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傲骨嫡女 第六十一章 宴會風雲(三)她不能嫁給婁陽

作者 ︰ 莫芊涵

他的聲音平穩,卻在話語落地之時,微微頓了頓,緊抿的唇僵直成一條線,炯炯有神的雙眼略有些痛苦地閉上,眼角褶皺出細微的痕跡。

婁錦心頭一咚,他當是懼怕吧。要承認他是當年的惡人,娘定是極恨他的。可一切只是開始,若熬不過去,未來揭穿婁陽的那一刻,娘又怎麼受得住?

她自私了嗎?她晦澀地低頭,自私地要救贖娘,而把蕭郎拉下了馬。可今日,蕭郎有勇氣跪下,便有能力熬過去,她信,君子厚德載物,蕭郎必定會化腐朽為神奇。

「方芸兒不能嫁給婁陽了。」

平靜的聲音,卻咚地把所有人的好奇都引了出來。

不少人都為婁陽鳴不平,道︰「京城皆知你痴戀方氏,可方氏自來是婁陽的正妻,就算休了,為何不能再嫁給婁陽?」

「豈有此理,婁陽為方氏做過了什麼我們有目共睹,你做了什麼?當真以為找了個眉目相似的侍妾就以為深情款款?」

這些人說話的聲音大了,有些自也是過了。

蕭縣公如何京中自然有人知道,不鳴的人當然也不少。

「蕭縣公可留了那正妻的位置十三年,府中可只有那一位侍妾,據說前兩日也敢出去了。」不知道誰說了這句,眾人的的吵鬧聲落下,皆唏噓不已地望向蕭縣公。

何至于斯?

「更何況,蕭縣公這十三年來可從未入過勾欄院,只因為當年方氏的一句笑言,這世上痴情之人怕也敵不過蕭郎。」

人人轉向婁陽,他的臉上青白交加,努力咬著牙才能平復怒氣。

誰都知道,婁陽盡管娶了方芸兒,可這青樓也去過幾次,多是那萬氏管地嚴才少去了些。而今年,府中的侍妾也納了兩個,男人啊……

固倫公主深深看了眼跪著的蕭郎,轉頭看了眼方芸兒,見方芸兒低垂著頭,神色尤為僵硬。她長睫一閃,微微抬眼瞅了蕭縣公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

眼底閃過一絲愧疚。

他把那侍妾敢了嗎?就這樣空出一個後院是為何?她如斯想著,心頭咚咚直跳,有些驚地抬頭,對上蕭郎頎長的背影,他身上的青白長衫因為跪著下擺擴地極大,如一尊佛座般。低著頭的樣子像是在懺悔,長發把他的眼遮住,看不清他此時的容貌。只覺得就那般跪著,是他從未有過的卑微。

她抿了抿唇,又低下頭去。

方宏看了眼蕭郎,臉色有些緩和,那些人的話他也听進去了,蕭郎對他女兒如何,他倒是听了個清楚。

「說吧,因何不能?」

蕭縣公放在膝蓋的手陡然握成拳,骨節分明的拳頭上青筋畢露,一根一根如粗壯的樹干虯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氣,眉目間有著一絲懼怕。

他何曾懼怕過,從前他是京中的翩翩少年郎,從不想與女人為伍,成親與否與他似乎毫無關系。可那日,他送聘禮上將軍府。

從未有過的惴惴不安,惶恐,以及那麼一絲絲期待的甜蜜,他以為這世上有勾欄院足矣,可那一刻,他迫切地想歸于平靜,就那樣守著一人,于看山看水間,得知朝曦雨露恩澤。

可她拒了他,他才知道,這世上並非事事如意,而那些不如意的事,在與她退出聘禮的那一刻對比是那樣的天壤之別。

他呵痴一笑,還有什麼懼怕的。

她與他疏離了十三年了,剩下的日子要他孤獨一生嗎?縱使只有這一搏,他也要試一試,成,則是執子之手白發到老。敗,呵呵,他不過就是一枯槁罷了。

他苦澀的笑看得婁錦心頭一疼,莫名的,她的淚滑下,撇過頭去,她看向方芸兒,見方芸兒手上的帕子擰了又擰,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拗斷了去一般。

娘也看到了嗎?那蕭郎當真是令人心疼。

「我是婁錦的生父。」半晌的沉寂後,他高高地說了這話。霎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場嘩然。他終究是說了。

方宏和固倫公主對視了一眼,兩人均詫異道︰「這玩笑開不得。」

婁陽猛地後退了一步,驚詫地望著蕭縣公,他到底要做什麼?這天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日是誰擄走方芸兒。

「你胡說!」方芸兒瞪著他,生怕听到他的肯定。天知道,這惡人她恨了多久,恨不得生吞活剝,她多希望不是他,這樣她可以恨地理直氣壯!

蕭郎的頭低了低,又豁然抬頭,定定地望著她,才道︰「還記得你說的那顆痣嗎?」

痣?

方芸兒顫著搖頭,那是一顆朱砂痣,他的不是,她親眼看到他胸口那是一顆黑痣。

婁陽的眉頭重重一跳,好似有什麼東西朝著他不可知的方向移動,心口被一個重錘打地悶疼,一時竟然闖不過氣來。

他伸手撫上胸口,藏空相士說那朱砂痣來之不易,若非前世姻緣,世上絕少有。他死死盯著蕭縣公,那人怎麼會有?

方宏站了起來,面色極為嚴肅。長年的帶兵生涯讓他不怒而威,只這麼一站,就帶給周遭的人莫大的壓力,狹長的雙眼凌厲一掃,下方的閑言碎語便停了下來。「你說什麼!」聲音尤為低沉沉重,如同悶雷炸開,轟地人耳膜生疼。

長滿繭子的手緊緊握成拳,方宏冷冷地望著蕭郎,那一眼,冰冷,殘酷!

蕭郎正了正身子,抬頭與方宏對視。

四目相接,空氣中凝滯著一股沉重的壓力,好似風沙彌漫,讓人喘不過氣來。

「其實那日她看到的不是朱砂痣!」說著,他拉開衣襟,扯開的口子那有一顆暗黑色的痣立于白淨健壯的胸口。

觸目驚心!

「你胡說,那就是一顆朱砂痣!」方芸兒斬釘截鐵道。

婁錦握了握方芸兒的手,無聲地站在她的身後。

有人開始懷疑了,若真是一顆朱砂痣,蕭郎為何要來這一遭,要知道方宏和固倫公主極為護短,假冒亦好,真的也罷,非得拔了一層皮不可。

不少人開始勸了起來。

「蕭縣公,可別胡說,你可得想清楚。」

「是啊,縣公,即使你對方氏情有獨鐘,也無須這樣。」

蕭縣公听而不聞,只注視著方宏。「那日我在子午街那頭劫了她,于相國寺的秘密洞穴里做了那事,洞內只有那一束光,大家都知這黑痣內也是血,被燈光一照,是黑是紅大家會不知?」

方芸兒臉色慘白,難道真是她看錯了?

他竟知道相國寺的秘密洞穴,還有那僅有的一束光。

有人閃了閃眼,誠然,黑痣被光一照也是紅彤彤的。難道那日之人真是蕭縣公?

那為何要隱忍了十三年才說?

「初時,我恨她。恨她戲言毀了我。可我做了那事之後,看著她哭泣難過,竟覺得自己骯髒至極,見她一面都不敢。直到她與婁陽結親,我才想,這事過去了。沒想到這十三年來婁陽竟沒有踫過她。終究還是我的錯。得知後,我怎麼能還一錯到底。」

他定定地望著方宏,眉宇間透著一抹決絕。

「我知道今日這一說非死即傷。誠然我隱瞞了十幾年,不是為自己掩藏罪行,而是我想著她能忘了,婁陽他們都忘了,如此她的生活平靜若水,以往的均若浮雲散去。可婁陽,終究還是記得太過清楚,芸兒,受苦了……」

他梗塞的語氣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那種無可奈何和喟嘆罪責,讓人瞠目。

婁錦望著他,見他眼底的愧疚,心里震地厲害。他為何?

蕭匕安眉頭一挑,難得嚴肅地抿起了唇。爹怕是在慚愧未在十三年前在方芸兒受難那日把她奪過來吧,那一場傷痛傷了多少人?

方芸兒怔住,眼角的淚悄然落下。

她猛地上前兩步,高高抬手,一掌重重地落在蕭縣公的側臉。

瞬間,那俊逸的半邊臉腫地高高的,發絲凌亂地覆蓋在他的臉頰。人們能看到的就是他那一雙復雜深情的眸子。

淚模糊了她的眼,她高聲道︰「為何要說出來!」

天知道,她有多恨,她死死咬緊牙關,听著內力咯咯作響,胸口悶疼地幾乎要被扯開。

蕭郎愣住,看著她這幅樣子,心里發疼。她隱忍了多久?這種恨意在她平靜的外表下竟全然看不出,唯有此刻,他才知道,她過得是那般不容易。

婁陽只覺得四肢發麻,一股冷意從腳底心迅速竄了上來。他瞪大眸子,一瞬間惶恐不安的感覺直襲胸口,那是一種被水母觸及的麻痹。疼地他身子重如千斤。

蕭縣公不是瘋了,根本就是要搶走他的結發妻子。竟然利用十三年前的他親自釀成的悲劇來攪局。而他婁陽竟一句都不能說。

他從主宰所有畫面的主角變成了看客。

而莫名之中,他又好似被什麼東西耍弄著。這種感受,就好比眼楮前有一正被釘子釘進來的木板,木板即將被穿透,他的眼也要血濺當場。

「蕭縣公……」

「婁陽你不必說,我知道你娶芸兒委屈了。是我的錯,從今往後芸兒與你無一分干系。我蕭郎願意承載芸兒所有的痛,至死方休。」

他浩大的聲音充斥整個正堂,屋內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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