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懷疑,如果是不久之前,早就一心只想報仇,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復仇的厲gui一樣的他,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是現在,他沒辦法這麼做。
這個有著純真無比、清澈無比眼楮的女孩子,看到她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妹妹。
他怎麼能,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妹妹在天之靈,或許也不會原諒他。
寧瞳兒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然後就為眼前的景象驚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連連後退了兩步。
霎時之間,她的腦子里「嗡嗡嗡」地一片,像是有許多的蜜蜂在胡亂地飛著、撞著、發出嗡嗡作響的聲音,什麼都沒辦法思考,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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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家別墅的書房里。
藍寧為坐在書桌前的韓清逸倒上了一杯用天山雪水泡制的清茶,一邊低聲道︰「放心吧,韓少,瞳兒小姐一定很快就可以回到您的身邊。」
韓清逸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笑容說不出的溫柔。
藍寧明知道他並不是對自己笑的,這麼溫柔的笑容也絕對不可能是屬于自己的,韓少只不過是為了听到「瞳兒小姐」這四個字才會綻放出這麼溫柔的笑顏。但是他寧可相信韓少是在對自己笑。
放下手中的元青花昂貴古董茶壺,藍寧垂手走到了一邊,往陽台走去。
一面掀起了那飄逸的紗簾,他一面用一種很天真的語氣說道︰「韓少,我想他們應該已經快要找到瞳兒小姐了。」
韓清逸帶著溫柔的笑意,清澈的眼楮里也溫柔無比。
他抬起潔白美麗的手來,修長的指尖「叮鈴鈴」地從琴弦上滑過,激蕩起一陣如泉水般清澈悅耳的琴音。
所有激動幸福的心情,都掩藏在這悅耳的琴音里了。
這個外表溫柔秀雅,內心嗜血彪悍的殘忍貴公子,此生唯一的弱點,也不過就是寧瞳兒一個人罷了。
這麼久了,她從沒有在他身邊離開這麼久。
而且,她還遭遇過車禍,受過重傷。
慕容烈那個該死的男人說她曾經斷過腿,毀過容——如果讓他抓到這場人為造成了這場車禍的凶手,他一定會親手將這個家伙千刀萬剮,方能平息他的心頭之恨——所有傷害瞳兒的人,都罪不可恕!
都罪該萬死!
而且,他也一定會讓這個人不得好死。
至于慕容烈,人肉炸彈只不過是他給他送的第一份禮物罷了。
接下來,還會有第二份、第三份,更加多的「特殊禮物」在等著他。
敢囚禁他的瞳兒,讓她無法回到他的身邊,敢逼迫瞳兒嫁給他……他罪無可恕!
至于慕容烈說的寧瞳兒對他說的什麼綿綿情話,韓清逸當時是很生氣,氣得要親手將慕容烈活活弄死。但是後來他一想︰那一定全都是慕容烈的詭計罷了。
瞳兒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這種男人?
更不可能會愛上他。
他一定是故意對自己說的這些罷了。
而他韓清逸要做的,就是將瞳兒奪回來。
瞳兒……
腦海里只要一浮現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仿佛是鐫刻進心頭的名字,殘忍冷血的心就仿佛被軟化成了最溫柔的春水。
所有的嗜血氣息被淨化,所有變態的心思全都隱藏了起來。一種說不出的安寧和幸福隨著名字一起涌進了心底每一個角落。
瞳兒呀。
他的瞳兒。
不知道這麼久沒見,她身上的傷好了沒有。
不知道沒有他在她的身邊寵著她,保護她,她是不是害怕得哭泣過?
瞳兒,瞳兒……
無數次地在心底默念著這個名字,韓清逸美麗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修長如玉的指尖如同行雲流水般的在琴弦上撥動著,悠揚悅耳的琴音在書房里流淌開來。
比起之前激越昂揚的《闖將令》,這首不知名的緩慢樂譜仿佛更加的能表達此刻他的心情。
深刻的思念,入骨的相思,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愛,和溫柔的幸福……
全都在這悅耳動听的琴音里了。
藍寧站在陽台上,貌似在看樓下,等那出外執行任務的人回來報告。
書房里琴音悠揚動听,他從陽台上回過頭來,看著書桌後秀雅如玉的韓清逸,滿眼都是崇拜和激越的神色,然而,像是怕被韓清逸發現了,他又趕緊低下了頭。
韓清逸修長如玉的手指尖嫻熟而優雅地撥動著琴弦,卻只听得「 」地一聲,頓時他嘴角溫柔的笑意凝固了!
低頭皺著秀雅的眉尖,他看著那斷裂的琴弦,太陽穴的地方青筋隱隱地跳動著。
忽然之間,他的眼角也開始急促地跳動著,跳得又猛又烈,像是一個什麼強烈的信號。
藍寧听得聲音不對,趕緊掀起了美妙飄逸的紗簾走進了書房,一看到眼前的情景,他頓時疾奔了過來,迅速給韓清逸止血、包扎傷口。
但是,韓清逸甩開了他,將古琴一推,站了起來。
皺著秀雅的眉,他冷冷地望著窗外。
「什麼人?」
韓家別墅是什麼地方?
戒備森嚴。
在寧瞳兒所看到的平靜表面下,其實機關重重,保衛森嚴,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只是他們用最森嚴的防衛偽裝成了平常的樣子而已。
但是,在這樣的地方,竟然有人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
藍寧本來看韓清逸的模樣就覺得不對勁,韓清逸冷冷地說話時,他還以為他是對自己說的。
但是,一看到那從窗戶翻進來的瘦削身影,他雖然是大吃一驚,但是完全是本能反應的、訓練有素地就直接擋到了韓清逸的身前,冷喝一聲︰「你是誰?!」
那不知道是怎麼樣翻牆而來,但至少肯定絕對是身懷絕技,或許還是殺手或是特種兵出身的年輕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身材瘦削無比,但是衣服下的肌肉又清晰可見,極其精煉的感覺,雖然沒有抬頭,也能看得出這周身的氣息非比尋常,絕對是個厲害角色。
他低著頭,抱拳給韓清逸行了個禮︰「奉我們家主人之命,特來拜會韓少。」
聲音還算好听,而且字正腔圓。
但是,就是太字正腔圓了,讓人听了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難道現實生活當中會有人,用那種報幕員,和電視新聞播報員的聲音、腔調說話嗎?
那不是很怪異?
而這個低頭行禮的男人就是給人這樣一種感覺。
「你家主人是誰?」
韓清逸又豈會在乎這樣的一點點小驚險,一點點的小意外,他冷笑著伸手推開了擋在前面忠心護主的藍寧,示意他退到一邊去。
只見這氣質精煉,身穿黑色勁裝的年輕男人抬起了頭來,「愛德森古堡伯爵之子,正是我家主人!」
他這一抬頭,頓時韓清逸和藍寧都知道他為什麼說話這麼怪異了。
也全都微微地怔了一下——
因為,這個年輕男人雖然頭發是黑色的,就因為他的頭發是黑色的,所以剛剛他低頭用中文說話的時候,他們才沒有想到他不是中國人。
然而,他這一抬起頭來,那深如雕刻般的輪廓和五官,那碧綠色的眼楮,只要眼楮沒有瞎的人都會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外國人。
「愛德森古堡伯爵……之子?」韓清逸淡淡笑道,「恕我孤陋寡聞,未曾听聞。卻不知道你家主人遣你翻牆而來,是何用意?」
這個年輕精煉的黑色勁裝男人也不知道是在中國潛伏生活得太久,還是訓練的時候就接受過中文的培訓,竟然連韓清逸這樣文鄒鄒的說話都大概听懂了。
「請韓少息怒,我這樣進來也是逼不得已,不如此,恐怕根本難以接近韓少半步。」
這倒是實話,韓清逸做的是殺頭一萬次都有余的事情,戒備重重,他要直接求見,恐怕還真的很難。
但是,這就是他用這種方式闖進來的理由?
韓清逸要是這麼個好說話的人也就奇怪了!
他用手指按著剛剛琴弦斷裂所弄傷流血的食指,微微地冷笑了。
「所以?」聲音里一點溫度都沒有。
「韓少,我們主人說了,您一定會對他要求我轉告給您的話,非常的有興趣。」
韓清逸只是冷笑,秀雅如玉的臉上沒有一點有興趣的意思。
接下來,這個愛德森伯爵……之子派遣而來的年輕男人,卻說了一句讓他驀然一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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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的小旅館內。
男人將衣服的衣襟掩好,然後對已經驚呆了的寧瞳兒道︰「現在你相信我了?」
寧瞳兒身子晃了一下,卻是雙腿一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剛剛所看到的情景實在是她所見過的最最可怕畫面,她知道也許這一輩子都沒法忘記這可怕的一幕。
男人走過去,卻發現寧瞳兒在哭。
跌坐在地上,她低低地發出了啜泣的聲音,然後她掩住了臉,晶瑩的淚水滑落到了地上。
男人知道她是受到了驚嚇,他殘破的身軀的確是可以將人嚇哭的。
就連他自己,在夜晚蜷縮成冰冷陰暗的角落,解開衣服,看到自己那可怕的身體,也會覺得作嘔,何況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