼個練法,練得再久,也不會有太大長進的。’接下來,他和我聊了幾句,又好心教給我一些簡單的吐納方法,就離開上路了。我和他一起前前後後,滿打滿算也就半日功夫,他如何算得是我師父?」

韓若壁有些不相信,道︰「誆我吧?哪有一門內功,能在半日內學到手的?」

黃芩道︰「當然不能。之後許多年里,我一邊按那個羌人教我的吐納之法習練內功,一面根據自己的想法無數次地琢磨、改進。其間,經歷了很多,也遇到過不少武人,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還稱不上高手,可幾乎每個人的武功,都有點滴能讓我腦中靈光閃現,從中悟出一鱗半爪。所以,我想,目下就算那個羌人親眼瞧見我施展武功,也沒法瞧出他當年教的內功的影子了。」

事實上,黃芩當年被那個羌人指點時,並不覺得他的吐納之法有甚特別,只是那是黃芩頭一次接觸到內家心法,驚覺窺見了習練內功的法門,于是專心依著法子邊苦練,邊琢磨,邊改進,後來,隨著年紀愈長,見識多了,才漸漸感到那個羌人教給他的入門心法與眾不同,十分獨到,但畢竟練得太久,自己又改進得太多,是以,到如今已是見怪不怪,覺不出當中的特殊了。

若有所悟,韓若壁道︰「就象捕快營里的範季春教頭的‘苦惱拳’一般?他充其量不過是個三流拳師,卻居然能教出你這樣厲害的徒弟,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黃芩道︰「我從沒入過‘捕快營’。」

韓若壁的腦筋轉得極快,語氣里微有酸味,道︰「那就是小捕快教你的了。他不是總喜歡把‘捕快營’里學來的武功、技法,向你一一演練、展示嘛。」

沒覺出他話里的情緒,黃芩點點頭道︰「沒錯。

韓若壁吸了吸鼻子,心中默念了幾遍︰大丈夫豈可與死人計較大丈夫豈可與死人計較

尋思了一陣,他忽然又道︰「你曾說有一年左右的時間,被困在一座有好幾個狼窩的林子里,與野狼搏命--那是逃難之前的事,還是之後的事?」

低頭沉默了一陣,黃芩有些壓抑道︰「之前吧。」

覺得他的身世頗為離奇,韓若壁進一步追問道︰「你小時候為何要逃難?又怎會被困進林子里去的?」

目光閃爍不定了一剎那,黃芩道︰「不記得了。」

顯然,他不願說。

韓若壁換了個話題,道︰「你家在何處?」

黃芩道︰「我這種人,生無一堆土,哪來的什麼家。」轉瞬,他的神色輕松了些,又道︰「硬要說有的話,高郵算是個歇腳的地方。」

韓若壁皺一下眉,道︰「我問的是你出生長大在地方。」

黃芩的雙眉間隱隱顯出一股煞氣,緩緩轉向西北面,冷冷道︰「岷山里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不過,十多歲時就離開了。」

頓時,韓若壁產生了一種錯覺︰對于自己出生、長大的地方,黃芩不但沒有眷戀,還有種說不出的怨憤。

韓若壁暗想︰也許只是錯覺。

他道︰「岷山那你就是松州人氏了。後來回去過嗎?」。

黃芩道︰「回去作甚?」

韓若壁道︰「畢竟家在那里,就不想回去看看?」

黃芩道︰「沒了親人,哪還有家。」

點點頭,韓若壁道︰「這麼說,你和那個小捕快一樣是孤兒了。你什麼時候沒的爹娘?」

不願就這個話題再聊下去,黃芩道︰「過去的事,我不想多提。」

說完這話,不管韓若壁是單刀直入,還是旁敲側擊,他都如鋸了嘴的葫蘆、上了鎖的大門一般,既不出聲,也不張口,決意不做任何反應。

見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挖一挖他的根底,他卻偏偏什麼也不說,韓若壁憤憤然道︰「你這性子,真正叫人頭痛!」

他想問的還很多,是以極為不甘。

這時候,黃芩才開口道︰「目下最頭痛的,該是你的內傷。定要想想法子才成。」

韓若壁的臉上掛著一絲古怪、愁苦的微笑,一言不發地凝視著黃芩道︰「不錯,至少得想法子弄明白內傷發作時,會不會半道兒突然做了熱死鬼,冷死鬼。」

黃芩悶悶不樂道︰「說的什麼渾話!」

韓若壁情緒消沉道︰「反正我是沒甚法子。算了,有機會還是找個名醫給瞧瞧,興許能瞧出點門道來。」

黃芩迫不及待道︰「哪位名醫能瞧?家在何處?我送你去。」

覺得他的語氣過于迫切,韓若壁又正好心情欠佳,難免想得多了,當即頗感不快,不陰不陽道︰「前面催我花心思在運功療傷上,後面又趕著我去尋醫問藥怎麼?是著急把我這燙手的山芋甩出去?」

愕然了一瞬,黃芩心里黯然道︰我一心為他,他竟是這般想我的?

就在這時,只听得輕微的‘咕嚕’一聲。

卻原來是他月復內空空,發出的聲音。

當即,黃芩放寬肚量,笑道︰「一天一夜不曾吃喝,你若是山芋,我鐵定拿來填肚子,哪舍得甩出去。」

見韓若壁忍不住也笑了,他繼續解釋道︰「急著找名醫,是想快些治你的傷,好讓你早些如願,回去做威風凜凜的大當家。」

韓若壁無望地搖一搖頭,道︰「可惜,能瞧得好這種傷勢的名醫,還不知要到哪里找啊。」

二人相看無言了一陣。

黃芩道︰「你的內傷隔一段時候就會發作,不宜遠行,需得找個舒適、安靜的地方先歇下,再想法子找人醫治。」

韓若壁點了點頭。

黃芩的眉宇間流露出郁郁之色,又道︰「可是,客棧那等地方似乎不太妥當。」

韓若壁道︰「除了客棧,還有什麼地方?」

黃芩搖了搖頭,道︰「我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地方。」

轉瞬,二人異口同聲道︰「‘金碧山莊’!」

笑了聲,韓若壁道︰「據說那里有不少江湖人來來往往,實在是個探听消息的好去處。」

黃芩疑道︰「莫非你還想去探听什麼消息?」

韓若壁笑道︰「我是好心為你著想,查案子自然是需要消息的。」

黃芩又警惕問道︰「你這次跑來辰州為的什麼?」

韓若壁一拍他的肩,道︰「放心,總之不是天理不容之事。」

听他這話,黃芩仍是狐疑不定,道︰「當真?」

韓若壁象是受到侮辱一般,訝然道︰「又不信我?」

想到自己傷他不淺,黃芩啞然一笑,沒再多說。

韓若壁釋然地嘿嘿了兩聲,道︰「算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信不信的,原也沒那麼重要。」

正在這時,又是一陣突兀地‘咕嚕’聲。

這次,是韓若壁的肚子發出的。

他也是一天一夜不曾吃喝了。

黃芩忍不住笑道︰「原來‘天魁’的肚子餓了,也是會叫的。」

韓若壁道︰「快去弄點吃的來。」

黃芩應了聲,就要往外走。

「等等,」韓若壁叫住他道︰「莫要到河溝里抓魚模蝦,我最怕吃水里的東西。弄些山雞、野兔什麼的回來就好。」

黃芩轉身白他一眼,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要窮講究?」

扮了個怪相,韓若壁笑道︰「沒法子講究的時候,我從來不講究,可只要有法子講究,我就非講究不可。反正你一身蠻力,抓雞攆兔之類的事,定是難不倒的。」

黃芩也沒說好不好,只嗤笑一聲,出去了。

來到林子里,黃芩先折了一根長大的樹枝,然後一邊走來走去,一邊大力地揮舞、拍打周圍的樹干、草叢,弄出巨大的聲響。稍後,沒幾下功夫,前面的草叢里便發出幾聲尖銳的「咯咯咯」的叫聲,緊接著,‘呼’的,一只受了驚嚇的山雞拍打著翅膀,慌不擇路地飛了出來。黃芩等了個正著,連身體都不曾轉動,更不見手臂有任何動作,也瞧不清他射出了什麼,只見手腕處隱蔽的一抖,隨著一聲利刃破空之聲,那只山雞脖子一挺,登時跌墜在地。

他射出的應該是一枚青錢。

其實,用這等隱蔽的暗器手法殺死一只山雞,真好似以‘地動山搖’對付一只蒼蠅,搬來泰山壓實咸菜缸一般,當真大材小用了,但黃芩想是習慣了此種出手方式,因而無論目標是什麼,都一視同仁。

他如此這般,又連獵了兩只山雞,提領著,跑到就近的溪水邊,洗剝干淨後,帶回洞里扔在一旁,就忙忙碌碌地搭起烤架來。

在一邊支著腦袋瞧著的韓若壁閑得發慌,提起一只被破月復去毛、光滑滑的山雞,瞧看了一番,最後目光落在爛糟糟的,已沒了頭的雞脖子上。稍後,他晃著腦袋,嘖嘖笑道︰「都說爆裂青錢‘一錢買一命’,誰成想還可以‘一錢買一雞’。那些被你花‘一文錢’買去性命的倒霉蛋,若是發覺自己的命,居然和一只山雞同等價錢,不知會不會從棺材里跳出來,再向你多討幾文錢貼補棺材本。」

此時,烤架已然搭好,黃芩站起身,從他手里拿過那只山雞,滿不在乎道︰「‘一錢買一命’買的是命,山雞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

韓若壁推他一把,轟他道︰「是是是,你快去烤了它們來,我就快餓的沒命了,單等著它們的命來救我一命了。」

過不多久,山洞里飄起一片烤雞帶來的引人食欲的香味。

吃山雞時,黃芩一會兒低頭吃上幾口,一會兒抬頭瞧看對面吃的舌忝嘴咂舌的韓若壁。

看起來,韓若壁似乎還沒怎麼吃飽。

漸漸的,一向狼吞虎咽的黃芩卻越吃越慢,所以,當韓若壁吃掉了整整兩只山雞時,他才吃了大半只。

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的韓若壁,見黃芩手里還提著小半只未吃完,訝然笑道︰「你吃東西何時如此細作過?」

黃芩將剩下的雞遞給他,道︰「我肚里不舒服,吃不下了。」

韓若壁半信半疑,想著肚子里還大有空當,便接過來喜滋滋地吃了。

看他吃得痛快,黃芩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意察覺的微笑。

祭拜完耗盡油水的五髒廟,二人一並下山,尋著路人打听‘金碧山莊’的去處後,便繼續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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