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舫之和丁玉竹又掐人中,又揉背的折騰了好一會兒,李氏才悠悠醒轉,醒來就哭,‘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喲,‘邊抓著周舫之又捶又打,‘都是你這不孝子喲,弄得這麼個女人回來,真想要我的老命啊,休了她,快休了她!‘
丁玉竹听了這話,手就停了,直拿眼瞧周舫之。
周舫之只當未見著她眼里的期盼,扶住李氏,正想安慰她兩句,就瞧見墨蘭雙手端湯進來.
墨蘭此時已重新梳洗罷,挽了個靈蛇髻,髻上珠光點點,貴氣逼人;臉上淡施脂粉,雖是輕霜染,卻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健康白皙的膚色;身穿昭興帝賜下的從六品女官服,墨綠的顏色,便在她的嬌俏中更加多了一份穩重.
周舫之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墨蘭,一時間心跳如鼓,不自覺的面上微紅,看墨蘭的眼色痴痴傻傻的,如初入情網的少年一般。
自墨蘭進來開始,丁玉竹的目光就不曾離開過周舫之,見他這副模樣,她的眼楮不由一陣泛酸,冷哼一聲,轉身出去.
周舫之只往她離開的背影瞥了一眼,仍轉眸呆呆的看向墨蘭,忽又想起過去與她的甜蜜種種,嘴角不由泛上笑容.
‘娘,我把那雞宰了,熬湯給您進補.‘
墨蘭的聲音仿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聲音清脆悅耳,听在此時犯痴的周舫之耳朵里,便如珠落玉盤,天籟也不能比的.
周舫之側身坐著,李氏瞧不著他的臉,可見著丁玉竹氣沖沖的摔簾出去,她心里便猜著七八分,正強忍著怒氣呢,又見他只是對著墨蘭,半天沒反應,李氏不由在心里恨恨的罵他沒出息,最後竟伸手狠狠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哎喲!‘周舫之疼得跳了起來,看李氏黑面包公似的臉色,明白過來,沖她訕訕的笑笑,‘娘,墨蘭給您送湯來了.‘說罷,便往旁邊讓出一步,給墨蘭讓出往床前的道兒來.
李氏閉目不答,心里嘆氣,真正恨鐵不成鋼啊。
朱櫻忙上前接湯,‘我來吧,二女乃女乃.‘
墨蘭側身閃開,笑道,‘我來,我來,我服侍娘喝湯。我該盡的孝心。‘
‘你下去,讓二女乃女乃來服侍就好.‘周舫之沖朱櫻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退下.
朱櫻會意,退下侍立一旁.
周舫之沖著墨蘭往李氏床上揚揚下巴,‘去吧,墨蘭,去給娘道聲歉,我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姚家不是普通農家,家教不當如此敗落.‘
墨蘭沒有反駁他的話,反而是乖巧的應了一聲,‘知道了,相公.‘然後假裝看不見李氏裝死的模樣,笑吟吟的在床沿邊坐下,道,‘娘,早上的事兒我真不是故意氣您,我不太會又想把事兒做好,就弄得亂了。‘
‘什麼不是故意?‘李氏吼了一聲,掙扎著要坐起來,周舫之忙弓身去扶.
李氏瞪他一眼,又向墨蘭道,‘還敢說不是故意?生火做飯的事兒。你何止做過一兩回?何曾弄得今日這般?分明故意和我作對,你這樣脾氣大的媳婦兒,我周家要不起!‘
‘娘,您實在要這樣說,我不能爭辯,不如讓相公休了我吧?‘墨蘭一臉平靜.
又把李氏又氣得直哆嗦,瞪圓雙眼,‘你以為我不敢?真當我周家是無知小民,以為我怕你這大的官兒?‘
‘娘這話可不對!既粗且俗還不佔理兒。‘墨蘭的臉色如常,沒有一點波瀾的看向李氏,‘在家中,您是長輩,您的吩咐墨蘭不敢有違.所以燒水煮飯雖非墨蘭所長,墨蘭亦盡力為之.但出言侮辱朝廷命官,便是不將朝廷,不將皇上放在眼里,這個罪名,娘,您說,周家可擔得起?‘
‘娘向來以周老太爺門楣自詡,怎犯得這糊涂?幸虧是媳婦听的,要是傳了出去,那還了得?況官無大小,都是為朝廷效命,為皇上盡忠,只要能為皇上盡一份綿薄之力,那便是墨蘭,即是周家的榮幸。娘怎可因此生了小覷之心?更何況墨蘭的官職是御口親封。這番話若給旁人听了,還以為娘對皇上的聖明有所懷疑呢?‘
‘再則,從六品確是芝麻大的官兒不假,可在不過巴掌大的西園縣,比墨蘭大的官兒,一只手掌都能數得過來.官大一級壓死人,莫怪墨蘭無禮,娘,墨蘭的今時不同往日。就算是這屁大的官兒,別說爾等布衣,就算是縣太爺見我,還得客氣行禮。娘,我知道,縣太爺還是相公的舅爺吧?娘若不信。大可去問問。‘
墨蘭的話絲絲入扣,語速不疾不緩,李氏連想插嘴都沒有機會,氣得面色發白,雙唇直顫.
好容易等她說完,李氏才一聲冷笑,‘好個了不得的官兒!你的意思,我這做婆婆的倒要給你這媳婦兒日日磕頭見禮?‘
你氣我不氣,墨蘭依舊笑顏如花,‘娘快別這麼說,弄得媳婦還真不好意思。雖說理兒是不錯的,娘不愧是周家的掌家人,禮節方面真是一絲不苟。不過,墨蘭想,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媳婦若受了婆婆的禮,那就真是媳婦不孝了。一家人的,娘,要不,這禮就免了罷?外人問起,墨蘭也就以孝字解釋便了.‘
‘你,你個……‘李氏哆嗦著雙唇,半晌才咬牙低吼,‘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我,……我打死你‘
李氏邊吼著抬手.
墨蘭雞湯一手端得離身上遠些,一邊清清喉嚨,作勢將官服的前襟下擺撫撫.
李氏的手僵住,眼里映入一片墨綠。這……可算毆打朝廷命官?
周舫之只是目不轉楮的看著墨蘭。
面對李氏。她過去畏之如虎,只知唯唯諾諾暗自抹淚。如今卻知道據理力爭,保護自己。看在周舫之眼里,嬌弱的墨蘭也有幾分英氣。
這樣的墨蘭。他怎麼也不能放!周舫之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算娘再像上次一樣逼迫都好,這一世,他都不能再將她放開!
可李氏畢竟是他的娘親。看她給墨蘭堵得臉色發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手揚在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周舫之十分不忍。忙上來拉住她的手打圓場。
「娘,別生氣了。雞湯都涼了。難為墨蘭一片孝心,以後,以後她定會做的好。」
周舫之邊說邊拼命沖墨蘭使眼色。
墨蘭笑著將碗湊近李氏面前,「喝湯。娘。侍候您喝完我才好去花田呀,晚了要記名罰俸的呢。」
周舫之也在旁催促。
李氏這才勉為其難的喝了一口,一股又苦又腥又臭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開來,根本沒法下咽,接著就「 」的一大口吐在錦被上。
李氏瞪著墨蘭手中的那碗湯。剛才沒仔細看,現在看才發現她手中的雞湯腥味刺鼻,原本應該金黃清澈的湯頭,上面竟飄著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
李氏不由又是一陣惡心,「你這什麼東西。想毒死我?」
墨蘭委屈的看著湯,道,「雞湯啊,為了弄這只雞,我費了好大功夫,娘這麼說。墨蘭真是傷心。」
朱櫻湊過來瞧瞧,試探的問道,「二女乃女乃,雞……可有去肚腸?」
墨蘭搖頭,滿臉霧水,「不是殺死就好?還要……去什麼……肚腸?」
朱櫻又看一眼泛著黑油的雞湯,一陣反胃,差點嘔了出來,
「應該……沒關系吧?」墨蘭猶豫著看向李氏,將碗又伸了過去,「這雞是特意為娘買的,說是吃雜糧的,很干淨,而且,我真沒時間再弄了,娘又是非喝不可的。要麼,娘就將就一些?明兒個我記得了,要去肚腸。」
李氏又是一陣惡心干嘔,過後大怒,伸手就去撥湯碗。墨蘭卻像料著她有此著似的,抬手躲過,李氏發瘋似的伸手再打,墨蘭才想躲,誰知李氏竟掀翻了雞湯。
而不湊巧的,那碗雞湯正被墨蘭舉高。這一打來,墨蘭手一歪,不偏不倚的,雞湯自李氏的頭上澆了下去,糊了她一臉,然後再順著下巴,滴滴答答的,滴到錦被上。
李氏不敢想信的低頭看看,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娘!」周舫之先反應過來,推開墨蘭就來扶她。
油乎乎的雞湯糊了她的眼楮,什麼也看不見,李氏只感到面上又難受又難聞,大叫一聲,沖著墨蘭的方向又踢又打,「滾,滾,快滾!真想逼死我啊,」
打不著墨蘭,李氏只得沖著錦被一陣亂撲,結果將錦被上的湯撲騰起來,又濺了自己一臉。
這時周舫之正好來扶,李氏抓著他的手臂大哭,「兒啊,舫之啊,娘沒法兒活了,休了她,休了她啊!要不,娘死給你看!」
周舫之無奈的沖墨蘭一揚下巴,「你先出去吧,去花田要晚了……」
墨蘭點頭,起身行禮,相對于李氏的抓狂,她就顯得極為從容不迫,「娘,那我出去了哈,您好好歇著,哦,雞湯,一會要喝,廚房還有。」
「滾!」李氏又是大吼,听得墨蘭應下走開,李氏的情緒安靜些許,摟著周舫之抽抽答答。
誰知,墨蘭這時卻又轉了回頭,在床前跪下磕頭,「對不住了,剛才忘了件事,忘給娘請安。墨蘭給娘請安,願娘玉體安康,心情舒暢。那麼,我去花田了,娘,您好好休息,哦,中飯自備,晚上我會盡量趕回來替您做晚飯。若是趕不及,娘,你要麼等等,要麼,就喝些雞湯墊墊肚子.」
「滾,快滾!」李氏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終于又暈了過去.
出了周家大門,墨蘭放聲大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杜鵑不敢像她一般大笑,只得將下唇都咬得滲出血來。
「解氣吧,杜鵑?」直到近玉壺山,墨蘭想起這件事來,還在笑,「她不是要喝雞湯麼,我就日日變著方兒給她進補!」
杜鵑就跟著笑,看墨蘭這樣,她懸著的心總算落地。
遠遠的,朝陽之下,一個眼熟的身影落入眼瞼,墨蘭收笑,忽然有了想掉淚的沖動。(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