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七、暗道陳尸（三）
永安寺的氣勢依然很恢宏，高牆遮掩，梨樹靜立。依山而建的寺廟籠罩在夜色里面，但卻如蒙上了一層死氣一般。我踏上石階，裹緊了風衣四處觀察了一番，感覺很久沒有人從這里進入了，一種逼人的鬼氣似乎就在四周，但我卻看不透這幽深古剎里面的一切。
我盯著朱紅的廟門，那小角門緊閉。心下忽然想起門子的血臉來，不禁恐懼又盛了一成。我裹緊了風衣走到小角門前，門子陳尸暗道，這里該是無人值守了，便輕輕地推門，那門關得很嚴，竟然沒有推動。
我索性拍打了兩下，轉過身思忖著是不是從後殿進入。正在此時，忽然「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我心下一緊︰難道有人值守？！我回過頭向著小角門看去，那里竟然露出一只光禿的和尚腦袋來！
「阿彌陀佛！你找誰？」脆脆的聲音問道。
我心下頓時驚懼起來，握緊了手扣，轉過身來仔細看那個小和尚，不禁心下大駭！這豈非不就是門子？我的眼楮是近視的，眼楮昨夜不知道弄哪里去了，現在看著倚在小角門的和尚，和前次來這里的小門子沒有什麼區別！
「你……不認識我了？」我驚懼地問道。若是前次那個小和尚，他定然能夠認出我！
小和尚打開角門，臉上疑惑地看著我︰「不認識！」
「你一直在永安寺？」
小和尚點了點頭，臉上卻浮起一種詭異的笑來︰「你是從龜山靜修堂來的吧？我師傅在等您！」
我心下煩亂地點點頭︰「化真大師在？」
小門子不再說話，而是打開角門，我便舉步走進了院子。院子里面幾顆高大的梨樹不時落著葉子，小和尚將小角門關嚴上鎖，便在前面帶著路，向著大殿走去。
院子里的大香爐依然立在那里，不過里面似乎燃過了紙，空氣里面還留有燒紙的味道。到了大殿台階前面，小和尚站住，輕推了一下小門︰「您請進！」
我猶豫了一下，便舉步走進大殿，而小和尚把門關上。店內禪香濃郁，昏暗的燭光幽幽閃亮，高大的佛像威嚴靜立。我向著旁側看去，一只身影正安靜地坐在那里，正是化真和尚！
「你……終于還是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嘆息道。
我狐疑地望了化真一眼︰「難道你不歡迎我來？」我緩緩地走近化真，仔細看著他的臉。化真皺著眉頭，紅潤的大臉似乎有些疲憊。
「金居士，今天你是還願來的麼？」化真抬起眼皮看著我問道。
還願？！我忽地想起前次來這里探訪的時候，的確是敬香許願來的，而且還跟化真說過︰如果七天後我還能活著來這，必然還願！不過事實難料，我是活著來這里了，但未曾想到陳倫卻**而死！
我想破腦袋也未想到是這麼個結果，不過陳倫在臨死前，不禁把阻止天倫計劃和覆滅陰陽道盟的任務交給了我，還給了我他全部的家當，包括那些亡命之徒！
我訕笑了一聲︰「化真師傅，我的確是來還願的！」
化真和尚臉色緩和了一些︰「但不知道你許的是什麼願？」
我心下一顫︰「我活著！」
「這個願望……還真實在！」
我裹緊了風衣坐在旁邊的小椅子上面，盯著化真︰「不過，有一點我沒想到！」
「哦？！」
「上次來這里幫我拿香的小門子，今天卻不在！」我微眯著眼楮看著化真。
化真和尚的神色一滯，眼楮抖動了一下，手中卻拿起了木魚敲了起來。律動的木魚聲音在空寂的大殿內回蕩著，一種源自內心的安靜便在心下升騰起來。
「他有事情還沒回來！」化真淡然地說道。
「他恐怕是回不來了！您說呢？」我盯著化真問道。
木魚聲嘎然而止︰「歸與未歸，乃殊途爾！」
「殊途而未歸，您難道不奇怪麼？」
化真站起身來疑惑地看著我︰「金居士，難道你知道些什麼？」
我冷峻地看了一眼化真和尚，也站起身來︰「他死了！」
化真和尚的臉色「唰」的變得慘白，而且臉上的肌肉兀自蹦了幾下︰「金居士，那今晚我給你燃香還願！」說罷便走到香台前抽出了幾只禪香來，在燭火下點燃，然後便輕輕地遞給我。
「這香可金貴得很！」
我嗤笑了一聲，便接過香，走到佛像面前，施禮敬香。我說不上是虔誠，亦非佛門信徒，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但面對著威嚴的神像，我心底忽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來。
這期間發生的事情一件件掠過我的心里。從去圖城搬救兵開始，見姜八綹和柳泉，安排如何捉拿陳倫老鬼，到與雷無雙約會，把她請到源城三院等等。康樂宮一行讓我身心俱疲，陳倫老鬼的死前交代又讓我陷進更大的陰謀當中。
想及此，我不禁嘆息了一聲。死者已矣！惟願我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遠離清城的恩怨場！我把香插在香壇之上，施禮過後便走向功德箱，卻忽地老臉一紅，兜里空空如也！出來幾天的時間，身上並沒有帶錢。
我窘迫地看了化真一眼︰「大師，我……」
「你有這份心思便好！」化真不以為意地說道。
我搜遍了渾身上下，只找到一枚一元錢的鋼！功德無薄厚，積善有因緣！我將那鋼小心地扔進功德箱里面，發出一聲脆響來。
化真微笑著看了我一眼︰「金居士，你的心願已了，還有什麼事情？」
「化真大師，我有許多疑惑需要您解答！」
化真點了點頭卻嘆息一聲，轉過身去︰「我知道！此間發生了許多事情，任誰都要思想一番才能悟透！」
我心下冷笑︰最大的疑惑便是你的身份！你明明就是一個假和尚，為什麼躲在這大廟里面裝神弄鬼？而且，這永安寺太過古怪，尤其是今晚，死了個門子又來了一個門子！
最讓我疑惑的，是靜修堂和鎖魂堂到底是什麼關系？這個問題若是明了了，那靜修堂里面的人的身份我便能確認！要知道，靜修堂里面的人誠如裴熙媛所言，沒有一個是自願加入的，包括我在內！
「這里不是講話之所，你隨我來！」化真和尚說完，便舉步向著神像後面走去，我隨即也跟了過去，才發現那里有一個小角門！
這個大殿並非只有正門，還有一個後門。我心下思忖著便跟隨化真和尚出了大殿。後院清幽寂靜，夜色深沉，正對著正殿的是一座稍小一點的後殿，我想這就是所謂的「觀音殿」？前次我和杜富貴探永安寺的時候，我便是走到了觀音殿的後門的，不過沒有進入里面探個究竟罷了。
院子里面有兩顆高大的山梨樹，西側是三間小瓦房，估計應該是休息的禪房之類的，而東側則是兩間帶著卷簾門的平房，應該就是杜富貴所說的車庫。
慧真和尚向旁邊的小瓦房走去，在中間的屋子門前，慧真推門而入，片刻便亮起燭光來。進入屋子我才感到一絲暖和，這一路連驚帶怕的，我幾乎忘記了冷，而方才在前殿內停留的時候才感到深秋的寒意，尤其是在深山里面，空氣都是冷颼颼的。
「金居士，您請坐！」化真和尚淡淡地說道。
屋子很小，雖是三間瓦房，但兩側似乎被堵死了，估計應該是庫房，而只有中間的屋子是化真休息之地。靠著北牆是一面八仙桌，上面放著一只觀音造像，前面則是一只小香爐，化真和尚端著燭台放到了桌子上。
八仙桌旁邊便是一張床，床上很整潔，一床被褥疊得四四方方。我站在床邊卻沒有坐下，看著化真和尚燃香。
「你有什麼疑惑今晚一定要問清楚，否則……」化真的話一頓，卻沒有說下去。
我的心一顫，看來他的話里有話！
「大師，您想要告訴我什麼？」我狐疑地望著化真的背影問道。
化真上完香便坐在床上，手中拿著一串小念珠，不斷地數著。
「許多事情都是出乎意料的，這就是天意，人不能與天抗衡，否則便是逆天，便是不敬，是要遭天遣的！」化真淡漠地說道。
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比如那個小門子為什麼會陳尸灌木叢暗道里面？不過這事還勞煩不到我操心，定然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要知道的是關乎陳倫交給我的任務的大事，是黃司令的三人計劃，是裴東來要我推動的瀾滄計劃的下一步問題！
我想這三件事情可以揉到一起來看，陳倫要阻止天倫計劃，黃司令要我把清城的「天」給捅破，裴東來要查明十年異案的始末和真凶，而這一切都指向陰陽道盟，具體一點就是陰陽道盟里面的陰陽殿鎖魂堂！
「大師，我想知道的事情無關乎天，也無關乎鬼怪，而是人！」我淡淡地說道，「所以，我期望您能以誠相告！」
慧真詭異地看著我，一笑︰「你很聰明！」
「有四個問題，我需要知道！第一個，陰陽道盟的勢力究竟有多大？」
化真和尚看了我一眼，臉上浮起一種諷刺般的笑容︰「這個我也說不好！據我所知，陰陽道盟有一個盟主，兩大殿主，還有六個堂主，僅此而已！」
「您是說陰陽道盟只有九個人？」
「現在只有八個了，陳居士已經渡劫了！」
我心下一沉，不斷思索著，八個人的勢力能有多大呢？陳倫是我所較為熟悉的，他是清城第一大勢力的老大，手下的小弟們無數，而陳倫卻只是往生堂的副堂主！那其他八個人的勢力又會是什麼樣呢？
不得而知！八個人，數量不多，但勢力卻極為可怕！
「慧真大師曾說過天道殿的殿主失蹤了十數年了？！」我淡然道。
化真翻了一下眼皮︰「師傅雖然失蹤，但徒子徒孫們還在！」
「殿主是你師傅？」
化真點了點頭，微閉著眼楮道︰「天道殿第三任殿主——清暉大師！」
我點了點頭︰「那陰陽殿殿主是誰？」
「清魂大師！」
「清魂？！」我嚇了一跳，這名字不僅古怪還很恐怖！
化真和善抬了一下眼皮︰「你……很熟悉麼？」
我訕笑了一下︰「听說過！」
燭火忽然跳動了幾下，我心下驚懼地向小窗外望去，方才似乎有只黑影在院子面飄動了一下，不過我沒帶眼鏡，看得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