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絳唇 204、坦然對

作者 ︰

次日一早,采青侍候阮蕙梳洗的時候,發現她眼圈青暗,顯然是失眠所致,不免有些擔心。

阮蕙經過一夜苦思,早已拿定主意。梳洗之後便去跟江宗瑱請安,之後祖孫倆促膝暢談了足足半個時辰,直到蘇家的馬車來接,阮蕙才從屋里出來,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給人以自信莊重之感,令采青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因蘇夫人特別說明只讓阮蕙攜帶一人前往,姚媽媽就主動留在江家——那樣香環繞的場合,還是年輕漂亮的采青比較合適隨身侍候。

福永在阮蕙走後不久便騎馬出門,回來已是正午時分,身後還跟著一頂四人小轎。娟娘出去迎了轎中人進門,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精神矍鑠,步履穩健,竟是揚州以診金高昂和醫術精妙著稱的肖郎中。

肖郎中為老太太診脈之後,福永送他出門,竟到傍晚方歸,歸來時滿臉喜色,步伐也比往日更顯輕快。

福永前腳才到,阮蕙的後腳也進了門,一身盛裝滿臉疲憊,不過眼神清明、面色從容,與敦園時那個青澀怯懦的小姑娘已截然不同。

姚媽媽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向江家最小也最沒有心機的灑掃丫頭小紅打听,小紅卻一問三不知。

接下來的兩天,蘇夫人都是坐著那輛翠蓋朱纓八寶車親自來接阮蕙,並讓紫竹精心為她梳妝,愈發把阮蕙打扮得素雅得宜、瀲灩動人。

蘇定自那天送阮蕙回江家後,再不見其露面。

蘇夫人依舊顯得儀態萬方,帶著蘇容和阮蕙每日接見揚州名流的內眷們,談笑風生卻又隱含威儀。令貴婦們肅然起敬,不免對她身邊這一對姐妹花阿諛奉承,盡現攀附之心。

這樣的結果,卻並不是蘇夫人想的。她的本意,是會一會丈夫舊時的同僚內眷,順便在揚州看看能不能給阮蕙找到合適的婆家。不成想揚州終究比不得晉陽。那些所謂的貴婦,根本就入不得她的法眼。

阮蕙也覺得有些疲憊。她前世雖為演員,卻不是十分開朗的性子,本就不慣與人應酬。加上這兩日殫盡竭思謀劃江家的事,更顯力不從心。

蘇定這幾天的低沉,蘇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頭。眼下見了阮蕙一副興味索然的樣子,還道是兩人已互生情愫,更是後悔自己當初的答應蘇定的提議送阮蕙到揚州——要是自己一口拒絕了他。興許就不會生出如今的麻煩來了。

這天宴罷,蘇夫人推掉了一位林大人內眷同看花燈的盛情相邀,阮蕙這才驚覺——竟然已到七夕了!

這天,蘇夫人竟親自送阮蕙回來,還進屋跟江老太爺請了安,當著阮蕙,有意無意地就與他談起了阮蕙的婚姻大事︰「……我原有意把她許給定兒。可定兒這孩子打小被他祖母寵溺慣了,性子驕縱不說。還不愛讀書,終究成不了大器……恐委屈了蕙兒……所以才會認她做了干女兒,以全我愛護之心……等將來到了晉陽,我再為她找個才貌俱佳門庭相當的……」

阮蕙深知蘇夫人之心,當下就鼓起勇氣說道︰「能得干娘愛護,已是蕙兒之大幸……如今外祖父與外祖母兩人疾病纏身,蒙兒也有舊疾未愈,蕙兒心急如焚,又怎敢談及婚嫁?」

江宗瑱此時已絕了與蘇家攀親的念頭,不過還是客氣地表示了感謝之意,末了還言辭懇切地說︰「蕙兒的親娘死得早,年幼時又曾患過重病,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如今有蘇夫人疼她,老朽也就放心了……」

阮蕙的頭也就輕輕垂了下去,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蘇夫人又哪里不明白江宗瑱的心思,當下爽快地答應下來︰「您老人家放心,我膝下就只有定兒和容兒兩個,蕙兒與容兒也甚是相親,必以親女禮之……」此行目的達到,又閑談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大半月。

在阮蕙的堅持下,江宗瑱終于同意動用阮老太太那張永慶樓的銀票。隨後,福永請了工匠對江家的殘垣斷壁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娟娘也買了新出的羅絹綢緞,為江家上下人等都做了兩身新衣,當然,伙食也有了很好的改善。

而原本門可羅雀的江家門前,竟也開始出現各色的小轎——都是阮蕙在揚州新結識的一些年輕貴婦,各懷心思,有想攀親的;有想巴結討好的;當然,也有真心想與阮蕙結交的。

就連江家以前連影兒也見不著的族親也蜂擁而至,紛紛來給江老宗深道喜。

阮蕙來者不拒,一律客氣相待。

一時間,江家這個從晉陽來的外孫女在揚州聲名鵲起,有說其貌美的,有說其嫻淑的,竟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津津樂道的對象了。

這正是阮蕙想要達到的效果。她要讓揚州城的人都知道,江家曾有女兒嫁到晉陽阮家,並且還生了一雙優秀的兒女。這樣,自己離開揚州後,江家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無人問津了。

此時,江老太太的病在肖郎中的精心診治下,已經大有起色,雖不能起身下床,卻也較之前神清目明了許多

江宗瑱自是喜上眉梢,待阮蕙更是不同。

蘇夫人自那日跟江宗深談過阮蕙的婚姻大事之後,對阮蕙更加親近了,蘇容也更是熱情倍至。

蘇定卻悄無聲息地回了晉陽。

不知為什麼,雖然只與蘇定見過兩面,沒有過多的交談,那張似笑非笑的英俊面孔卻已深深烙入她的腦海,再也抹之不去。

事實上,阮蕙從沒對蘇定動過心。可自打蘇夫人流露出阻撓兩人交往的想法後,卻令她倍受打擊——難道自己當真就配不上這個看起來還略顯青澀的少年?又想到當初他隨羅賢志進府、護送她到揚州的情景,反而讓她對他的印象更深了。

十四歲,若是貧寒人家的女兒,只怕早為人母。阮蕙雖是千金小姐。卻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再過兩年,便要嫁為人妻了。

每每想到這里,阮蕙便自我安慰——船到橋頭自然直,是你的,終究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

這一日,江家居然同時收到蘇啟明與阮老太太的兩封信箋。

蘇啟明在信中請他前往晉陽做蘇家的西席先生;阮老太太竟也不約而同地請他等江老太太病愈後北上晉陽小住,以敘舊誼,信中還特意交待阮蕙務必與外祖父母同來晉陽。

江宗瑱拿著這兩封信。雙手微微顫抖,灰黯的眼中竟似有異彩綻出。

事情的發展遠比阮蕙想象的順利,她也激動不已。

阮老太太的誠意固然令人懷疑。可連蘇啟明這樣的大學士都肯相助,那卻是最好不過的事了。如果江老太爺能在晉陽安家,他雖然清高。畢竟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再不濟,也能教教阮蒙,為自己出謀劃策。只是自己力單勢薄,老太爺到晉陽之後必定要處處依靠阮家,倒讓她有些猶豫不決。

在自己所背熟的劇本里,自阮蒙誤食了芙蓉糕早逝之後。阮蕙也被李氏匆匆嫁出,不久便死于丈夫的虐待。而這個丈夫。應該就是那個邵仲平了。可具體的細節,就像被人生生掐斷了似的,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似乎,並沒有蘇家的參與,也沒有江宗瑱的存在。

如今,阮蒙順利過了芙蓉糕這關,阮蕙又認了蘇夫人為干娘,情況已經發生逆轉。

可是,誰也不能預測未來。

阮蕙又怎能肯定自己回到晉陽之後不被李氏匆匆嫁給邵仲平呢?

現在,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應付即將發生的一切了。

不管怎樣,在阮家,她還有阮蒙這個至親的兄弟。他們相依為命了十幾年,早已比尋常的姐弟更加情深意厚,再加上江老太爺,三人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她就不信,他們斗不過李氏。

這一天,娟娘端著滿滿一盤青翠碧綠的葡萄進來請阮蕙嘗鮮,說是自家後院的那架葡萄上新摘的。

娟娘與福永是一對夫妻,據江宗瑱說,他們賣身契到江家,已經整整二十年,十分忠厚老實,可惜的是沒能生個一男半女。福永年輕時還習過幾年拳腳,時常在江家窘迫的時候出去打點零工,從沒提過贖身的事。

阮蕙因此對他們夫妻也心存感激,言語之間也十分客氣有禮,伸手摘了一顆翠綠的葡萄放進嘴里,只覺酸酸甜甜口舌生津,便笑道︰「……外祖父家里,多虧有您和福永叔……」

娟娘連忙搖手︰「大小姐說哪里話?都是咱們做奴婢的本分。」略停了停,又道,「倒是大小姐一來便治好了老太太的病……」

阮蕙不禁笑了,「老太太是我嫡親的外祖母,這些來我不曾前來看她已是不孝,能為她盡一份力,也是我的本分呀!」

娟娘也就呵呵一笑,眼神往外飄了飄,好半晌才低聲問道︰「……听說,大小姐要帶咱們老太爺去晉陽了?」

明知娟娘此問大有意味,阮蕙還是故意笑道︰「是啊!外祖父一生清苦,若是能跟我去晉陽享幾年清福,也算是不枉此生啊!」

「可是……」娟娘欲言又止。

「莫非……外祖父跟您說了什麼?或者,他不想去晉陽?」阮蕙不禁問道。

娟娘聞言,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好一會兒才哽咽出聲︰「老太爺一生清苦,為著婉玉太太的事兒,差點連性命都丟了……如今大小姐出息了,也算是苦盡甘來……可是,他已經這麼大的年紀,身子骨又不大硬朗,眼楮又看不見了,晉陽再好又如何呢?到底比不上自己土生土長了幾十的故土……就算老太爺不想離開,可為了大小姐,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又怎麼會說出不想去晉陽的話呢?」她看了看阮蕙沉靜的臉,又繼續說道,「老太爺雖然不說,奴婢卻是明白他的心思的……這幾天,他在老太太的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總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似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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