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絳唇 202、推心腹

作者 ︰

江宗瑱得知阮芸留下這張價值三千兩的永慶樓銀票時,灰黯的臉色頓時變得明亮起來。他與阮氏老太太算起來也是幾十年的老熟人了,知道此番她肯放阮蕙到揚州已是不易,竟還作出「一擲千金」的氣勢來,與她素日睚眥必報的脾性可謂是大相徑庭了。

江宗瑱不作它想︰除了蘇家,別人斷不能讓阮老太太作出這樣的改變——這個蘇家,世代書香,歷朝勛貴,當然有理由成為無數人追捧與巴結的對象,阮家自然也不能免俗。在阮老太太的眼里,阮蕙已經是蘇夫人娘家的外甥女。這樣親近的血緣關系,如果利用得當,不論是名譽還是地位,阮家都可以大進一步。

如此說來,形式對阮蕙已經是大大有利。

老人的情緒也感染了阮蕙。她望著江宗瑱微微發光的臉龐,心里隱隱也有些歡欣。不管阮老太太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對自己有多麼苛刻,眼下這張永慶樓的銀票透露出來的信息,都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阮老太太對自己的態度已經開始發生改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令阮老太太發生這樣的改變?

而這種轉變,是福是禍,她暫時也無法判定。

阮蕙腦中似有什麼閃過,讓她直覺與此事有關,可這靈光稍縱即逝,再想抓住,已煙消雲散。

江宗瑱雖然看不見阮蕙的神情。卻也知道她心中所慮,不禁笑道︰「你先前說隨羅賢志進阮府的那個小廝與蘇夫人的兒子蘇定十分相像?」

阮蕙心知江宗瑱此問必有深意,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隨即肯定︰「是。蕙兒自認眼力不差,那小廝……十有**就是蘇家的二少爺。」

「這麼說來,蘇夫人先前並沒有完全相信我信中的話,而是讓蘇定進府打探出你的情況後才有了此後的阮府之行?」江宗瑱似是詢問阮蕙,旋即又自言自語地回答了自己的問話,「應該是這樣了。羅賢志名揚天下,豈會被你姐弟倆的小伎倆所蒙敝?蘇家自然要借他之手來探虛實了。」

羅賢志來阮府為她姐弟倆診脈。卻是阮老太太的主意。阮蕙心里暗忖。由此可見,蘇家的計劃更是滴水不漏了。

見阮蕙點頭,便又問道︰「是不是自羅賢志替你們診過脈後,你祖母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

阮蕙重重地「嗯」了一聲。

「這就是了。蘇啟明想必是看了我的信之後便想出這招。」江宗瑱不由得笑道︰「如此說來,阮老太太原先還真當你們姐弟是病的傻的了。」

阮蕙卻不以為意。就算真是病的傻的,畢竟血濃于水,也應該時常去看一看呀!只有冷面無情的人,才會置嫡親的骨肉于不顧。當然,江宗瑱情況特殊。又另當別論。

江宗瑱卻像知道阮蕙心思似的,招手讓她在身邊坐下。向她解釋道︰「你祖母到底是婦人之心,又最量窄,當年我與她因你母親之事大鬧了一場,她哪有不記恨的?況且你母親自打進了阮家的大門,連一聲‘母親’也不曾叫過,她又怎會不耿耿于懷?對你姐弟倆個……難免就疏離了些,後來你們又病的病傻的傻,加上李氏刻意奉承,她自然就更不將你們放在心上了……」說著輕嘆一聲。「人無完人,誰能無錯?更何況她還是你嫡親的祖母?她既然有心贖過,往後必定會對你姐弟有所不同,我們也別苛求太多了……」言下之意,竟是既往不咎。

阮蕙抬起眼瞼,清澈的雙眸里隱含一絲不甘︰「只是……一想到母親和蒙兒,蕙兒便覺心里難過。」

江宗瑱黯淡的眸子里隱現水光,好半晌。他才低低說道︰「逝者如斯,過去的事,咱們都把它忘了吧!眼下,唯有你和蒙兒的將來,才是最最重要的。」說到最後一句,臉上已有悲慟之色,淚水已潸然而下。

阮蕙這才恍然覺醒。母親的死。是老人心底永遠的傷痛,只不過。在過去與將來之間,老人選擇了將來。選擇了可以讓阮蕙姐弟倆過得更好的方式而已。

可是這樣的選擇,並不代表老人可以完全拋棄過往,並不代表老人可以完全忘記恥辱。

這樣的選擇,卻又代表著老人對阮蕙姐弟的愛。這樣的愛,雖是本能的血親之愛,卻又包含著多少隱忍與辛酸?

「對,唯有咱們的將來,才是最重要的。」阮蕙揩去眼角的淚痕,目光堅定,語氣鏗鏘,一字一句,有著無與倫比的決然。

「好孩子,難得你也能這麼想。」江宗瑱臉上浮現出滿意的微笑,隨即說道︰「蘇夫人既打算讓你結交揚州世家,這幾日,你就好好在家歇息,隨時作好出門的準備。」

阮蕙鄭重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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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阮蕙洗漱已畢,去正房給江家二老請過安,又跟外祖母說起晉陽有趣的風俗,老人听得滿臉笑容,到底還是久病臥床的,只一會兒便又困了,阮蕙辭了出來,抬眼看到東邊的漫天朝霞,只覺心中一片安寧,目光回轉,便落在庭院之上。

這座庭院看來已經有了年分,房屋的瓦片上積滿了陳年落葉,廊下的抱柱顏色灰敗,雕花的朱漆窗扇已呈土黃色澤,圍牆更是多處損壞,灰色的磚頭坦露在外,牆上白漆斑駁,處處昭示著主人的貧窮與寒酸。

她目光微沉,看到牆邊開闢出一塊狹長的菜地,綠油油的很是打眼,為這沉悶的庭院增添了幾分生機。

這樣的江家,與她的想象簡直是天壤之別。這樣的江家,又拿什麼去幫助她,讓她姐弟倆個完成華麗的蛻變?

這件事,也許是她錯了,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可除此之外,她別無它法。

她知道,江老太爺也是深明此理。所以,他才會暗示——蘇夫人會幫她,才會把其中的利害跟她明言。

想到蘇夫人那雙洞穿一切的眼楮,不知為什麼,阮蕙竟微微生出一絲懼意。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她花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心思,忍了多少委屈,好不容易才在柳媽媽的幫助下與江宗瑱取得了聯系,好不容易才像禁錮的鳥兒初獲了自由,難道就要這樣白白放棄?

自己倒也罷了。可柳媽媽這十幾年的忍辱負重、阮蒙把自己當成唯一的親人寄托的無限希望,難道都這樣不著一點痕跡地隨著她的放棄而灰飛煙滅?

不,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能輕言放棄。

就在阮蕙靜靜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樹下沉默時,姚媽媽已從西廂房出來,微微沉吟片刻,緩步走了過去。

她是老太太身邊侍候的人,阮蕙早已吩咐下人要待她如上賓,一應的事情都由隨行而來的瓏兒打理,她也像在敦園的時候那麼清閑。正因為清閑,她更有時間四處走動,和言悅色加上出手大方,很快就博得了江家下人們的好感,當然,也很快打听出許多小道消息。

關于銀票的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卻仍覺有些意外——老太太曾經跟自己提過銀票,卻沒說是這麼大一筆數目。

蘇夫人認了阮大小姐為干女兒,還要帶她在揚州結識權貴,不僅令她感到意外,更出乎老太太的意料之外——老太太雖沒有特別交待,她也明白自己的職責,那就是看好大小姐,嚴密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可是,蘇夫人要帶大小姐出去,自己還能不能寸步不離地跟隨呢?

阮蕙听見輕微的腳步聲,已然轉過頭來,瞧清姚媽媽時,臉上就綻出燦爛的笑容︰「媽媽起來了?」

「大小姐昨夜睡得可好?」姚媽媽的眼楮往她腳下掃了掃,也呵呵一笑︰「您的腳傷……好些了麼?」

「不過是崴了一下,已沒什麼大礙。」阮蕙的大眼楮撲閃幾下,臉上掛著天真無邪地笑容︰「我睡得可好啦!媽媽您睡得好嗎?」。

「好,好,奴婢也睡得好。」姚媽媽滿臉笑容,又與她拉了兩句家常,才將話鋒一轉,「听說蘇夫人……過兩天要帶您出去走動?」

「是啊,干娘說讓我認識一下揚州的貴夫人呢!」阮蕙笑微微地望著姚媽媽,眼底卻隱隱有些冷意。

「這是好事啊!」姚媽媽聞言,臉上的笑意就濃了︰「大小姐真是好福氣,竟得到了蘇夫人的青睞。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也一定會替您感到高興的。」

是嗎?阮蕙心里冷笑一聲,口里卻應道︰「要不,媽媽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有些害怕……」

「奴婢眼不明耳不聰的,只怕……」姚媽媽心下一喜,卻毫不猶豫客氣地推辭︰「還是讓采青姑娘跟著……妥當些。」

阮蕙便懇求起來︰「好媽媽,你就陪我去吧?」

姚媽媽便喜笑顏開地答應下來。

傍晚時分,蘇家小廝茗兒領著一行人馬浩浩蕩蕩來到江家門前,身後還有一輛華蓋馬車,說是蘇夫人請阮大小姐過去說話。

雖然早有預料,卻還是沒想到蘇夫人的動作這麼快。

江宗瑱聞訊趕來,想要叮囑一些什麼,卻良久也沒有張口。

阮蕙倒是神色如常,當著姚媽媽,竟還露出雀躍之態,似是難掩心中得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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