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個大牛皮紙袋從天而降,狠狠摔在偌大的辦公桌上。舒駑襻
正專心埋首辦公的韓惠伊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對上了兒子那張沉凝森寒的面孔。
「解釋!」冷如冰錐的兩字從喉間溢出,楚帆極力壓抑著翻騰的情緒,強硬的扯著最後一絲理智,想听听眼前這個他所謂的至親怎麼自圓其說她干出的傷天害理的齷齪事兒。
韓惠伊有些懵然,但聰明的腦子翻轉的迅速,她放下手中的辦公文件,拿起眼前的牛皮紙袋。
一大摞紙張從牛皮紙袋中散落出來,全是一些監控記錄的復印件,黑白的畫面有些模糊但還不至于看不清。
人行道上,血肉模糊的男人奄奄一息,縴瘦的女人趴跌在一側,四周圍滿了行人,黑色無牌照的轎車飛馳而去,留下罪惡的車影。
拼湊起所有紙,輕而易舉就能判斷出,這是場肇事車輛撞死了人之後直接逃逸的案發現場。
而畫面中的縴瘦女人正是童安雅。
可這一切,跟她有什麼關系?韓惠伊仍舊沒搞清楚兒子的怒意和來意究竟是什麼?
「怎麼?證據確鑿說不出來了?」高大的身軀繃的死緊,冷眼望著眼前的女人。
多好的母親,多麼的用心良苦,自導自演了一場好戲,不僅扼殺了他們的感情,還讓安雅不得不恨他,親手簽下斷絕書,就連後路都斬殺的如此干淨,她得有多大的狠心才能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兒。
親手殺了她父親的女人是他的母親,難怪她能走的那麼決絕,他簡直無法想象,當時的她抱著是怎麼樣將死的心情毅然離開,他們該以什麼樣的心態面對他們的感情,他們的未來。
他閉上眼楮,腦海中瞬間便能聯想出那幕灰暗。
他從來不知道的錐心之痛,她卻承受了六年之久,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的親生母親。
「你到底想說什麼?」韓惠伊凝眉望著他,被兒子的舉止弄的一頭霧水,但隱約間,她依舊嗅出了一絲不對勁兒的味。
「事到如今,你還能若無其事的裝的這麼無辜,媽,你太可怕了!」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裝無辜?有必要嗎?我做了什麼要裝無辜?」韓惠伊一臉不可理喻,恍然間,她似乎明白了那麼一些事兒,神色驟然冷了下來︰「不要什麼事兒一扯到童安雅身上,你就變的神經兮兮,她爸爸被車撞死,這也是她自個命不好,你張口就把這種死人的罪名編排到我身上,是兒子該做的事兒嗎?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內疚?簡直荒唐!」
楚帆冷然的上前一步,直接抽出最底層被壓著的一張紙甩到韓惠伊跟前︰「看清楚了,這個人是誰!」
紙面上的角度恰好拍到了肇事司機的臉,雖然有些模糊,但只一眼,韓惠伊還是在瞬間便認了出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六年前一直跟隨她身側的助理兼私人秘書--杰森!
眾所周知,杰森只听從她一個人的命令!
韓惠伊立刻從椅子上騰的站了起來,她氣的不清,嗓音都提高了不少︰「我再說一遍,這件事兒跟我沒有關系,杰森六年前就離職了。」
那氣急敗壞的模樣更像是被戳破了一件丑陋的事實而惱羞成怒。
比起擺在眼前,有證據有動機的事實,他不會蠢到去相信那薄弱的毫無說服力的巧合。
而且,石頭的第一手資料調查結果,這輛肇事逃逸的車輛不是無意撞人,而是蓄意謀殺。
其對象不是童伯父,根本就是安雅,童伯父只是為了救女兒才成了代罪羔羊。
正是這樣,他更加無法原諒,而安雅的痛遠比她自己被撞死更要鑽心千倍萬倍,他簡直無法想象,他居然有這麼喪心病狂的母親,為了控制他的人生達到她的目的,連殺人的事兒都干出來了。
「這件事兒石頭已經著手調查,如果證據充足,會有法律制裁你!」他狠狠吐字,深雋的黑眸痛和恨交錯,冷哼一聲他甩手離去,不再留在這處處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空氣里,連留下的最後一眼都冷到了極致。
韓惠伊頭一次發現一件事情的嚴重性,她知道兒子不是在開玩笑,他已經把她當成了一個徹底的劊子手,他的恨意那麼明顯,比起楚揚死的那一年,這回更讓她心驚膽寒。
她低下頭,附在辦公桌上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入眼的全是一片紛雜的圖片。
血泊、痛哭、死亡、黑暗……
她覺得頭痛欲裂,顫著手從桌上拿起手機,盯著最近的那張紙上那熟悉的面孔,冷聲吩咐︰「想辦法在最快的時間找到杰森!」
掛了電話,她頹然的倒坐在皮椅上,身心俱疲,睜眼閉眼間,浮現的全是六年前童安雅簽下斷絕書離去時的那絕望死寂的模樣。
京都一處高級的住宅區外,一輛全封閉式黑色轎車緩緩駛進嚴防把守的大門,站在門口的護衛敲了敲車窗,對陌生車輛臉上掛起了職業性的警惕感,車窗緩緩搖下,只到三分之一便停住了,司機帶著寬大的墨鏡,又遮擋著大半張臉,根本看不清是何人。
「先生,請出示證件。」
從狹小的車窗空間中遞出來的一張金色卡片,護衛瞥上一眼,頓時嚇的全身一悚,趕緊將門打開。
車輛行駛到最靠偏區的一幢**的兩層純白色歐式別墅前停了下來。
帶著墨鏡的司機率先下車,恭敬的打開後車座,讓一身黑色風衣,帶著一頂黑色圓帽的男人下車。
男人的行裝太過低調,而且帽子壓的很低,看不清臉,一看就是刻意裝飾過不想引人注意。
「在車里等著我。」男人低聲吩咐。
「是。」
跨進歐式別墅,黑衣男人熟門熟路的穿過大廳,轉過兩道回廊,走進一間偌大的書房內。
書房非常大,且裝飾的肅穆嚴謹,辦公桌前還堆著厚厚的一疊公文。
男人的腳步並沒有就此停下,他回頭,先將書房的大門給關上,然後走到書桌前,按著書桌上那尊厚重的雕塑物,一只金色的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雄鷹使勁一轉。
佔據了一面牆的書架突然從中間往兩邊橫了開來,掩在帽子下的唇角揚起一絲笑痕,他踏步往里走去。
身後的書架立刻自動合上了。
書架後頭是個石室,雖然極度隱蔽,卻不見簡陋,石壁被打磨的十分光滑,而一條進去的回廊上全都點滿了水晶吊燈。
白晝般刺目的光線照的整條回廊不見一絲黑暗,但走到盡頭時,前頭乍然出現了一道沉重的金屬門。
男人推門而進,帶進些許光線,但回身間,他就迅速給關上了。
因為他深知,坐在石室里的男人不喜歡在談事兒的時候與人面對面,這是他們合作多次深知的規矩。
整個石室內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但黑衣男人幾乎一進門,就能察覺出男人那股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來了!」黑暗中,傳來一絲暗啞的聲音,伴著一絲輕喘。
「嗯!」黑衣男人挑眉,听出那絲代表病弱的聲音,沒有點破,邁開步子,在黑暗中也能行走自如,站定在一方桌子前。
「下個月從中非有一批貨要進來。」
「什麼貨?」
「有女人,也有藥,還有槍藥!」
「這麼多?」男人的話尾有絲揚高︰「貨太多,比較棘手,而且現在查的緊。」
「你不是馬上又要升遷了麼,想必這點兒小事兒應該還不是問題吧。」黑衣男人輕笑一聲,拋出更大的誘惑︰「而且這次的利潤極高,一旦事成,你可以拿到百分之二十。」
對于這些非法違禁物的利潤一向以天價來比擬,百分之二十已經是個難以想象的數字了,黑暗中,男人靜默了許久,黑衣男人也陷入沉默,似乎知道男人在考慮,也打算等著他考慮完,而且非常自信答案是自己想要的。
果然,半晌功夫,男人的聲音傳來︰「半個月後把貨運出來,還有,我要先拿到百分之十。」
絲毫不訝異男人提出的條件,黑衣男人幾乎沒做思考,非常爽快的應下︰「好。」
「我還有一個條件!」
黑衣男人挑眉︰「你說。」
黑暗中,男人將一張照片甩在桌上︰「他是楚家長孫,我要他在最快的時間內消失在世上。」
黑衣男人摩挲著下巴,撈過桌上的照片,捏著那光滑的邊角,開始討價還價︰「可以,但利潤降百分之五,你知道,悄無聲息做掉這個男人也很棘手。」
楚家長孫,在刀口舌忝日子的他也略有所聞,最年輕的少將,最強悍的特種兵,有著最精銳的判斷和高超的身手,接近他都是一個困難,何況殺了他。
男人沉吟了一會兒,開口應下︰「沒問題。」
兩個小時後,黑衣男人從石室內出來,熟門熟路的走出別墅,他壓低帽子,坐進等候在門口的黑色封閉車內,車輛如來時般緩緩駛出這片高級住宅區。
早上剛到幼兒園,安雅才突然想起,忘記將兩個孩子的營養女乃帶出來了。
孩子們正在長身體,她也沒有很好的條件給他們進補,前不久附近的一位受過她幫助的老太太的兒子開了個送女乃公司,老太太非常熱情,說是喜歡兩個孩子,每天早上非要給孩子們送營養女乃。
她不好推辭,只好應下,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兩個孩子確實需要多補充點營養,但是每個月她照例還是將錢結算給老太太的兒子,她不喜歡受人恩惠,而且人家賺錢也不容易,一來二去的,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不再推辭來推辭去了。
騎上自行車,跟園長交代了一聲,她準備回家將營養女乃拿過來。
沒想到才出院門,就被銀色轎車給擋住了。
安雅目瞪口呆的望著俞昊從車上下來,然後迅速將她的自行車停到一邊去,一句話也沒有就拉著她坐進車里。
「俞昊,你做什麼?」安雅被他一系列沒頭沒腦的動作弄的一頭霧水。
俞昊瞅了她一眼,俯身將她扣上安全帶,完了之後手卻停在她腰側,遲遲沒有直起身來。
「俞昊?」他的異常沒來由的讓她擔憂︰「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帶你去個地方。」車啟動,在兩人的靜默中離開。
剛來幼兒園的飛飛恰好看到車輛遠去的背影,他瞧了眼被停放在不遠處的自行車,心里咯 一聲,急著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楚帆。
前兩天,和小叔說開之後,他就從童阿姨家里搬出來和小叔住到一塊兒去了,這幾天老在童阿姨和小叔之間來回跑鬧騰著,明為聯絡感情,實則是作為小叔的狗頭軍師,為他時刻探測軍情來著,力盡將童阿姨納為小嬸行列為最終作戰目標。
這會兒,敵人都打上門了,城門守不住了,飛飛趕緊呼叫小叔這個主力軍。
沒有想到的事兒,小叔在接到電話後居然出奇的平靜,甚至讓他不要再盯著童阿姨的舉動跟他匯報。
這是咋滴啦!?還沒開始就宣告陣亡,還是出身未捷身先死?飛飛掛了電話,一肚子郁悶小叔的行為。
其實讓童阿姨成為他的小嬸,也是他的終極目標啊,小叔要放棄了,難道他也要就此放棄?
進了幼兒園,跟園長女乃女乃還有樂樂和朗朗待了一會兒,他心情沮喪的上學去了。
車輛圍著京都繞了一大圈,停在了一個全是雙雙對對情侶行走的噴泉廣場邊。
俞昊細心的為她解開安全帶,帶著她下車。
廣場上圍著很多人,全是一對對的男男女女,好像在慶祝什麼,廣場中間還搭起了一個簡單的t形台,台上四周擺滿了氣球。
俞昊拉著她到一處由兩張桌子並到一起的簽名台上簽下他們的名字。
到這里,安雅還是沒搞明白要做什麼,直到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走到t台的中間,用那滑稽幽默的音調宣布,馬上就要開始一年一度的‘背起愛向前沖’的活動了。
她才幡然明白過來,俞昊居然大老遠帶著她來參加這讓人哭笑不得的活動來。
活動的規則是,每一對情侶不管男女,只要任何一人背起彼此在最快的時間內抵達一百米長的終點,便能得到獎品,中途摔倒的或者讓背上的人掉下來都要淘汰掉。
最大的獎品是一盒用愛心包裝著的巧克力和一對相擁在一塊的水晶瓷女圭女圭。
禮品都不算很貴重,但是參加的人卻是出奇的多,出奇的活躍,幾乎是主持人剛放下話筒,底下的參加者全都躍躍欲試。
沒人注意到他們這一對的詭異,俞昊側過頭,俊逸的臉上有著她熟悉的笑意,暖暖的,沁人心脾︰「去年路過的時候,覺得挺有意思的,一直找不到伴,陪我玩一次好嗎?」
他的話,他的笑,他的眼,全都讓她說不出一個拒絕的字來,安雅抿著唇,淡淡的點頭。
爬上那不算很寬闊的肩頭,男人的雙臂緊緊的箍著她的腿兒,穩穩的卻沒有弄疼她。
「要走嘍,手圈著我的脖子,要不等會要掉下去的。」俞昊的聲音輕輕的傳來,有著她少見的輕快和俏皮,這個男人也有她沒見過的孩子氣。
四周全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每一個都緊緊的圈抱著彼此,背上的為背著的人打氣加油,還有的直接以吻鼓勵士氣。
反觀他們這一對,越發的拘謹,安雅伸出手,決定跟隨大流,小心的環住俞昊的脖子,兩人的距離在瞬間拉近,彼此的吐息都能輕而易舉的感覺到,她明顯感覺到身下的男人身軀微僵,但很快便笑開了,逗趣道︰「安雅,今個我們一定拿個頭獎回來。」
安雅點頭,也笑了。
主持人走到一側,手里捏著一個哨子,他對著話筒大聲數數,三聲之後,嘹亮的哨子聲響徹廣場。
每一對情侶瞬間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傾巢而出,奮力直跑。
安雅緊緊的抱住俞昊的脖子,在這熱血的氣氛渲染下,她也開始放開,對這情勢既緊張又激動。
「俞昊,快點!」
「我不會輸的。」俞昊回頭沖她一笑,側臉毫無預警的擦過她的女敕唇,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安雅瞬間便從熱火的氣氛中冷卻了下來。
她怔怔的瞧著男人的後腦,還是身上傳來的輕微顛簸感,路途在一步步的縮短,許多情侶都禁不住勞累,摔的摔,倒的倒,剩下的已經沒有幾對了。
恍然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也許俞昊一早就明白,她已經給不了他想要的,唯一能給的就是這一百米的路,一百米的相扶相持,一百米的天長地久,一百米的只有彼此。
眼眶濕濕的,她靜靜的趴在男人的背上,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卻能在細水長流中體會溫暖,多好多美,可對她來說已經是奢侈了。
最後一步跨進終點線,四周的觀眾全都發出激烈的歡呼聲,俞昊放下她,結果主持人給他們遞上來的獎品。
「恭喜這一對小愛人獲得我們‘背起愛向前沖’活動的第一名,為了見證他們這一刻的完美愛情,我們讓這兩位擁吻一個怎麼樣?」
主持人突如其來的提議引起了底下觀眾的熱切相應,歡呼聲,戲謔聲,口哨聲連綿不斷,卻將安雅驚的傻眼了。
俞昊上前一步,接過主持人的話筒,俊臉上掛著平和的笑意,聲線平靜,客氣的說道︰「謝謝主持人和各位的美意,但是我女朋友比較害羞,擁吻就算了,要不然我回去可要受苦了哦,各位諒解啊。」
這樣的理由配上他刻意裝的為難的表情和風趣的語調,讓觀眾和主持人全都捧月復大笑,大家也不再為難他們,拿了獎品之後就下台離開了。
「我送你回去吧。」
「嗯。」安雅點點頭,如來時,沉默的坐進車里,開回幼兒園。
車平穩的停下,安雅正要下車,卻被俞昊叫住,他將那一盒巧克力遞給她︰「獎品,拿去給孩子們吃吧。」
「這是你得的,還是你拿去吧。」
俞昊瞅瞅包裝精致的盒子︰「我一個大男人帶著小姑娘的東西怕被笑話,這樣吧,這個瓷女圭女圭給我,巧克力你還是拿去吧。」
不好推辭,安雅只好拿了巧克力,下了車臨走時,俞昊沖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句,聲音輕的像在自言自語︰「謝謝你,安雅!」
背脊僵了僵,安雅沒有回頭,快步跨進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