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屋子離東西廂房並不遠,這邊的動靜肯定是听著的,只是礙于這時的風俗,新婚當日,新娘與公婆不得相見,這才將那口怒氣強壓下去。
這從第二日早晨李氏看墨蘭的眼神就能看得出來,就跟想剜了她的心似的。
婚後生活,便是從第二日向李氏請安敬茶開始。
丁玉竹的女乃娘林嬤嬤雙手捧了個墨綠的錦盒,打開笑向李氏。
李氏瞥了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眉眼帶笑的自丁玉竹手中接過茶,抿了一小口,再往托盤上放下紅包,用極為溺愛的聲音說了聲,「乖。」
墨蘭一開始還在好奇那墨綠色的錦盒裝著什麼,能讓李氏眉開眼笑的,再看丁玉竹,臉紅如霞,笑容中半是嬌羞半是驕傲的,她便突然明白過來,是映了落紅的錦帕!
墨蘭便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周舫之,他的忍耐力還不是一般的強,被那樣折騰一番過後,他竟然依舊還有辦那正事兒的情趣。
周舫之今日穿了身淺藍色綢布夏衫,在李氏下首正襟危坐,臉上隱隱的似有些尷尬,不過也是一閃即過。他也正看著墨蘭,微眯著眼。一觸及墨蘭的目光便很快的轉開過去。
這時丁玉竹向李氏行了禮,依李氏的示意,迎著周舫之走去,是要坐他下首的那個位置。
周舫之立刻對她綻開笑容,一如往常的俊秀淡雅。待丁玉竹走近,便伸手向她,虛扶她在自己手邊坐下。
丁玉竹紅著臉在他下首的椅上坐下。嬌聲稱謝,周舫之便又是溫柔的一笑,始終不曾放開握她的手。好一幅郎情妾意的畫面。
周舫之再看向墨蘭的時候,眸子里就多了幾分耐人尋味。墨蘭卻有些奇怪。他的臉色如常,似乎對昨夜的事情並不十分著惱?果真是想只當作夫妻間的調笑?
這時傳來李氏的輕咳,伴著馮嬤嬤的低聲叫喚。墨蘭回過神來,該她向李氏敬茶了。
轉回眸子,李氏看她的目光便又多了幾分冷洌。
墨蘭其實並不大明白所謂敬茶的禮節,好在有開始丁王玉竹的示範,她自杜鵑手中接過茶托,雙手捧著向李氏︰「娘,請喝茶。」
李氏。「恩」了一聲接過,端向唇邊的時候,狀似無意的往馮嬤嬤身上瞟了一眼,正才抿了口茶,同樣放上一個紅包。
墨蘭謝過起身。走至丁玉竹對面坐下。坐次以右為尊,這樣,她的坐次便比丁玉竹又低了些,丁玉竹看她的眼里就多了一分傲然。
墨蘭卻沒有興趣同她計較這個,還在想李氏剛才那一眼的含義。墨蘭與周舫之的兩年之約,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李氏若是知道,卻還借無子的原由逼迫周舫之休妻,這老婆子實在可惡透頂;李氏若是不知道,那這里面最該死的就是周舫之。‘
不管事實如何。受害受騙受委屈的都是墨蘭,趁著這機會,該替她一並討回來!
周舫之自然不墨蘭此時忿忿然的想的什麼,只是偶然從她眼里捕捉到恨意,恍惚的竟以為或許她還有幾分在乎自己,或許她昨夜的激進行為。是在吃醋?
周舫之的心里忽又多了幾分期許。他仍握著丁玉竹的手,掛著深情款款的笑容,時不時帶著些挑釁的往墨蘭瞥上一眼。
李氏輕笑,「做娘親的,最想見的就是兒子媳婦的恩愛模樣了,好久沒有這麼開心,看見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樣子,我真歡喜。」
這話,明顯是將墨蘭排擠在外的。
丁玉竹忙從周舫之手中抽出手來,紅著臉對他小聲佯嗔,「都是你啦,惹得娘笑話。」
周舫之狀似無意的望了對面的墨蘭一眼,不放她的手,「娘哪里是笑話,娘是歡喜。你可不知娘有多喜歡你,常想著盼著的可不就是等著你來?」
李氏又笑,「舫之說的是,我可不是真歡喜麼?看到今兒的情形,我盼了多久的,真是在夢里都要笑醒,我要再活多上幾年哪,那都是玉竹的功勞。」
李氏又喚周舫之,」舫之啊,玉竹是我歡喜的媳婦,你可要好好待她,莫讓她受一絲委屈,她在周家過得好,我才有老臉再見丁大人哪!」
周舫之忙恭敬應下,丁玉竹也紅臉謝過,一臉的幸福新媳婦樣兒。
這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熱絡,似乎忘記了墨蘭的存在,馮嬤嬤的臉上露出些許不虞,這老太太的眼里,敢情只有丁玉竹一個媳婦?
墨蘭卻始終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看著周舫之,一言不發的听他們說話,似乎眼前的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扮了許久的慈愛大家長,李氏終于轉過眸子,冷冷的喚了一聲墨蘭。
墨蘭轉眸向她,應了。
李氏正正身子,換了副坐姿,將搭在桌上的手收回,兩手交叉擺于腿上,道,」你雖說是再回周家,但畢竟與前不同,有些話,我這個做娘親的,當有責任對你說請楚。」
墨蘭點頭,語氣很坦然,「娘請說。」
李氏對墨蘭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面色便溫和了些,「我知道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了,但任你再大的官兒也好,于周家來說,你都是周家的媳婦,夫為妻綱,夫是妻的天,是不變的道理。」
李氏頓了頓,又瞟了一眼墨蘭,「夫妻之間的玩鬧,關起房門來那是一回事,可在下人面前,還得是一副主子的模樣,一絲一毫亂不得。周家自老太爺以來,就是禮儀教化,比不得尋常人家,做周家的媳婦,自然比別家也要辛苦許多。」
這樣听起來,李氏對昨天夜里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在下人面前,只想當作夫妻間的玩笑。
墨蘭笑笑。
李氏又說,「你是皇上御口親封的花嬪,周家自然得敬重,不論娘的作為如何,都絕無輕慢的意思,你得理會得。再說,你與玉竹為舫之平妻,兩人並無大小,娘想讓你知道,于我,于舫之來說,你和玉竹都是周家的媳婦,娘無意在你二人之間分出大小。」
「于下人來說,也就是個稱呼。我想,周家畢竟是先去丁府下聘,若不是中間出了些事情,周家的媳婦也只玉竹一人,所以于情于理來說,下人面前,玉竹為大女乃女乃,你為二女乃女乃。娘的安排,你可有意見?」
墨蘭搖頭,「不過是個稱呼,娘做主就是,我沒有意見。不但這事兒,娘的安排,就若東廂西廂一般的,我都沒有意見。娘放心,墨蘭亦是明理之人。明年進京時,皇上或問起,我只是將娘的話實說便了,絕不會搬弄半分。」
李氏原來還想裝作和言悅色,給她立時噎得臉色發紺,正要發怒,可想起她來年因為牡丹移植一事,或許確要進京的,而她與公主相交頗深,若真是搬弄幾分,還真害了舫之的前程。
不由壓起怒火,強笑,「娘的苦心,又豈是你們這些年輕人能懂得?你慢慢體會便了。說到進京的事兒,我倒還有些吩咐,你要記著。自古便是妻憑夫貴,在誰的眼里,女人拋頭露面總不是好事兒。你若真能在皇上面前,即便是公主面前說上些話兒,讓舫之有所憑借,我周家當然得感激你。」
這是讓她替周舫之說好話求官的意思?
墨蘭心里明白,面上裝糊涂,裝了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墨蘭向來愚笨,娘說的誰,指的是誰呢?皇上……當日沒有我拋頭露面的意思罷?還直夸我不讓須眉呢。怎麼,娘,您的意思,皇上是在指責我?我果然是太年輕,竟沒明白皇上的話。要麼,我這就回去寫個折子,跟皇上謝罪,就說墨蘭愚頓,當時沒能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妻憑夫貴,索性將這從六品的官職讓給相公,如何?」
周舫之的面上有些掛不住,微沉了臉,「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官兒,我周家何曾放在眼里?」
墨蘭淺笑,「娘,您該放心了,您听听相公的豪言壯志?皇上公主問起,我定要照實回的,想來也能讓皇上對周家刮目相看。」
李氏氣噎,面色更加難看,知道在這個話題下面糾纏無益,只好轉個話題。嘆了口氣,道,「你們二人,既然己經入了周家門,就是周家的一份子,周家的情形,娘也不再瞞著。其實,墨蘭你是早知道的。說起來有些不堪,周家雖然背著個周老的聲名,但老太爺故去己久,周家早沒了當日的風光,所有的,也只是這個名聲,所以周家諸事,你們二人得多擔待些。」
這是想伸手要錢呢吧?墨蘭心想,臉上沒有反應。
丁玉竹卻有些動容,看一眼與周舫之交握的手,笑了笑,向李氏道,「娘放心,玉竹既然是相公的妻子,周家凡事,玉竹自當責無旁貸,娘有什麼事,盡管吩咐,玉竹當盡心盡力去做。」
李氏滿意的點頭,睨向墨蘭。
墨蘭只當看不懂她眼里的意思,也沒有像丁玉竹一般表明心意,只是裝作很認真的在听。
李氏無奈,只得向她道,「墨蘭,你也知道,周家本就有些拮據,而你又帶了許多丫頭僕婢,許多人都要吃飯呢,我的意思……」
墨蘭笑著打斷她的話,「娘,您放心,我知道相公如賦閑在家,斷不敢再給他增加負擔。從六品雖然是個小官兒,但好在有十兩銀的俸祿,還有幾斗俸米,絹布一匹,我一早吩咐下去,丫頭們的月銀,吃食都是從我俸祿里出,其余不夠的,是從我田里所出中補貼,這樣算下來,勉強剛夠。」
一番話,將李氏想說的話堵在了嘴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