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喜歡上在這個小小的舞台上唱歌,整個暑假,我樂不思蜀地沉溺在這些歡呼和掌聲里面,毅然推遲了回家的時間。我用了白天所有的時間,選歌,練習,我試著研究不同的風格,我甚至去專門報名參加了一個聲樂的短期培訓,就像投身到某種偉大的事業中去一樣,我充滿了義無返顧的干勁。
閑下來的時候,會過去和那個年輕英俊的酒保學著調酒,最喜歡研究那些五顏六色的酒,仰臉對著酒保感嘆,這長得也太像某種化學試劑了。或者和景柯學彈貝斯,然後在一個完整的和弦彈完之前,理所當然地嚷嚷一句「哎呀我的手指好疼」,然後在景柯氣急敗壞的眼神中,撇下手中的琴逃離現場。
還有那麼一些時候,會湊在一臉安逸修剪花草的路昊文那里,听他說說關于「愛麗絲的花田」的一切。
路昊文很年輕,嚴格來說,算是一個富二代,大學沒有畢業,就堅持要為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漂洋過海,那個女孩叫**麗絲,是個孤兒,英格蘭德文郡人,路昊文一直沒有取掉自己桌子上那張照片——里面是金發碧眼,洋女圭女圭一般的愛麗絲,笑容明媚到刺眼。
「她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路昊文一邊澆花,一邊說,「我也許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本事,那時候,一直沒有意識到,我揮霍著父母給我的一切,用這些本來就不屬于自己的資本來,想要取得她的歡心,她的中文不太好,但她總司會在看到那些昂貴的禮物後,皺著眉頭,用生硬的英文對我說‘昊文,這是不對的’。可是我怎麼會理會那麼多,只是不停地想,為什麼別的女孩子見到就會眉開眼笑的lv或者d&g,在她的眼中卻看不到欣喜,我挖空心思卻不得要領,我以前有過那麼多女朋友,可是沒有一個,像她這樣,讓我頭疼。」
路昊文的臉上帶著寵溺和對往事的追憶,說︰「可是,她總是會說,如果我願意帶著她一起在天氣好的周末去公園曬太陽,她就會很高興。那時候,我總是會想,不購物,不吃飯什麼的,曬太陽?多浪費時間啊。」
「後來呢?後來呢?她和你一起來中國了嗎?」我興奮地追問著。
路昊文沒有抬頭,專注地用剪子修著那些草,說︰「後來,她得了病,重癥肌無力。」
「她很喜歡花,她總是對我說,她想要嫁給一個花匠,有自己的花田,這樣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個生機盎然的花園,有蝴蝶和蜜蜂飛舞,很治愈,然後再有了自己的愛人,整個生活就都圓滿了。」
「我在德文郡,一直陪著她,可是沒能在她臨終前給她一個她想要的花田,我賠上時間,精力和錢,我沒能留住她。」
「我是眼睜睜看著她離開的,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面,失去溫度,變得冰涼。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近的距離,看到死亡,明白什麼叫做無可奈何,我知道,我再也不會有機會,見到這樣的一個女孩子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在對我說‘天氣不錯,好想曬太陽’,她還在微笑。」
路昊文輕輕用力,拔出了一邊的雜草,說︰「我想,或許我可以當一個花匠。」
愛麗絲的花田,大廳里面,所有過道的兩旁都栽種著精心修剪過的花草,排列很整齊,常年都彌漫著花香的味道,這里沒有雇佣專業的修剪工人,只有路昊文,這里的老板。拿著自己手中的剪刀,不厭其煩地修整那些枝葉。
我也低頭看著他手中剛剛剪過的那支花,詞窮了,找不到話說,他飛快地用帶著草汁腥味的手在我臉上抹了一下︰「走了丫頭,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