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大婦 第八章︰母女同心

作者 ︰

老太太的聲音雖然不大,可語氣卻壓得極低,尤其是最後一句,每一個字都跟從嘴里蹦出來的石頭一樣,把王篆香給砸得面慘變。忙不迭地跪了下來。

劉夫人、徐漸敏都站了起來,江蒲輕嘆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從繡墩上站起來。就在一屋子人都秉息斂聲之時,李氏言從後頭取了副色子、牌九出來,攤在老太君面前︰「老太太請看。」

老太君不以為意地斜掃了一眼︰「這是在哪里搜出來的?」

王篆香趁機回道︰「是從三弟院中的廡房里搜檢出來的。」

「甚麼!」不同于適才的輕忽,老太太陡立起來,一雙滿含怒火的眸子直瞪向劉夫人︰「你莫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三個孫子里她最疼的就是老三,因著老三書念得極好,她特地挑了個清靜的院子讓他念書。

萬沒想到,他屋里的守夜的婆子,竟然在晚上開賭局,這叫她如何不怒!

站在劉氏身後的江蒲,偷眼往李氏打量過去,她身上穿著葡萄紫的獐絨緞襖,外罩一件雪灰緞繡菊花紋大坎肩。頭上鬢發梳得一絲不亂,簡簡單單的回心髻邊簪著一支白玉素釵。

這個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恭敬小心的婦人,只用了短短的幾個字,就扳回了局面。這深宅大院可真是藏龍臥虎啊!

「說起來這也是多年的積弊了。」劉夫人頂著老太太的怒氣,不緊不慢地回道︰「冬夜長冷難挨,守夜的婆子多湊在一起,又不好太過說笑吵了主子。只得吃兩口熱酒,斗一回牌。一則消磨了時間,二來也不至于誤了巡夜的時辰。早年媳婦也禁過幾次,只是屢禁屢犯,後來看著也誤不了甚麼大事,所以才略松了一些……」

江蒲著實是佩服劉氏,頂著老太太的怒氣,還敢這麼回話。她心里想著,就悄悄地抬眸向老太太瞄去,可是老太太面上雖是怒意勃勃,硬是忍住沒有再說甚麼。過了一會,泄氣地輕嘆了聲。回頭見王篆香還跪著,不由心疼道︰「起來吧,地上怪冷的,跪出病來可怎麼好。」

王篆香這才抹著眼淚,嗚咽著說了句,「謝老太太。」

小丫頭將王篆香攙扶了起來,老太君滿臉憐惜地,招手將她喚到近前,執起她的手慈柔輕嘆︰「我是老糊涂了你別往心里去。老二的身子素來不大好,偏家里又沒個人幫襯你。」說到這里又是一嘆,向李氏道︰「如今我這里幾個女孩子也都使得順手了,你得空就去幫一幫她。」

站在人後看戲的江蒲,听到老太太這句話,倏地睜大了眼,雖然強摁著沒有抬頭,可眼角卻不受控制往劉夫人瞟去。老太君這是明晃晃的奪權啊!

劉氏比她鎮定多了,圓臉上的淡淡的紋路沒有半絲的顫動。江蒲眸光回轉之際,卻無意瞥見徐漸敏眉宇間一閃而過的得色。

江蒲迷惑了,徐漸敏為甚麼要設個圈套給王篆香鑽呢?就算她把王篆香拉了下來,這個家也輪不著她來當啊!

王篆香眸中淚光點點,可臉上已換了一如即往的笑容。「那敢情好,有二娘幫襯著,我也能輕松好些。」

李氏卻是微微笑道︰「我這個人做事慢吞吞的,老太太這邊就夠我忙的了,哪里還有工夫幫襯二女乃女乃呢……」

「老太太你瞧啊……」王篆香挽著老太君的胳膊,撒嬌道︰「二娘當著你的面就推拖呢。」

王篆香的態度老太君顯然很滿意,樂呵呵拍了拍她白晰的手背,轉向李氏道︰「也不是真的要你做甚麼,只是她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給她搭把手就是了。」說著,忽又看向劉夫人,語透冰寒︰「你說呢?」

劉氏笑回道︰「老太太說得極是。李妹妹,你就看在我面上幫襯幫襯老二媳婦,她畢竟年紀輕,有你幫襯著她我也少操些心,你是知道的,這些年我的精神是越發不濟了,不然園子里也不能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劉夫人的話說得情真意切,但江蒲卻捕捉到徐漸敏面上一閃而過的挫敗。

原來如此!

江蒲拿帕子擋了嘴角,暗暗發笑。母女就是母女,表面看著不大親近,可心卻是在一處的。原以為只是徐漸敏借著老三,替自己出氣。

沒想到她背後竟是慈和軟懦的劉夫人,本來也算是算無遺策了。可惜,她們錯算了李氏。不過……

劉夫人與李氏「姐妹」多年,真的是算錯了李氏麼?

江蒲陷在自己的思維里,忽听王篆香高聲叫道︰「誰在外頭?」她話聲才落,一個僕婦不安地自屏風後拐了進來。

江蒲定晴一看,原來是徐漸清院里的粗使婆子。

那婆子給眾人見過禮,便站著不動了。江蒲沒將徐漸清當丈夫看,可旁人卻是將她當徐漸清媳婦看的。

江蒲嘆了一聲,緩緩開口問道︰「是涂嬤嬤差你過來的麼?有甚麼事啊?」

那婆子看了看江蒲,又看了看老太君,欲言又止。依著涂嬤嬤的吩咐,她應該是悄悄地給江蒲回話。可偏偏她來的時候正撞上老太君訓人,她只好等在屏風外。

誰想王篆香眼尖,瞅見了她的影子,把她喊了出來。涂嬤嬤又再三交待,不要驚動了老太太。偏偏江蒲又開口問了,她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她正為難之際,江蒲微擰了眉頭,「到底甚麼事,你倒是說啊!」她也不想這樣擺主子女乃女乃的架式,可是當著那麼些人的面,自己要還是一副閑散的樣子,才不得又要挨老太太的訓了。

那婆子咬了咬牙,回道︰「大爺受了傷,涂嬤嬤請女乃女乃趕緊回去。」

江蒲微張了嘴,瞅著眼前的婆子,心底哀嘆道,大媽,你這麼就這麼老實呢。這種事情能當著長輩的面回的麼?叫你這麼一說,不是逼著眾人去探望麼!

屋里悄靜一片,劉夫人噌地站起了身,大步逼到那婆子面前,「漸清受傷了?怎麼會受傷的?傷在哪里了?嚴不嚴重?」

一連串又急又快的問題,砸得那婆子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江蒲端起媳婦的身份,上前扶住急得搖搖欲墜、淚流江面的劉夫人,「娘,且先別急……」

「有在這里哭的,倒不如趕緊看看去。」老太君對媳婦慌亂無措的樣子很是不滿,丟了她一記冷眼,一手拄著拐,一手搭著王篆香的胳膊,拐過屏風出了房門。劉氏抹了淚,隨後也出了正房。江蒲做好媳婦的本份,攙扶著劉氏,隨眾人出了正房。

屋外彤雲密布,一爿天似乎就壓在頭頂上,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江蒲抬頭看了看,心下輕嘆,大雪欲來啊!

徐孜需陰沉著張臉,坐在堂屋的主位上。羅綺、心漪坐在邊上,不敢哭出聲,只默默地落淚。悄靜的屋里,只有薰籠里的炭火偶爾會冒出 啪聲。

距那批官瓷被劫都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才剛查到點線索,不想轉眼又斷了頭緒,要是不能趕在萬聖節前將瓷器送抵京師。

聖上是個仁厚之君,自是不會因著幾件官瓷,就辦了自己。只是消息傳了出去,朝里朝外怕又有人要趁機冷言嘲諷,說自己是沾了娘們的光。

想自己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只因妻子是聖上的乳娘,才被放到江南道任內府監造,手里管著茶、絲、瓷,還兼顧著對外海運。

監造一職,明著是替皇家做些精致的玩藝,可朝堂上誰不知道,他手上有密折直達天听的權力。說是監造,其實就是聖上放在江南的耳目。江南道的官員明面上都與自己交好,暗地里恐怕是個個咬牙,但凡能使絆子,便絕不放過。

不然,又何至于要漸清兄弟倆,親自帶人四處探訪。幸好前些日子漸明病了,只在衙門里整理資料,倘若被刺傷的是漸明……

徐孜需不禁打了個寒噤,南洛拼了性命生下了的孩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怎麼對得起南洛啊!。

簾籠響處,涂嬤嬤送了大夫出來。羅綺、心漪急忙站了起來,滿臉的急切。只是有徐孜需在,哪里輪得著她們出聲。

徐孜需站起來相迎︰「大夫,小兒怎麼樣啊?」這畢竟也是他的親兒,終是擔心的。況且他現在,很是需要漸清的消息。

「徐大人放心,小徐大人的傷看著嚴重,都沒傷著筋骨,小徐大人身體底子又好,喝幾副藥,養上十天半個月也就是了。」

听大夫這麼說,羅綺和心漪才放下了心。

「大夫,請隨我來。」涂嬤嬤將大夫領去廂房開藥,徐孜需嘆了聲,揭了簾子進里屋。

羅綺拉長了脖子往里張望,卻甚麼也沒瞧見。在椅子上坐了,眼淚嘩啦啦地就掉了下來。

老太君領著一群娘兒們一進屋子,就听見羅綺嗚嗚地哭聲,眾人只當徐漸清不好了,心頭無不一顫。劉氏更是眼前一黑,要不是有江蒲扶著就要暈過去了。

下一瞬卻有力的掙開了江蒲,沖上前一把拽住羅綺的胳膊,顫聲問道︰「漸清怎麼了?」

「就是,漸清到底怎麼了?」見羅綺哭得傷心,連老太太也拄著拐急聲問道,雖然長孫並不討她喜歡,可總是自己孫子,真要有個好歹,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何等悲淒啊!

站在旁邊的江蒲,一下子也懵怔了,自己和徐漸清自是談不上甚麼夫妻情份的。可他真要不在了,自己不就成寡婦了。

這年頭改嫁雖不是大事,可姜樸的兄嫂都遠在漠北,可沒有娘家人為自己做主哇!

「老太太、太太且別急。」好在心漪還算沉穩,上前扶了劉氏坐下,然後再慢慢回道︰「適才大夫說了,爺的傷沒動著筋骨,吃幾副藥將養些日子就好了。」

听了心漪的話,江蒲暗暗舒了口氣。心下暗道,目前來說,徐漸清這座靠山雖不大牢靠,可沒有了他,自己在徐府里可真是半分保障都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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