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猗蘭听見聲音的那一瞬間,妝容精致卻有些冷淡的臉上,登時堆起春風般的微笑,「嫂子可算是來了,倒叫我好等。」她拉了江蒲的手,往屋里請,又吩咐佩香,「把咱們前幾日得的新茶沖一盞來。」
姚氏自是識趣的退了出去,莫漣卻還在跟前湊趣,見佩香端了茶來,理所當然的接過手奉給江蒲,「這還是端午的時候,一個員外郎送咱們爺的。說是比貢茶還清香呢。統共就那麼一點子,咱們女乃女乃自己都不舍得吃。」
佩香是游猗蘭的陪嫁丫頭,是這院里最休面的丫頭。留在院里將來收了房,總跑不了一個姨娘。若是放出去嫁人,也是獨當一面的管事娘子。
給客人端茶奉水的差事,有她在按說是輪不著莫漣的。可是莫漣被游猗蘭適才那幾句好話忽悠的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感覺自己已然是姨娘了,架子無意間就端了起來,全沒留意到佩香為忿忿的眸光。
坐在上首的妯娌倆,卻是看到當沒看到,很有默契的都選擇忽略。
江蒲接過茶,擺起一臉不相信的神態,放到鼻尖下輕嗅了嗅,笑道︰「果然是清香。」
游猗蘭也笑道︰「這茶我吃過一回,味好還是其次,難為條索細秀如黛,到底是南邊的東西,長的就是秀致。」
江蒲揭開茶蓋,抿了一口,滋味果然是鮮濃回甘。不過,游猗蘭這麼急著請自己來,應該不會只是為了這麼口茶。然而游猗蘭不開口。她樂得扯閑天。
「真真是比宮里賞出來的貢茶都好,我是不吃這等粗茶的。不過每年新茶上市嘗一兩口,吃著都覺著尋常,倒是弟妹這茶吃得順口。就不知叫甚麼名兒?」
游猗蘭可不想總在茶上打轉,隨便應道︰「我也不大清楚,是三爺拿回來的……「
不想她沒說完。莫漣就趕著獻殷勤道︰「婢子倒是听三爺說,這是婺州眉茶。因是粗茶,所以沒有入御茶,其實不論色香味形都一等一的,且還極難得。」
江蒲笑盈盈地听著,有心想看游猗蘭如何兜轉話。而游猗蘭到底是大粗閨秀,雖然心底憤然不悅。面上卻是波瀾不現,甚至還微笑著道︰「到底是她上心,不似我雜事一堆,甚麼話听過都丟過腦後去了。」說完,清清涼涼的眸光往莫漣臉上一掃。
總算莫漣還沒有傻到家。猛然想自家女乃女乃請了大女乃女乃來是有事情商量,所以連忙順著話道︰「咱們女乃女乃是新媳婦,府里的事情還模不大清,今朝請了大女乃女乃來,就是有事請教。」
江蒲卻故意笑道︰「我還當弟妹特特請我來吃好茶呢。」
游猗蘭听見江蒲諷笑自己,也不著惱,還佯裝才想起事來的樣子,「我就說自己糊涂,若不是莫漣提一句。聊著天倒把正經事忘了。今朝我請大嫂子過來,是有兩件事情請教。」說著,她便將適才莫漣送上來的賬冊推到江蒲眼前。
不等她開口,江蒲瞥了一眼,搶先笑道︰「弟妹這是為難我呢!知道我看不來賬本子,還巴巴的送過來。」
游猗蘭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向江蒲略說了大概,又怕江蒲以為自己要和她做對,又解釋道︰「我進門的日子短,府里許多事都不知道,所以特地請嫂子過來問一問。畢竟賬目上的事,太太或問起來我也有話回。」
合府上下誰不知道,太太早已是不大管事了。況且有問題的又是陳婆子,太太還能不知道,又有甚麼可問的!
江蒲自是听出她的話外之音,如今是她管事,偏偏上邊又壓著兩層領導。既然查出賬目不對,她總要來跟自己這個頂頭上司匯報匯報,若是瞞著不說,到時候可不就說不清楚了。
以為她有份拿好處還罷了,萬一上司疑心她和劉氏一伙,豈不是得不償失。
「你知道我一算賬就腦袋發昏,府里的這些賬,也都只是個大概。不對的地方只怕還有,我是稀里糊涂過。現下少不得你多擔待些了。」
江蒲這稀泥和的,說了和沒說一樣。
而游猗蘭要得也就是這個結果,總不成真把陳寶瑞家的叫來問個清楚明白吧。
于是她的笑臉也越發的燦爛了,「大嫂子自己躲懶,倒來和我說這樣的話。」
江蒲笑了笑,陡然覺得事情不對。
游猗蘭是多圓滑世故的人啊,端午核賬,怎麼會核到陳婆子頭上去?
搬家之後,地方大了人也多了。府里原本的采辦就有些不夠使,尤其是一時急著要使甚麼,等總采辦的人買的來,還能頂甚麼用。
尤其是劉氏那邊,還要預備著宮里要甚麼。所以李太君和劉氏院里,就各設了一個采買。
起先還只是臨時應急,後來索性小件的東西都讓自己院子里去買。三個月和府里的總采辦結一次賬。
其中的貓膩,江蒲心知肚明。可游猗蘭怎麼會挑這筆糊涂賬,還理出這麼本賬本子來。就算是她心算了得,這也要費不少工夫。
拿著好容易理出來的本子同自己和稀泥,游猗蘭她閑得發慌了?再則說了,她這麼做就不怕得罪了陳婆子?
這件事怎麼看,都不像是游猗蘭做的。那麼是誰呢?江蒲心底隱隱有了答案,畢竟府里就這麼幾個人,真的不難猜。
可惜啊,她投錯了主,那麼辛苦做出來的賬,卻被游猗蘭拿來做人情。不過,那兩處采買也的確是有些不像了,雖說水至清則無魚,可水太渾了魚也是活不成的!
江蒲心里還思忖著怎麼才能即不得罪人,又收拾了那些貪得無厭的婆子。
坐她對面的游猗蘭已連喚了好聲,見江蒲不答應,只得伸手去推了推她的胳膊,「嫂子,怎麼了?」
「噢。」江蒲著實為自己的走神臉紅,「弟妹說甚麼呢?」
游猗蘭不以為意地道︰「我就是問問嫂子,覺得圓香怎麼樣?」
江蒲不知道話題是怎麼跳到圓香身上,不過還是很老實地答道︰「是個很知進退的姑娘,太太那麼看重她,依舊是謹守本份,待上不見多討好,待下又最是和氣,難得處事又是最周全的。比著我院里那幾個強了許多。」
游猗蘭越听嘴角的笑越是明顯,「能得大嫂子這麼稱贊,那定是個好的。」說著,往江蒲這邊湊了湊,「我想跟太太討了來,給爺放在屋里,嫂子覺著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