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淒風,苦雨,青冢墓。
靈堂,經幡,孝衣,長明燈。
靈堂正中的棺材之中,一個素衣女子闔著雙目仿佛只是睡著了。身邊的白菊襯著她白皙皮膚,唯剩清雅。
當程殷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想要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毫無重量,就這樣被鎖在這具身體之中。能看能听,卻不能開口說話。
堂下,一個身著素縞的婦人哭得肝腸寸斷,身邊的兩個小丫頭扶著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勸著。
「夫人,節哀。小姐病了這些年了,此間終于得了救贖。」
清澈的淚水從那婦人削瘦的臉上落下,濡濕了衣裙,化了妝容,啞了喉嚨,可是她什麼都顧不上了。她的心肝寶貝就這樣走了,若不是還有雲澈在這個世界上,她要守著他嫡子的地位,她也早就跟著去了。
風吹開了窗欞,揚起白幡,吹得長明燈搖曳著打散地上的影子。程殷看著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婦人,心微微疼了一疼。自己雖然生活在爺爺的寵溺之中,但是自幼沒有父母關照。即使周圍從來不乏恭維之人,但是卻沒有多少真心待自己的人。此間看到這樣一個痛苦的母親,不忍再看。
撇開眼去,卻看到屋子另一邊,一個青衣男子始終站在那里,眉緊皺著,似乎很是苦惱,卻沒有半點哀戚的神色。而他身後一個美艷婦人雖然低垂著頭,眼中卻滿是喜色,嘴角也幾不可見的勾起。抬起手,揩了揩眼角,落下幾滴淚來,哽咽著道。
「姐姐莫要傷心了,雖然雲瀟走了,可是姐姐還有雲清、雲淺,雖然她們不是姐姐所出,卻好歹也是姐姐的孩子。」
林氏回頭,看著趙氏一身深紫色錦服,高吊起的眼楮如狐狸般媚人,不由得怒從心起。幾年來,她雖是這沐家嫡妻,然而有名無實,主母的權利向來都是掌握在趙氏手中的。雖然面上,兩人情如姐妹,然而背地里多少腌齷齪她又怎會不知。
只是她生性平淡,從不與人爭什麼。沒想到得來的卻是夫君的日益厭棄,嫡子出走,愛女病逝。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林氏沖了上去,揚起手便給了趙氏一個耳光。趙氏的臉高高腫起,跌倒在地上,微微的顫抖著,用求救的眼光看著沐淺痕。
「姐姐饒命。蘭芝做錯了什麼,讓姐姐這般生氣?」
林氏看著趙氏無辜的眼神,想著這些年來默默忍受的屈辱,不甘,憤恨,痛失愛女的絕望化作火焰在心中燃起。指著眼前的女人,痛斥道。
「這樣的日子你也敢穿的這般,我若是不好生教訓你,又如何對得起雲瀟的在天之靈。」
「老爺救命,姐姐要打殺了妾身。」
趙氏看著撲了上來的林氏,連忙躲到了沐淺痕的身後,慌亂的表情下,眼中卻閃爍著嘲意。她就是要她林氏大鬧靈堂,讓她從此以後再也爬不起來。
果然,沐淺痕一把抓住了林氏縴弱的手臂,狠狠一甩,林氏幾個趔趄倒在地上。從來不掩飾對上林氏之時厭惡的眼光,沐淺痕粗聲呵責。
「混賬!退下!」
沐淺痕眉心的溝壑愈發的深了,雲瀟與太子可是訂下婚約的,此時雲瀟去世,這沐家登時沒了依仗,這可如何是好。此時唯能指望著趙氏的兩個女兒,因此沐淺痕愈發的偏幫著趙氏。
「老爺莫要動氣,姐姐剛剛痛失愛女,自然是想不到此。都是蘭芝不好,急急忙忙的趕著來見雲瀟最後一面,倒是唐突了。」
幾個家僕已經上前扶起林氏,實為抓著她不讓她再能傷到自己,趙氏從沐淺痕身後走了出來,眼淚婆娑看著沐淺痕,讓人不由得心一軟。看著趙氏這樣得體,想著林氏方才的行徑,沐淺痕自然是更加不愉,冷冷吩咐道。
「來人,夫人這幾日心緒不寧,扶她去家廟抄寫經文百篇,等平了心境,再回來吧。」
風夾著冷雨澆進來,打濕了林氏的素縞,林氏卻已經感覺不到冷了。一個人的心凍住了,麻木了,還能知道什麼叫做冷嗎?
絕望地看了一眼沐淺痕。林氏嘴角勾起了一個漠然的弧度。
當年她苦心孤詣,與家中斷絕了一切來往,只是為了愛他,助他。誰曾想到,一朝功成名就,她卻落到了如此地步。
甚好,沐淺痕。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為了你的絕情。
程殷浮在半空之中,卻離不開那具尸體,看著林氏孤清絕望的背影,心抽痛著。如果此時目光能夠殺人,那對狗男女恐怕早就死了一萬次了。
趙氏看著掐著眉心的沐淺痕,故作關懷的柔聲道。
「老爺,您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著吧,這里有妾身在。」
沐淺痕頷首,對著趙氏微微一笑。
「辛苦你了。」
趙氏躬身送走沐淺痕,起身看著沐淺痕離開的背影,狐媚的眼中凶光避現,心道︰新來的那個小妖精想來是要防著些了。
遣走了靈堂中的丫頭,趙氏看著晃蕩的燈影,映著揚起的白幡,地上的黑影來回晃動,似乎是索命的鉤繩。冷笑,抬腳走上前去。看著木棺之中恍若沉睡的人,冰肌玉骨,絕代傾城,心中的不平再次升起。為什麼,她林氏要壓她一頭,她林氏的女兒要搶了自己女兒的富貴榮華!
這嫡妻之位本就是她的,這太子妃之位應該是她的女兒的,既然她們膽敢搶走這一切,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縴長的指尖滑過沐雲瀟絕色的臉蛋,趙氏紅唇微啟,眼眸中淬著毒火,冷笑著道。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要怪就怪你那個不中用的娘親!」
轉而又哈哈大笑,帶著張狂。
「不過你不會就這樣寂寞的。你的好娘親,很快就會來陪你的。」
靈堂中的風更加凜冽,吹滅了幾盞燃著的長明燈,堂中更加昏暗。陰風陣陣,吹在趙氏的脊梁骨上,趙氏終于有些害怕了。看著棺材里仿佛依舊活著的女子,手指似乎蜷了蜷,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白幡被風吹得左右飄搖,恍若真能召回死者的靈魂。趙氏平日里壞事做盡,自然膽戰心驚,心中卻安慰著自己︰別怕別怕,她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再活過來。若是她再活過來,她一樣能再將她弄死。
怨恨的看著躺在棺中的沐雲瀟,趙氏將法師給的靈符貼在手心,緩緩的張開雙手,慢慢地向著沐雲瀟的脖頸靠近,正要觸到她的肌膚之時,忽然,「 當」一聲嚇得趙氏慌忙縮回了手,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然後四周在這之後又安靜了下來,趙氏仔細一看,原是紅燭落地,輕輕吁了口氣,又站了起來。
屋子里只剩下兩盞長明燈晃蕩的燈影,顯得更加詭異。趙氏走近棺木,再一次伸出了手,法師說過,只要用貼了靈符的手再一次掐死沐雲瀟的魂魄,沐雲瀟便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趙氏的眼眸中泛著興奮而惶恐地神色,報復的快感與殺人的恐懼交織讓這個女人變得瘋狂。就在雙手握緊沐雲瀟脖子的一剎那,沐雲瀟忽然雙目大睜,齜牙張嘴,狠狠地瞪著趙氏,仿佛地獄來的勾魂使者,要將趙氏一同帶走。
趙氏跌倒在地上,雙腿抖成了篩子,早就沒有了逃的力氣,只能匍匐在地上,驚恐的喊著。
「救命啊,救命啊。詐尸了,來人啊。」
沐雲瀟從棺材中站了起來,走到趙氏的面前對蹲下,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陰冷悠長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來陪我吧。」
听了這話,趙氏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沐雲瀟用腳踢了踢倒在的趙氏,確定她已經暈過去了,哼了一聲,嗤笑道。
「這麼點膽子還敢出來殺人!」
彎捻起趙氏手心的靈符擺弄著,眼中滿是不屑,而後指尖燃起一點紫火,靈符瞬間化為灰燼。這麼點雕蟲小技也敢在她大陰陽師世家第三十四代掌門人的面前擺弄。
不再管趙氏,沐雲瀟調動內息,卻不由得皺了皺眉。自己的靈力都在,只是這個身體太弱了,根本不能承受靈力過多的釋放,所有的靈獸都根本召喚不出來。
看了看天邊高掛的紅月,沐雲瀟嘆了一口氣,門派間的廝殺總會有傷亡的,也怪自己沒有想到對方的陰謀。既然上天給了她再活一次的機會,那麼何樂而不為?
「來人!人呢!」
寒風吹起沐雲瀟的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月光照下,她周身散發著清冷的月輝,讓人忍不住膜拜。當眾人趕到靈堂之前,看見站在門口的沐雲瀟之時,都嚇了一跳。有些膽小的拔腿就跑,膽大些的還敢站在那里,卻不敢上前一步。
「跑什麼跑,本小姐沒死。是哪個庸醫診的脈,來人,還不快將他綁了來!」
看著方才趙氏的樣子,自己的病想來沒有那麼簡單,最清楚的人自然就是那個大夫了。看著這個死而復生的大小姐,眾人總覺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人群中才有人高喊著。
「快去告訴老爺,大小姐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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