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猗蘭捧著祁順羽媳婦姚氏遞上來的帳本,一筆筆細看。她自小當家,心算功夫那絕對是一流,帳目上每一處的貪漏,都逃不過她的火眼金晴。
「照理陳嬤嬤是長輩,婢子不當說她。可她也太不像了,太太女乃女乃也是看中她老成持重,才把太太屋里的采賣的差事交給她辦。若不是女乃女乃收拾過節的東西,核對賬目,還不知要被她瞞騙到幾時去……」
莫漣喋喋不休地說著,神情間滿是得意,自覺幫了大忙。有這本賬冊子在手上,太太可就有短處讓三房拿捏著了。往後三房也就不用再看誰的臉色了。
游猗蘭沒有做聲,只顧著手上的賬冊。心下卻是冷笑不迭,陳婆子是甚麼人,這點小貪墨算得甚麼!自己當家這些日子,看在眼里的事情還少麼。
就劉氏和江蒲的精明,能不知道?想來也是,這麼大的府邸,哪里能保得干干淨淨,過得去就是了。
這會自己冒冒然的走去說破,得罪了陳婆子事小。叫劉氏和江蒲看著,倒好像自己要和她做對似的。自己在徐家的根基尚淺,惹惱了誰都不好。再則大哥才剛替漸止在大理寺謀了個主簿的位置。她是指著妻憑夫貴的,丈夫仕途才剛開始,她又豈肯得罪了江蒲。
不過,這賬冊也不是姚氏和莫漣兩人就能核出來,只怕是背後有人想要興風作浪。想坐山觀虎斗!
姚氏站在地上,見游猗蘭半晌不做聲,就知事情不好。她既是徐漸止乳娘方氏的外甥女。心里自然就記恨門著當年在金陵,自家舅母落難時,陳寶瑞家的袖手旁觀,落井下石。
憑她現下的身份。給陳婆子下絆子使害,那是沒這個本事。不過抓一些錯漏,還是可以的。
況且陳婆子管著劉氏院里的采買。那可是個油水豐厚的美差。眼紅的人可不少呢。所以,莫漣和李氏核賬的時候,她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不知道。
她曉得莫漣今朝要把賬冊子交給游猗蘭,特地走來,心里想著,若女乃女乃真有本事鬧倒了陳婆子。自己在跟前還怕沒有好處!
少女乃女乃整倒管事嬤嬤,在府里又不是沒有過的事。
游猗蘭合了賬冊,置于手邊的小幾上,又端了白釉束蓮紋的茶盞,輕呷了口今年新上來的龍井。垂首說道︰「我記得端午核對的事,是交給了嫂子辦的,怎麼還勞動了莫漣姑娘。」最後四個字,她咬音極重。
莫漣滿腔得意,登時被澆去了七分。姚氏更是暗呼不好,自己怎麼就氫這茬給忘了。女乃女乃待莫漣再好,那也只是情面上的事情,怎會容她插手管家之事。
「婢妾哪里敢勞動姑娘,不過是閑話時帶了一兩句。姑娘才听得一些。」
莫漣再傻也听出了游猗蘭對自己的顧慮,所以听姚氏搶了自己的功勞,也不出聲,只是緊咬著下唇,滿眸子的委屈。
自己滿心滿意的待她,不領情也就罷了。反倒還來提防著自己。
游猗蘭沒有和姚氏較那個真,她只想確定到底是誰在自己背後搗鬼,「這賬冊是誰給嫂子的?」
姚氏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她也不是傻子,三女乃女乃與李姨娘不和,她也是知道的。因此遲疑了好一會,囁喃著嘴道︰「姨娘她也是好意……」
游猗蘭將手中的茶盅,往案幾上不輕不重地一擱,姚氏身子一顫,登時斂聲不敢再說甚麼。屋子里登時悄靜一片,只听嘩啦一聲,游猗蘭抖開了手里的滿雕蘭石的檀香扇,一下下的扇著,紅瑪瑙的扇墜偶或踫到她皓腕上的白玉鐲子,不時地發出「叮當」地響脆之聲。而檀木淡淡的清香則隨著涼風,溢了滿室。
「嫂子若是忙不過來,只管來和我說。怎麼好去麻煩李姨娘。雖說她只是個姨娘,可到底是三爺的親娘,總算是半個長輩。連大嫂子都不去麻煩她的,我一管事,倒就跑了去擾她清靜。太太和大嫂子要怎麼想!嫂子比我大些年歲,理當比我周全,誰曾想辦起事來反倒比我糊涂。往後我還敢托嫂子甚麼事呢!」
她一翻話說得姚氏冷汗直冒,「婢妾知錯了,下回再不敢了。」
「左右節也忙過了,嫂子就家去歇幾日吧。」游猗蘭說得隨和,姚氏卻慘白了臉色,待要求懇,又知游猗蘭是個言出必行的性子。這會求她,自己失了體面是小,再招她動了大怒,可就
不想莫漣卻大著膽子,跪在游猗蘭面前道︰「這賬冊是婢子央著姨娘幫忙的,女乃女乃要罰就罰婢子,與嫂子不相干的!」
游猗蘭眸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厭憎,臉上已是溫情脈脈,親手扶了莫漣起來,「姑娘為我的心我知道,只是府里事情瑣碎,姑娘又是嬌貴人,沒經歷過,不知道其中的關系也是有的。」說著又轉向姚氏道︰「可嫂子呢?太太讓嫂子過來幫我,就是看嫂子辦事穩妥。我年紀輕,一時若有不到處,有嫂子提點也就沒有大錯了。這何倒好,嫂子倒比我糊涂。」
那些個前情故往,游猗蘭是不知道。可姚氏心底打處甚麼算盤,她可是心知肚明。才能管了幾天的事,這姚氏就盯上了太太院里采買的位置,這心也太大了些吧。
听游猗蘭軟了語氣,姚氏身上的冷汗總算漸漸收了,「是婢妾糊涂,前些日子忙亂了,倒沒留心,往後再不會了。」
游猗蘭牽著莫漣的手,橫了姚氏一眼,「這回看在莫漣份上,且就罷了,再有下回我可是不依的。」
姚氏忙不迭的謝恩,游猗蘭卻道︰「你也不用謝我,只謝莫漣就是了。依我是不能做罷的。」
姚氏果然又沖莫漣福了福身,「多謝姑娘了。」
莫漣先前的委屈早已散若煙雲了,竟然站著生生受了姚氏一禮,又端著姨娘的架子虛扶道︰「是我的不是,倒帶累了嫂子。」
姚氏心下好笑,你還真當自己是姨娘了麼。就算做了姨娘,是死是活,還不是女乃女乃翻手之間的事。倒還真把自己當主子看了。
她心下月復誹,面上卻是一派恭敬,「姑娘言重了。」還不及站起身,紗簾挑起,就見江蒲搖著扇子,笑盈盈地大步走了進來,「你那麼急急地找我,有甚麼好事麼?」(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