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阿姨,你會不會怪飛飛撒謊騙你呀!?」自知犯了錯的飛飛垂著小腦袋,一雙烏亮的大眼楮小心翼翼的瞟著蹲在他跟前的安雅。
那一跤他就是故意跌的,自然控制了力道,雷聲大雨點小,身上是一點兒傷都沒有。
安雅揉了揉他的腦袋,她並不笨,在瞧見飛飛身上沒有傷口之後,稍一想想就知道這孩子打的主意了,私心里,她甚至有些感謝他的小動作解除了她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會,你沒事兒就好。」她笑笑,起身坐到他邊上,猶豫了一會兒,狀似不經意的問起︰「我听朗朗說你去看你小叔了?他……沒什麼事兒了吧?」
安雅垂著頭,沒有去看飛飛的眼神,她是怕自個泄露了真實的情緒,但心里頭的急切也只有她自個知道,她迫切想知道楚帆的情況。
飛飛垂著的小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他偷偷瞟了眼安雅糾結不安的側臉,心里頭終于有了明確的判斷。
小叔果然說的沒錯,其實童阿姨心里裝的一直都是他,只是誤會導致兩人分開而已,既然如此,只能成全兩情相悅的人,何況這個從天而降的二嬸實在太稱他心了,他只能對不起俞叔叔了。
想到這,被楚帆教過一番的飛飛裝模作樣的憋著嘴,一臉懊喪的將腦袋埋的更低了,隱隱間還能听到他若隱若現的梗咽聲。
「怎麼了?難道很嚴重?」飛飛‘哀痛’的小模樣,儼然就像他小叔已經回天乏術了,這可把安雅徹底嚇懵了,她面如土色地問道,聲音顫抖的不成樣。
哈哈,小叔的殺手 奏效了,他已經萬分確定,童阿姨鐵定肯定一定就是他的準小嬸了。
做戲做全套,飛飛小小抽泣了兩口,沒有出聲,一直搖著小腦袋,嘴里依稀還有淡淡的嗚咽聲,好不可憐。
「飛飛你別哭,你先說,你告訴童阿姨,你小叔……他他他……難道……」安雅完全懵了,光看飛飛的反應她就不敢往下想了。
「童阿姨……」一直垂著腦袋的飛飛突然大哭一聲,在安雅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倏地撲進她懷里,小腦袋緊緊的埋在安雅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童阿姨,如果小叔死了我該怎麼辦啊……」
「死了……怎……怎麼辦!?」安雅手足無措,恍惚的念著,慌的語無倫次了。
噢!他好有罪惡感啊,把童阿姨嚇成這副模樣,飛飛伸出小胳膊,緊緊抱著顫抖不止的安雅。
他好擔心小叔沒事兒,童阿姨會出事兒呀!
「你是說,你小叔他已經……」她已經說不下去了,那個噩夢一樣的字一蹦進腦門,淚水就跟事先說好了似的涌上眼眶。
對啊,楚帆死了,她又該怎麼辦!?從沒有考慮過的問題一想起竟是那麼刺骨,那個男人,一直在她心中神一般的存在著,高大強悍,無所不能,仿佛天塌了都會被撐住,他怎麼會死,他怎麼能輕易死掉!
她緊緊按著飛飛的腦袋,強忍著紅透的眼眶不讓小孩子看到。
「童阿姨……」飛飛擠了擠,硬要抬起頭來,安雅胡亂抹了一通眼眶,極度牽強的扯起嘴角︰「怎……怎麼了?」
「童阿姨,你哭了?」罪惡感好像更重了,飛飛很努力壓下一臉的愧疚。
「沒有沒有,有髒東西跑到眼楮里了,一會兒就好了。」她回過頭去,作勢揉眼楮,卻越揉越濕。
飛飛抿著雙唇,聲音低低的開口︰「其實……小叔他不會死的,醫生說了已經保住命了,現在還在危險期,我好擔心他會真的出事了。」
一句話,讓安雅頓時像顆被戳破了的氣球,瞬間便松了下來。
她非得用很大很大的力氣才能壓下喉間那陣喜悅的歡呼,楚帆他沒事兒,他不會死。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你不要擔心,你小叔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拍了拍飛飛的小臉,安雅溢開笑臉,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現在的表情有多麼的開心,說出的話更像在安慰自己。
飛飛垂下眼瞼,那烏亮的眼底掠過一絲悄悄的暗喜。
「對了童阿姨,這個禮拜六,大家都有事兒,好像沒人去照顧小叔,我想我剛好放假,就去看看小叔,你陪我一塊兒去好嗎!?」
沒人照顧!?這麼嚴重,都差點丟了性命,居然沒人照顧!?心頭上,沒來由的騰上一股火來,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家庭,這麼無情,就算公事兒再忙,抵得上親人的性命嗎?
但,就算再氣再惱,這會兒,安雅可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她牽強的笑笑,推拒道︰「對不起哦,童阿姨這個禮拜六還有事兒呢,可能不能陪你去了。」
「這樣啊,沒關系,那我自己去好了,可憐的小叔,傷的好嚴重啊,希望他早點度過危險期。」飛飛轉頭望向遠方,狀似吶吶自語著,小眼神可時刻都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安雅的神情。
而被人‘算計’了安雅,還沉浸在自個的緊張思緒中,完全沒注意到飛飛竊喜的表情。
安雅抿緊了女敕女敕的唇兒,心里頭已經有了打算,星期六是吧,既然都沒人,她遠遠的偷偷看一眼,確定他真的安然無事就回來,絕對不會打擾他的生活的!
「飛飛啊,要不這樣吧,既然你這麼擔心你小叔,阿姨禮拜六早上熬些補湯給你帶過去吧,不過你不要說阿姨煮的,就說是路上買的,好嗎?」
「好呀!」聰明的飛飛自然不會開口問為什麼,搞不好把童阿姨問急了連補湯都沒了,小叔還不拿他是問。
*
銀白轎車平穩的停入車庫,俞昊月兌下外套開門進屋。
俞家大宅一直都很空曠,除了管家和幾個打掃做工的下人,基本就沒啥人了,而且父親常年在外辦公,嫌少有時間回家,這屋子也只有他常住而已。
拿著外套正準備上樓洗個澡,身後突然傳來叫喚聲。
他略怔,轉過身來,父親正披了件黑色外套站在書房門口,模樣有些疲累︰「到書房來一下。」
「好。」
他將髒掉的外套遞給下人,轉身進了父親的書房。
俞鳴宏已近五十,身形不似兒子頎長精瘦,他體格健壯,個頭也大,坐在那里不說話,倒也能給人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只是那張方正的面孔上,依稀能看出幾分病弱的蠟黃和難以言喻的陰霾。
他靠著身後的皮椅,襯著房內不算明亮的光線,打量了一番兒子刻意裝飾過卻頗為狼狽的形象。
黑眸微眯,他沒有多問,開口說起了另一件事兒︰「楚帆的傷怎麼樣了?」
「楚爺爺那里得來的消息,已經沒啥大礙了,正在觀察期,我明天上醫院去看看。」
「嗯!」俞鳴宏淡淡的應了聲,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俞昊凝眉抿了抿唇,猶豫著開口︰「爸,你不去看看嗎?」
「你代表我去就行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俞昊已經記不清了,總感覺父親的態度一年比一年涼薄,那個有恩于他們俞家的楚爺爺在他們自立門戶出去的那刻,依舊時時刻刻牽掛著他們,怕他們生分,每年過年過節都會催他們回楚家團聚,完全將他們當成自家人,他不敢忘記這麼多年的恩情,對楚家的每個人都充滿了感恩。
可父親卻像是忘了一般,忘了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忘了最難熬的時候,是楚爺爺伸出了援手,甚至忘了他的前程名祿有大半是楚爺爺為他爭取來的。
楚爺爺的壽辰他借病不去,楚家發生爆炸事件以來,已經過了好幾天,父親今天還是第一次問起,那神情儼然像是一件擱置許久無關緊要的事兒,敷衍的帶過,這樣的涼薄,這樣的冷清,讓他滿腔的話每每都幾乎月兌口而出,卻生生忍下了。
俞昊點點頭︰「我知道了,爸你自己注意身體。」
他知道,父親的身體在模滾打爬中也在每況日下,可是他知道,有些話他說了父親也未必听的進去。
正準備轉身出去,父親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從身後再度傳來︰「作為男人,想要的女人就該不折手段的去爭取,只有強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腳步頓了幾秒,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捏到了一塊兒,俞昊沒有說話,徑自走了出去。
父親真的變了,那個剛正不阿,鐵血英雄,他打小就崇拜的父親,連片影子都看不到了。
官場爾虞我詐,略施手段鞏固地位並不為奇,只是有時候名利隔著人心只有一紙般薄,一旦捅破就回不了頭了。
而對于這輩子第一回也可能是唯一一回真心愛上的女人,不折手段不是他的宗旨,他不是父親,他只想靠著自個的努力和真心打動她,六年都過去了,他願意再等,哪怕那個強勁的對手是他最親的兄弟!
俞昊轉身上了樓,將口袋里的戒指拿出,仔細謹慎的放到抽屜最里層,然後轉身往浴室走去。
腳步抬起落下,就在跨進浴室門的時候,一向敏銳的感官和職業嗅覺讓他瞬間頓住,他倒退兩步,停在門口的文件架前。
通常,一般的文件他都在書房辦公,但幾份要緊點的,他直接就放在自個的臥室里,以方便隨時查看。
修長的指尖飛快的一掠而過,停在一份藍色文件夾上,他探手,將藍色的文件夾取出,沒了遮蔽,里頭赫然出現一份黑色的隱秘文件,用加密的文件夾鎖著,上面沒有任何標簽,這是他刻意放的,拿外頭無關緊要的文件作為遮擋。
而這份藍色的文件正是楚帆和他一力秘密在調查的禁藥事件,因為觸及的關系面廣,內幕又復雜,而且沒有充足的證據,在還沒有確定其中的污水有多深之前,他和楚帆都有了共同默契,必須高度保密。
他凝眉望著,天生敏銳,加上工作的磨礪,感官早就超于常人,即便再細微的變動,也逃不過他的眼楮,黑色的文件夾沒問題,但是外頭用于遮擋的藍色文件夾卻是原來由他一律擺放向右傾斜的角度變成向左傾斜。
他不會相信一個封閉的房間內,會由環境外力造成的變動,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動過他的東西!
恰好這個時候,管家上來收髒衣服,他狀似不經意問起︰「我不在的時候,誰進過我的房間嗎?」
「沒有啊,少爺!」管家遲疑的愣住,以為丟了什麼東西,緊張的問道︰「少爺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
「沒有別擔心,你下去吧。」
「好好!」管家抱著衣服,一臉狐疑的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