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樂靜靜的看著她,渾不知自己目光變得十分溫柔。
她忽然按住帽子,想來是風太大了,差點把帽子吹走。他回過神,把推拉門打開,風卷著雪撲進來,他只穿著家居服,冷得一皺眉,趕緊道︰「歡歡,風這麼大還在外面玩什麼?要過年了,不許弄感冒!」
池歡轉身跑了回來,把門關上,一邊月兌大衣一邊笑盈盈的說︰「下雪漂亮嘛。」
「漂亮?著涼發燒的時候看你還有沒有心思關注什麼漂亮。瞧你這手。」他托起她的手,按了按她的指尖,「都冰了!長凍瘡了怎麼辦?」
她眨眨眼,忽的伸手捧住他的臉︰「對哈,好冷呢。我烤一烤就暖和了!枳」
池樂臉上一涼,本能的撥開她的手,她干脆直接把手捂在他脖子上︰「哼哼,這里更暖和!」
她的調皮搗蛋讓他哭笑不得,忍了忍從脖子上傳來的涼意,道︰「歡歡,如果你知道輕重,就乖乖的撒手,否則……」
池歡吐舌頭︰「否則怎樣?湯」
池樂笑了,倏地把手伸到她腋下撓了起來。她很怕癢,迅速收回胳膊,扭身想躲開。她剛才進來時靴子上沾了雪花,被屋內暖氣一烘,迅速融化成水流到地上。大理石地磚本來就光潔,灑了水更滑,她避讓的時候踩在水上,身子一趔趄,驚叫了一聲,抱住了池樂的腰穩住身體。
池樂趕緊扶起她,她緩過氣,覺得臉上有些疼,模了模,不由得驚慌︰「大哥我的臉怎麼了?」
她左臉上有一條紅痕,微微凸起,想來是剛才臉撞上他身體時被紐扣劃的。他拉著她坐下,仔細看了看,溫言安慰道︰「沒事,別怕,就是劃了一下,有點點破皮,估計明後天就好了。」
池歡苦著臉道︰「啊,我破相了?」說著就趕緊從包里找出小鏡子看,看了之後又皺緊眉,不停說「完了完了」。
其實這點小傷根本不妨事,可是漂亮的女孩子都是極愛惜容貌的,她難免有些反應過度。
池樂道︰「連我都知道,沒傷到真皮就不容易留疤,你自己學醫的,還不懂?血都沒流一滴,別大驚小怪了。趕緊去洗澡,換好衣服了出來,我給你擦點藥。」
池歡乖乖回房間洗了澡,換上家居服出來,坐到池樂旁邊。他從一支軟管里擠出半透明凝膠,慢慢的抹在她傷口上。
即使是做這種小事,他的目光也十分專注,俊秀的眉眼透出一股溫柔的氣息。池歡看他看得有些發呆,他抹完藥,見她傻乎乎的瞧著自己,心就像變成了一團棉花糖,松松軟軟還很甜。他捏住她鼻尖︰「怎麼了?看帥哥看傻了?」
藥膏特殊的辛涼氣味沖得她打了個噴嚏,臉一下就紅了,別過臉道︰「臉皮厚,誰稀罕看你啊。帥哥我看得多了,你算什麼。」
「是嗎?你還看過哪些帥哥?」
「秦天啦,陸以恆啦……」
「原來你對這兩位念念不忘。我想想……唔,秦天可以試著爭取下國外交換生項目,至于陸以恆那小子……他擁有這麼多資源還學習不好,就是因為太貪玩的緣故,把他送去管理嚴格的學校住校吧,磨一磨他的性子。」
池歡白了他一眼︰「你又掐我桃花。」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呢?剛剛吃晚飯的時候,我不提這個,你還發飆呢。」
池歡抿著嘴笑。
「說呀,你是怎麼想的?」
「反正……反正我不想見到他們……」她低下頭,輕輕呼出一口氣,「不想見人了。」
「不想見人?那我閃了,免得惹你心煩。」
池歡抓住他衣袖︰「我說的是外人。我沒說不想見你。」
池樂笑了︰「我這麼有面子?」
池歡腦袋一偏,靠在他肩上道︰「雖然你經常整我,可是我還是覺得和你在一起最好了。」
池樂心里一暖︰「那你沒事就來挨整吧。」
她皺起眉瞪他︰「最好還是別整我!」
池樂抬手看看表︰「這可由不得你。十點半了,去睡吧。」
「不要!睡不著!」
「為什麼?」
池歡捶了他一下︰「都是你害的!你讓我看僵尸片!我怎麼睡!我一閉眼,眼前就是一大堆亂跑的僵尸!」
池樂哈哈大笑︰「歡歡你膽子是咱們親友圈子里最小的!楚楚那個彪悍女就不說了,秦暖那麼淑女的一個人,看什麼恐怖片都面不改色。」
「我不管!反正你害得我睡不著!」
「那你看看電視吧,我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少裝了,我知道你這兩天沒什麼活,不必去公司坐鎮,只需要後天參加個公司團拜會。你把我拐去看僵尸片,你就得付出代價,別想早睡!」
「歡歡,我熬夜習慣了,無所謂。可是你能撐住嗎?睡晚了,會錯過骨骼生長時間,小心長不高。」
池歡白了他一眼︰「我已經1米67了,再長高意義不大,不在乎。」
池樂沒了辦法,揉揉她頭發︰「你果然就是專門來克我的!行,你想我怎麼陪你?一起看電視?」
「好。」
「你開電視吧,我給你拿點零食。」
池歡打開電視,出來的是電視購物節目。她皺皺眉,換了個台,眼楮一亮。這個台正在放古裝電視劇,男子峨冠博帶,女子錦衣繡服,十分的養眼。劇情正好進行到新婚夜,新郎揭開新娘紅蓋頭,被她美貌晃得失神片刻,柔聲道︰「娘子,我們安歇吧。」
新娘嬌羞的說︰「夫君,妾身先梳洗卸妝,再來伺候,可好?」
池樂拿著零食飲料過來,一邊放茶幾上一邊說︰「你就愛看這種,成天情情愛愛的有什麼看頭,不膩煩麼?」
池歡瞪他︰「沒品位!懂不懂浪漫!」說完把遙控器死死捂著不給他踫。
池樂失笑︰「我又不和你搶。好啦,認真看。」
池歡繼續看電視,屏幕里燭影搖紅,十分動人,英俊的新郎戀著新婚妻子,在她盥洗卸妝的時候就耐不住性子過去瞧她︰「娘子,好了嗎?咦……」
盆中水混沌之極,粉白粉白的。新娘抬起頭,臉上竟然沒有皮,就是一個骷髏。原來那張千嬌百媚的臉竟然是用極厚的粉塑形,然後用胭脂描繪出來的。
池歡和電視里的新郎同時發出尖叫聲。她本能的抱住旁邊溫暖的池樂,瑟瑟發抖。
池樂笑得肚子疼︰「這電視劇果然浪漫,歡歡你選的台很好,很好!」
池歡趕緊換了個台,大口大口的喘氣。
誰知換的那個台正在放半個世紀以來影響巨大的恐怖片合集,池歡還沒緩過氣,就看見貞子從電視機里爬出來的場景,唬得再次鑽進池樂的懷里,打死也不松開他。
池樂只有拿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撫著她的背哄了好久。她慢慢的抬起頭,正好對上他溫柔的目光。
他的眼楮漆黑如墨,仿佛一汪深水,隨時會把她淹沒。她的心咚咚的亂跳了起來,臉頰瞬間滾燙,不敢再看他,鴕鳥的再次把頭埋進他懷里。
「怎麼又開始黏糊了?唉,電視里的都是假的,你干嘛當真,嗯?」
池歡緊緊的抱著他,呼吸間,鼻端滿是他的味道。他用的沐浴露味道很好聞,淡淡的,吸一口,有種暖融融的感覺。她身子也開始發熱,喉頭發干,一句話說不出,可是心里和明鏡一樣清晰。
她一切任性的舉動的最深層次的原因,她明白了。
想方設法破壞他的相親,對他稱贊的女性吹毛求疵,不是因為對未來嫂子要求高,只是嫉妒心發作了而已。
不想見秦天陸以恆,是因為心里早有了人,理他們近了,就會離那人更遠。
撒嬌,生氣,討好,甚至沒道理的糾纏,是為了博取他更多的關注。
可是,他對她的寵愛,有沒有一絲男人對女人的感情成分?是不是只是把她當成一個任性刁蠻的小妹妹?
如果喜歡,他又是她法律上的哥哥。
「好啦,歡歡,我在呢,你有什麼好怕的?你想看哪個台?或者咱們放碟?」
她離開他的懷抱,低低道︰「不想看了。」
「那,休息?」
「不想睡!」
池樂有些頭疼︰「那干嘛?」
「不知道。」
他在她腦門一彈︰「怎麼這麼討厭!」說罷看向落地窗,外面的雪下得和搓綿扯絮一樣。他問︰「要不,咱們看看雪?」
她點點頭。
床前有個很大很軟的墊子,兩人坐在上面,看著外面的風景。露台上的盆栽已經覆上一層雪,被燈光一照,晶瑩剔透。池歡看得發呆。
「瞧你坐得,身子縮成一團,肩膀都塌了。不許這樣,難看。」
她心里發慌,想縮進一個殼里,信口說了個理由︰「肩膀酸。」
池樂微笑道︰「听說啊,莫名其妙的肩膀酸,是有原因的。吊死鬼吊得難受,會踩在人肩頭,然後就舒服了。你抬頭看看是不是有鬼?」
池歡悶叫一聲,撲進他懷里,手臂把他圍得緊緊的。他有些喘不過氣,推她︰「嚇你呢!松手松手。」
他這一推讓她懵了下。他……其實不喜歡她抱著他,對嗎?
也對,男女長大了,得避嫌,即使是兄妹,總是摟摟抱抱的,也不好。
她忽然覺得很傷心,眼楮一酸,淚珠很快滾了出來。
池樂吃了一驚,雙手扶著她肩膀,問︰「歡歡,你到底怎麼了?」
「……」
「好了好了,我不該給你講鬼故事,我錯了,不哭了好不好?」她水盈盈的淚眼和紅紅的鼻頭讓他心疼得很。他伸手給她擦眼淚,卻總是擦不干淨,無奈把她抱起來走到沙發前,讓她躺下,自己蹲在一邊,哄著勸著,好話說盡。
池歡漸漸的止住了哭,池樂站起來,剛轉身,就被她拉住︰「不走嘛!」
「還怕?好了,我會回來的,我給你拿毛巾敷敷眼楮,要不明天會腫。」
池歡終于松了手。池樂拿了毛巾回來的時候,見她睜大眼看著他,忍不住笑了笑,把毛巾搭在她眼上,柔聲道︰「好了,不哭了啊。回去睡覺,嗯?」
「我不要回房間!」她大聲的說,說完又覺得不妥,低聲補充道,「一個人在里面,怕。」
「哎,我在你房間陪你,等你睡著了再走,好不好?」
她沒了反對的理由,敷了會兒眼楮,便回到臥室躺下。
池樂坐在床沿,看著她笑︰「歡歡,今後別再惹我了,今天你的表現就是把柄,如果我告訴別人,你听個鬼故事都嗷嗷哭……」
她不說話。
「嘴都不回了?這可不像你。好了,睡吧睡吧。」他仔細的把她的頭發理順,鋪散在枕頭。
她合上眼,半天沒有任何動作,呼吸也很勻長。他見她睡著了,舒了口氣,站起來,沒走兩步,她唰的坐起來盯著他。
「怎麼又醒了。」
「你別走……」
池樂苦笑︰「別任性了,大哥也困了,真的,加了幾天班了,累。你安心睡吧。」
「你走了,萬一吊死鬼出來怎麼辦?」
池樂被自己口水嗆住,咳了好一會兒,想笑,可是見她一臉懼怕之色,又怕再弄哭她,無奈的說︰「我服了你了,你到底是十六歲,還是六歲?好好好,我不走。我在沙發上湊活一下吧,拿你沒辦法,小克星。我去我房間拿床被子,你別再哭啊,我怕你了。」
他離開•房間,很快又抱著被子折回來,在她房間里的沙發上一躺,蓋上被子,道︰「快睡吧。」
次日,池歡醒來時,屋子里光線並不強,只有一盞壁燈發出淡淡光芒。她以為還早,閉上眼,可是怎樣都睡不著了,拿起手機一看,吃了一驚——已經是上午十點半了。
她輕手輕腳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看,天上烏沉沉的濃雲翻滾,雪下得極大,底下的城市已經覆上了白色的雪罩。她看了一會兒,又扭頭看了看池樂,想起他昨夜一直陪著自己,又想起在度假村的意外,忽然有些心虛,轉身去了浴室。
洗漱完,她忍不住走到沙發前,看著猶自沉睡的池樂。他表情很安靜,長長的睫毛十分迷人。她伸手輕輕的踫了下,指尖酥酥癢癢的。
她目光向下,落在他的嘴唇上。即使在黯淡的光下,他的唇色仍然很漂亮,她心跳又開始加速,手指攥緊。好想親親,可是……這樣是不是不好?
她站在那兒天人交戰了許久,終究是沒忍住,慢慢的彎腰,輕輕的在他唇上一踫。他的溫度瞬間從她嘴唇傳來,讓她恍惚中覺得自己觸了電,迅速的直起腰,跑出了房間。
池樂睜開眼,緩緩的坐起來,手指按在嘴唇上,腦子里一片空白。
她彎下腰的時候,紊亂急促的呼吸聲就讓他醒了過來。可他不想睜眼,心中隱約期待著什麼。她吻他的時候,他心跳幾乎停了。
到現在,他的唇上還殘留著那種奇妙的酥麻感。她嘴唇很軟,因為才刷了牙,嘴唇有些涼,有點濕潤,帶著薄荷的清香。他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漸漸的清醒過來,心一下就亂了。
池歡對他的感情已經變了,可是,她不過是一個容易沖動的少女,感情能有多深呢?他沒戀愛過,但是見過很多人,經歷了很多事,不少女孩子前一天還愛得死去活來,睡一覺忽然又覺得沒意思了。
而且,說不定她只是出于少女懷春的本能,覺得他這樣的成熟又成功的男人很有吸引力,這不過是一種對強者的崇拜,而不是戀上他本人。
可是他不一樣,他已經過了沖動的年齡,明白自己的心動到底是因為生理上的吸引力,還是對這種萌妹子的憐惜,或者別的原因。
他仔細分析了許久,心沉沉的。
他是真的愛上了池歡。
這個心思,很難如願。他不能確定她的感情,萬一她後悔了,今後兩人怎麼相處?他又怎麼和池銘還有花映月交代?
他慢慢的走出池歡的臥室,回到自己那兒刷牙洗臉,因為一直在想事,沒看路,撞上了沙發旁的矮桌。
上面擺著的花瓶倒下,咕嚕嚕滾落在地,摔成碎片。池歡听到聲音,從廚房出來,見狀趕緊跑過去問︰「你怎麼了?沒受傷吧?」
「沒有。」
她見到他就想起自己剛才干的好事,腦子一亂,蹲下去想收拾碎片轉移注意力。
池樂拉住她︰「小心你的手。應該拿掃帚來。」
她盯著他牽住自己的那只手︰「嗯。」
他松開她,捧起她的臉,認真的說︰「歡歡,做任何事都不要沖動。沖動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