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主宅的時候,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中年男人笑著從里面迎了出來︰「修總!」
看得出,他很高興見到修皓,他摟住修皓的肩,親熱地把他迎了進去。
沒有人注意到蘇小米的存在,蘇小米不禁有些尷尬,幸好主宅里面在舉辦酒會,人來人往,到處都是穿梭的侍者和穿著西裝,晚禮服的男人,女人。在這群人中間,蘇小米這個陌生人倒也不會顯得太突兀。
蘇小米看了眼修皓,他已經被人群包圍了起來,他們有的在拍他的肩膀,有的在和他說話。
即使是在一大群熟人中間,修皓的反應還是這麼冷淡,蘇小米看到,他寡言少語,對于他們任何人的話,他都只是偶爾點一點頭。
一股濃郁的香味把蘇小米吸引了過去,她模了模肚子,從上午開始,她就沒有吃東西,現在已經快晚上了,她餓得受不了,連肚子都在咕咕叫。
蘇小米不再看修皓,她開始專注于一旁的食物,反正,修皓走的時候應該會叫上她。
蘇小米拿了個碟子,夾了好幾塊蛋糕,坐在沙發上,慢慢地吃了起來。
圍繞著修皓的那群人剛開始還在大聲笑話,打招呼,說笑,現在也已經安靜了下來,低著頭,好像在談正事。
蘇小米隱約听到他們在說「船」,「黑豹」之類。
修皓家做海運,他們家有好幾艘貨船,這個蘇小米早就知道,至于黑豹,那是什麼?難不成修家還販賣野生動物?
蘇小米埋頭苦吃,因為太過饑餓,她一連吃了三塊蛋糕,幾點女乃油沾到了她的臉頰,但她卻渾然不知。
蘇小米膚質白皙,著急著吃東西的時候,兩腮微微鼓了起來,臉頰便如嬰兒一樣圓潤,細膩。
她本就長著一張女圭女圭臉,如今的樣子,更是說不出的滑稽,卻又惹人憐愛。
有好幾個男賓側著頭在看她,但蘇小米卻渾然不知。
吃著吃著,蘇小米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手指,她听到旁邊的人撞到了侍者,打翻了幾個杯子。
突然一只溫熱的手掌覆蓋上了蘇小米的臉頰,蘇小米嚇了一跳,趕忙抬頭。
是修皓,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蘇小米的跟前,正用手指輕輕擦拭她臉上的女乃油。
蘇小米看了看修皓手上的女乃油,她又看了看自己盤子里還剩下的三塊蛋糕,她突然有些無地自容。
本來,修皓不過來,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正在狼吞虎咽。現在,修皓在她旁邊,所有人都在看她,蘇小米實在是不喜歡這種吃東西的時候被人圍觀的感覺。
更何況她的吃相一向不太好。
蘇小米低下了頭,修皓的手指來回撫模在蘇小米的臉頰,良久,蘇小米听到修皓淡淡地對她道︰「慢點,沒有人和你搶。」
蘇小米的臉一下漲了個通紅,他看到了她狼吞虎咽的樣子,說不定不止他,還有別人。
她應該找個更隱蔽的地方去吃東西。
蘇小米往後縮了縮,她下意識想躲開修皓的手指,但修皓卻緊緊扣住了蘇小米的下巴。
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剛才那個五、六十歲的中年男人。蘇小米覺得十分難堪,但她又逃不月兌修皓的掌控,她只能閉上眼楮,等他快點放開她。
那名中年老者目不轉楮地看著修皓停留在蘇小米臉頰的手指,半晌,他突然咳嗽了一聲,笑著對修皓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婚?」
再婚?
蘇小米猛地睜開了眼楮。
誰?修皓嗎?
原來他已經結過婚了?他居然只字不提。
不,他當然沒必要提起,他只是結過婚,並不是現在還「在婚」。
他要再婚嗎?
和誰?他既然都要結婚了,怎麼還大大方方把她帶進修家來?
修皓結婚,對蘇小米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這意味著她可以盡早離開他。
其實修皓這幾天給蘇小米買的金銀首飾,已經足夠蘇小米償還父親的債務,但蘇小米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修皓似乎並沒有要結束這筆交易的意思。而這筆交易,顯然也不是蘇小米單方面可以結束的。
他隨時都可以收回給她的東西,所以,蘇小米只能等著,修皓先提出分手。
蘇小米看著那名滿臉微笑的中年男人,她漸漸覺得有些奇怪,那個男人微笑的時候,並沒有看著修皓,而一直看著她。
這個人認識修皓,他明知修皓有了未婚妻,還帶著別的女人回家,這個人卻還一副樂呵呵的表情。
實在是怪。
莫非……
蘇小米瞪大了雙眼,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修皓,他要和誰結婚?和她嗎?可她並沒有說要嫁給他。
她和他之間,只是交易,如果要讓蘇小米嫁給修皓,她寧可從十層樓上跳下去。
這個冷漠,*,殘酷得讓她害怕的男人。
蘇小米驚訝地看著修皓,而修皓,則和往常一樣,神情淡然地擦拭著蘇小米臉頰的女乃油︰「誰說我要結婚了?東西都準備好了麼?」
修皓的話,讓蘇小米懸著的心髒終于又落了下去。中年男子很快回答了一句︰「準備好了。」他語氣之恭敬,完全不像是修皓的朋友,簡直就像是他的手下。
「跟上來。」修皓起身,走向了門口,蘇小米急急跟了上去,不知道他帶她來這里到底干什麼,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走了。
修皓的事,蘇小米一向不深究,對她來說,他始終只是個陌生人。修皓走出宅院,上了車,而蘇小米則安靜地坐在了他旁邊。
蘇小米發現,修皓並沒有往回開,而是開往了另一個方向,奇怪,他還要帶她去哪兒?
蘇小米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十二點了,難不成,他又要帶她去參加什麼地下拍賣會?
蘇小米看了眼窗外,就那一眼,她突然意識到,有人在跟著他們。有好幾輛車,十分鐘之前就跟在他們後面,而現在,它們依然不遠不近地開在他們後面。
蘇小米看著修皓,她小聲提醒他︰「有人在跟著我們。」
而修皓卻只是看著前面,一語不發。
他沒有加快車速,也沒有停下車來,查看後面跟著他們的人。他依舊不快不慢地開著。
蘇小米意識到,跟在他們後面的人,是修皓的人。她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蘇小米已經沉沉睡了過去,突然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將她驚醒,她睜開雙眼的時候,只看到兩道白光直直地刺進了她的眼楮。
兩輛滿載的油罐車同時佔據了左右車道,正飛速朝他們駛來,而油罐車的駕駛室里,並沒有人。
狹窄的公路,剛好容得下兩輛油罐車,而左右車道,本不應該有車同方向駛來。很顯然,那兩輛油罐車,是故意朝他們撞來的。
蘇小米緊緊抓住安全帶,她驚恐地望住了修皓。
剛剛那聲尖銳的剎車聲,恰是修皓的蘭博基尼發出來的。
在即將迎面撞上那兩輛油罐車的時候,蘭博基尼猛地擺尾,急停,右拐,原地迅速掉了頭。
蘇小米只看到眼前閃過了一道炫目的銀光,眼前不再是那兩輛滿載的油罐車,而成了先前跟著他們的車子。
然而這狹窄的車道,即便是三輛跑車,也不能同時開過。如果硬要通過,不是她就是修皓,一定會有一邊撞到。
蘇小米手心全是汗,她一直緊緊抓著安全帶,她視線的正前方,是一小塊空隙,修皓,他把車偏向了左邊,「刺啦啦」一聲幾乎撕裂蘇小米鼓膜的銳響,三車相擦,蘭博基尼的左邊整個凹了下去,修皓雖然迅速往右邊靠了靠,但他的手臂還是擦傷了一大塊,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右臂滴滴答答往下濺落,銀灰色蘭博基尼依然飛速朝前奔馳,蘇小米听到身後轟然巨響,她的心跳瞬間停止。後面的四兩車撞到了一起,爆炸的火光將黑夜照射得如同白天,地面都在震動,陣陣濃煙從後撲來,嗆得蘇小米幾乎無法呼吸。
蘭博基尼一直向前滑行了幾百米才停下,車子剛剛靠到路邊,蘇小米就見到十幾輛車圍了上來。
蘇小米下意識地抓住了修皓的胳膊,但修皓卻並沒有動。
有人從車里走了出來,蘇小米松了口氣,是孫漠。
他一下車,就急急走到了修皓旁邊︰「你沒事吧,修皓?我一下飛機就趕來了,本來想提醒你……」
孫漠說到一半,修皓卻抬起頭來,用眼神制止了他。
蘇小米滿頭大汗,她的身體到現在還在顫抖。她一輩子沒經歷過車禍,如今卻一連經歷了兩次,而這兩次車禍,都是修皓救了她。
第一次,是修皓撞開了那名孕婦的車,第二次,則是現在,修皓把車開向了左邊,沒有讓那輛極速的奔馳撞到蘇小米所在的右座。
蘇小米目不轉楮地看著修皓的胳膊,那里鮮血淋灕,看起來已經斷了,不知道接上去後,能不能完全恢復。
孫漠還在說個不停,蘇小米不明白,他一副擔心修皓的樣子,可卻不趕緊讓修皓去醫院。
蘇小米上前一步,抓住了修皓沒有受傷的右臂︰「走,去醫院。」修皓卻只是回過頭來,掃了她一眼。
孫漠嗤笑蘇小米︰「這麼點小傷,用酒精擦擦就好了,如果妖狼每次受傷都要上醫院,那他可能一年到頭都得躺在醫院里。」
蘇小米皺眉,這是小傷麼?修皓身上都是血,換了是她,或許早就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蘇小米沒有再和孫漠說話,她拿走了孫漠手里的車鑰匙,拉住修皓︰「去醫院看看,走。」
可修皓卻紋絲不動,蘇小米回頭,她著急地看著修皓,修皓也在看著她,他的神情,一如往常,平靜,冷淡,一點也看不出疼痛或是難受。
「走,去醫院看看,走啊。」蘇小米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焦急,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仿佛她欠了修皓,就算對穆然,她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蘇小米執著地拉著修皓,修皓回頭,對孫漠道︰「你先去酒店等我。」蘇小米拉開了車門,她把修皓推了進去。
經過孫漠身邊的時候,蘇小米發現,孫漠的表情,十分驚訝。
蘇小米照著記憶,把車開到了一家私人診所,診所是她在Y市的一個叫劉杰的朋友開的,他的醫術十分高明,蘇小米每次生病,都是來這里看的。
蘇小米拉著修皓,走進了診所。
剛剛推開劉杰的辦公室大門,劉杰就從里面迎了出來︰「小米,好久不見。」劉杰熱情地擁抱住了蘇小米。
但蘇小米卻並沒有心思和他寒暄,她禮貌性地回抱了下劉杰,立即推開他,拉住了身邊的修皓︰「劉杰,有話待會再說,你先幫我看看他。」
蘇小米說著,讓到一邊,把修皓受傷的左臂抬了起來。
劉杰吃驚地看著修皓,除了穆然,他還是第一次見蘇小米帶別的男人來這里。蘇小米對這個男人十分親昵,自從進了診所,她就一直拉著他的胳膊。
穆然呢?難道蘇小米和他分手了?可這怎麼可能,自從蘇小米和穆然搬到Y市,他們就和劉杰成了朋友,在劉杰的印象中,蘇小米和穆然向來形影不離。
可當劉杰抬頭,看清了修皓的臉,他在吃驚之余,又立即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是的,蘇小米和穆然分手了,她現在的男友,比穆然好看十倍,從他的穿著打扮來看,他應該遠遠比穆然有錢。
不光如此,這個男人的表情雖然十分淡漠,但他卻能讓人感到一股極大的壓迫。憑劉杰數十年在業界打拼的經驗,他知道,這樣的魄力,非上位者不能有。
因此劉杰雖然想要詢問蘇小米,卻因著修皓淡漠之中,散發著凜冽寒意的黑眸,遲遲不能說出口。
他非但說不出口,反而因著這男人冷淡的注視,下意識地退離了蘇小米的身旁。
「給他看看,快些。」見劉杰遲遲不動,蘇小米心中憂慮更甚,她可不希望修皓因為她斷了一條胳膊,她不要一輩子都欠修皓。
蘇小米卷起了修皓的袖子,她將他受傷的胳膊呈現在了劉杰眼前。
蘇小米呆了一呆。她本來以為,修皓流了那麼多血,傷勢一定十分嚴重,卻不料掀開了袖子,她發現,修皓只是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
就像孫漠說的,這樣的小傷,只要用酒精擦一擦,就不會有大礙。
蘇小米再也說不出話來,心中的憂慮一旦消去,她就意識到,她做了件錯事。
她不該把修皓帶來這兒,劉杰會怎麼想?她的親戚,朋友,所有人都知道,穆然對她有多好,他們都以為她會嫁給穆然。
而她現在卻帶了一個怎麼看都和她關系匪淺,卻偏不像她男友的男人來這里,劉杰會怎麼想?
蘇小米低頭,她已經看到了劉杰眼中淡淡的鄙夷,她背過身去,咬住了下唇。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听到修皓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過來,小米。」
這聲音如此不真實,蘇小米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听。這是修皓的聲音,可這怎麼可能?修皓,他不是向來冷冷冰冰,連稱呼她都不屑,他怎麼可能叫她小米,又怎麼可能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和她說話?
可這聲音的主人,就是修皓。
蘇小米回頭,她看到修皓正著望她,他的神情如此柔和,蘇小米簡直不敢相信。
「披上這個,你穿得太少了。」修皓拉過蘇小米,他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蘇小米身上,他揉著蘇小米的臉頰,輕聲對她道︰「蜜月想去哪兒,夏威夷,還是埃及?」
那一瞬間,蘇小米突然有了想哭的沖動。
劉杰不再用鄙夷的眼神望著她,他的神情,驚訝而又錯愕。
蘇小米知道,劉杰剛才一定以為她為了錢才跟著修皓,自從上個月她母親去世,蘇岑就一直流連賭場,這件事劉杰本就知道。況且修皓,他從進來就沒有說過話,他如此冷漠,怎麼看都不像和她是正常的男女朋友。
可現在,修皓卻把她說成已經和他結了婚,劉杰的眼神中再沒了不屑,他只是復雜神情復雜地看著蘇小米,良久,方才低頭嘆了口氣,對蘇小米道︰「恭喜你,小米。」
蘇小米全身緊繃地站在門口,修皓從她旁邊走了過去,他從一旁的櫃子里拿出了酒精和藥,蘇小米听到劉杰在喊︰「不行!」
蘇小米看到,修皓把一整瓶的酒精倒在了傷口,他正用棉花擦拭傷口,而劉杰,則站在旁邊,一臉愕然地看著修皓。
「你不疼嗎?」劉杰問修皓,蘇小米听出,劉杰的聲音十分震驚。
換成任何人,都會吃驚,這一整瓶的酒精倒下去,其痛可想而知,可修皓就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拿棉花擦拭著傷口。
沒過多久,當修皓擠出了傷口的髒血,他把藥粉倒在了傷口,然後用繃帶把胳膊纏了起來,他動作之熟練,簡直像是已經為自己包扎過千百遍。
「走。」當修皓包扎完了傷口,他又恢復了先前的淡漠,他對蘇小米說了一個「走」字,也沒等她,就走出了劉杰的辦公室。
蘇小米早就後悔不迭,她巴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帶修皓來過劉杰的診所,她急急地跟上了修皓。
上車的時候,蘇小米听到劉杰在門口笑著對她重復了一遍︰「恭喜你,小米。」
這一次,劉杰的聲音里再沒有了絲毫的輕蔑和鄙夷,他是真真正正,充滿祝福地在恭賀蘇小米。
蘇小米跟著修皓走進酒店的時候,前台的接待立即遞給修皓一把鑰匙,那人滿臉堆笑,一口一個修總,這讓蘇小米多少有些驚訝,似乎整個Y市的人都認識修皓。
進了房間之後,蘇小米發現,孫漠早就在房間里等著修皓,他看著修皓,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麼話,不方便當著她的面說。
修皓身上藏著許多秘密,蘇小米早有覺察。她自然不會蠢到去窺探修皓的秘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
因此修皓走進客廳之後,蘇小米就隨便找了個理由走進了廚房。
她從不知道這家五星級酒店還有這樣的客房,浴室,廚房,客廳一應俱全,這簡直不像是一間客房,而就是一套豪華的民居。
蘇小米看著櫥櫃,那里面擺滿了蔬果,肉類,各式各樣的點心,當然,它們都是生的。
蘇小米發現,桌上居然還擺著一本菜譜。
在蘇小米的記憶里,她從小到大,還從未嘗試過給任何人做菜。
無論是她至親的父母,還是和她感情深篤,情深意濃的穆然。
此刻蘇小米站在廚房里,無事可干,她無意識地拿起了菜譜,照著菜譜,依樣畫葫蘆地燒了幾樣小菜。
蘇小米雖然算不得手巧,可食譜上面把調料的分量、多少都標得清清楚楚,只要不是傻子,任憑誰都能做出幾道像樣的小菜來。
不一會兒,酸菜魚,紅燒雞塊,香菇炖肉,全都香噴噴的出了鍋。蘇小米雖然是第一次做,但這些都是穆然愛吃的,她以前時常看到穆然做,因此都燒得有模有樣。
廚房的門是密閉的,這間客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因此當蘇小米端著飯菜走出廚房,孫漠瞪大雙眼看著她,一臉的驚詫。
「我不是听說,你不會做菜嗎?」孫漠看著蘇小米,他使勁吸著鼻子,嘖嘖稱贊道︰「不錯,聞起來真香,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怎麼樣。」
蘇小米才剛剛把飯菜放下來,孫漠已經夾了一筷子,送進了嘴里。
這畢竟是蘇小米第一次做菜,她看著孫漠,輕聲問他︰「怎麼樣?」
孫漠贊不絕口,他拍著修皓的肩膀,一臉羨慕地對他道︰「不錯,真不錯,你小子,今後有口福了!」
但修皓卻未置一詞,他更沒有拿起筷子,動蘇小米擺在桌上的飯菜。
他靠在沙發上,望著蘇小米,吸了口煙,突然丟給蘇小米一個裝著信用卡的信封︰「下個月的。」
蘇小米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在他眼里,她就這麼不堪,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錢?
不是的,她只是突然覺得心情很好,才會下廚,即便是穆然,都沒有嘗過她親手做的飯菜。
她只是想謝謝他。
蘇小米一生都未受過如此大的屈辱,她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她猛地抬頭,看著修皓,月兌口對他說道︰「我們結束吧,就到這個月月底為止。」
孫漠瞬間停止了說笑,他站得遠遠的,望了修皓和蘇小米半晌,輕聲同修皓打了聲招呼︰「我先出去了。」隨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蘇小米緊握雙拳,看著修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突然覺得房間的溫度降低了一些。
修皓依然低頭吸著煙,他根本沒有抬頭看蘇小米,良久,他抬起頭來,吐了口煙︰「你剛才說什麼?」
蘇小米後退幾步,她緊緊抓住了身後的桌沿。修皓的眼神,一如往常,冰冷而又淡漠,但多日的相處,蘇小米還是覺察出了,那淡漠之中暗藏的危險,還有周圍隱隱浮動的殺意。
一股冰冷的氣息遏住了蘇小米的呼吸,鑽進了她的心肺,在里面竄動。
蘇小米緊靠著牆壁,滿頭大汗。她看著修皓冷漠的黑眸,剛才的屈辱早已消失,余下的,只有內心不斷敲起的警鐘︰修皓,他很危險,他可以毫不猶豫地開車去撞一名孕婦,就在昨天,他的兩名手下才當著她的面死去。
他不是她可以惹得起的人。
蘇小米低下頭去,她不再言語。好半晌,修皓方才掐滅了手里的煙頭,他起身,一邊拉扯上衣,一邊走向了浴室︰「跟那個姓穆的在一起,你倒是做得一手好菜。下次別燒這些,我不吃。」
「踫」的一聲,浴室的門關上,蘇小米喘息著放開了桌沿。
修皓,他似乎有著很深的潔癖,即便受了傷,他依然每晚都要沖澡。
蘇小米看著桌上的飯菜,下次?不會再有下次了。她不會再傻到去為這個男人做飯,這樣的屈辱,一次就已經足夠。
蘇小米坐在地上,她木然地看著桌上的信封,信封里面有一張信用卡,旁邊還有一張寫著密碼的紙條,又是一張鑽石卡,里面一定不止五十萬,事實上,從跟著修皓的第一天開始,蘇小米得到的,就遠遠超過五十萬。
她不止出賣了身體,還出賣了自尊,雖然為了父親,她並沒有後悔,可她現在卻不知道,將來要如何月兌身。
蘇小米看著落地窗,窗外月明星稀,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推開了窗戶,走進了連綿的小雨中。
不知道父親怎麼樣了,這麼多天,除了匯錢給他,蘇小米甚至沒和他聯系過。
不知道穆然怎麼樣了,他現在是死是活。從十二歲開始,蘇小米從沒和穆然分開這麼久。
蘇小米曾經以為這兩個男人可以保護她一生,但現在,她卻孤身一人,不僅要替父親還債,還要想辦法找到穆然。
前者她已經幾乎辦到,後者,她簡直不知道要從何入手。
因為寒冷,蘇小米緊緊抱著身體,突然一件大衣從後扔到了她背上,不必回頭,蘇小米也知道,把衣服扔到她身上的,是誰。
這里除了她和修皓,根本沒有第三個人。
蘇小米抓住身上的外衣,她回過頭去,望著修皓,他並沒有穿著浴袍,而是換上了一身十分正式的便裝。
看樣子,他今天應該不會和她上床,他有事要出去。
修皓看著蘇小米,他喝了口啤酒,什麼話都沒和蘇小米說,就把酒罐扔進垃圾桶,轉身離開了房間。
蘇小米看了看天,已經早上了,她一夜沒睡,卻奇跡般的,毫無睡意。
她要去銀行,把錢打給父親。
蘇小米月兌下了修皓扔到她身上的大衣,她在鏡子前面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孫漠正靠在牆邊抽煙,蘇小米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孫漠掐滅煙頭,叫住了她︰「你去哪兒?」
蘇小米奇怪地看著孫漠,他怎麼也沒睡?
「去銀行。」蘇小米說著,走到了電梯門口。
「你去銀行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辦。」孫漠走到了蘇小米身後,他按住了電梯的按鈕,沒有讓蘇小米走進電梯。
蘇小米回頭看孫漠,怎麼,是修皓叫他看著她?怕她卷了他的錢走?
大可不必,她既然答應了修皓,就不會言而無信。
「你用不著看著我,我不會走,我只是去銀行匯錢。」蘇小米背過身去,她重新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孫漠在她背後叫苦︰「我不是這個意思,妖狼事多,他不可能一直陪著你,況且,他若是對你太親近,你反而越危……」
孫漠說到這里,突然戛然而止。電梯門打開,孫漠在後面沖蘇小米喊了一句︰「自己多當心點兒。」
蘇小米站在電梯里,她看了孫漠一眼,就那一眼,她突然發現,孫漠的脖子上有一道鮮紅的,仿佛被人用刀子在脖子上割了一圈的傷口。
先前孫漠總是穿著西裝,因此孫小米從未看到這道傷口,這一次,孫漠只是穿了件無袖的上衣,那傷口便露了出來。
蘇小米目不轉楮地望著那道傷口,是誰,用什麼樣的方式在孫漠身上留下了這樣的傷口?
這傷口簡直猙獰,可怖之極。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蘇小米听到孫漠笑著對她道︰「是修皓救了我。」
然後,電梯門迅速合攏,將蘇小米一個人留在了密閉的空間里。
修皓,是麼?
出了酒店,蘇小米在街上隨意逛了逛,她並沒有像上次那樣,亂花修皓的錢,修皓的錢多得是,他絕不可能因為她花了他一大筆錢,就心疼,或是惱怒。
到了銀行開門的時間,蘇小米就直接拐進了街角的銀行。
一開始,一切都那麼平靜而有序,蘇小米排在ATM機後面,而銀行的各個窗口,也都排滿了人。
突然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溜冰鞋,滑倒在了蘇小米面前。
蘇小米彎腰扶起了那個小男孩,她一邊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安慰他,同時用紙巾擦拭著他眼角的淚。
接著兩個握著手槍,臉上蒙著黑布的男人闖進了銀行。
那一瞬間,蘇小米的直覺反應,是有劇組進銀行拍電視劇。
直到其中的一個男人拔槍射中了保安的太陽穴。
保安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下是一大片殷紅的鮮血。
銀行里面一片尖叫,蘇小米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身邊的男孩剛開始還哭個不停,此時此刻,也已經停止了哭泣,緊緊抓著她,一臉驚恐地靠在了她身邊。
蘇小米簡直不敢相信,她會遭遇到這樣的事,那兩名歹徒闖進銀行,用斧頭砸開了前台的玻璃,跟著便進到里面,大把大把地抓錢。
一個營業員試圖阻止那兩名歹徒,但他們開槍射中了她,她倒在了血泊里。人群尖叫著沖出了銀行,蘇小米抓住那名小男孩,也想跑。
不料那男孩就像嚇傻了一樣,抓著蘇小米的手,一動不動。
等到蘇小米抱起那男孩的時候,她發現里,銀行里面空空如也,所有的人都跑了出去,只剩下她和身邊的小男孩,而外面,幾十輛警車已經團團包圍住了銀行。
有一對中年夫婦在外面哭喊,他們不停地把手伸向她身邊的男孩,可那男孩已經嚇傻了,他一動不動,發不出聲音,只是看著外面流淚。
蘇小米意識到了什麼,她把男孩擋在了身後。
一樣冰冷的東西抵住了蘇小米的太陽穴,接著,她便被人粗暴地拽了過去。
「別叫,也別動,否則我打爆你的頭!」一個蒙面男人在蘇小米身後氣喘吁吁地威脅她,蘇小米只是全身緊繃地站著。
她是倒了什麼霉?出來匯個錢,居然會踫上搶劫銀行。
還真給孫漠說對了,她今天實在不該出門。
蘇小米被歹徒綁著,她的手腕很快就被勒出了道道血痕,外面的警察在大聲地喊話,讓歹徒趕緊放開人質,出去自首。
但那兩名歹徒卻只是更大聲地沖警察喊,讓他們準備五百萬贖金,再加上一輛跑車,方便他們逃走。
談判遲遲沒有結果,警察在拖延時間,而歹徒卻越來越焦躁,其中一個不耐煩地踹了蘇小米一腳,蘇小米擰了擰眉,她沒有吱聲,只是用眼神示意旁邊的男孩趕緊躲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慌亂,那兩名歹徒並沒有注意到蘇小米身邊的男孩。
男孩終于不再呆若木雞,他爬到櫃台後面躲了起來,蘇小米松了一口氣,她知道歹徒暫時不會殺她,但那只是暫時,等他們拿到錢,有了車,他們很可能會找一個偏僻的角落把她殺了。
蘇小米害怕極了。談判專家已經站在了銀行門口,他要進來,勸歹徒放了蘇小米。蘇小米看了看那人的臉,緊張而又嚴肅,她在他臉上找不到一點有把握的感覺。那人不出現還好,一出現,歹徒更加地緊張,把蘇小米勒得更緊了。
蘇小米開始感到絕望,她今天一定會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黑色的法拉利從街角猛地轉彎,急停在了談判專家身前。
車窗里面有火光在閃動,沒來由的,蘇小米突然有了重獲新生感覺。
但她隨即卻又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吃驚,為何她看到修皓,會有這麼大的安全感?
修皓坐在法拉利里,他斜著眼楮瞥蘇小米,他的發絲微微有些凌亂,大約是剛剛從哪個地方趕來。
談判專家準備進銀行,但修皓卻打開車門,制止了他。
他月兌掉上衣,向歹徒表示他身上並沒有武器,隨即走進了銀行。
蘇小米一直都未曾喊叫,或是哭泣,但她看到修皓,她的眼眶卻微微濕潤,她小心翼翼地朝修皓伸出了手。
但歹徒卻一把拉過她的手,把她拽了回去。
修皓吸了口煙,他對歹徒道︰「車,我開來了,錢就在後背箱里,現在,你們可以放人了。」
站在蘇小米左邊的歹徒沖修皓怒吼︰「你以為我們是傻子?放了她,我們還有命?」
「我可以做你們的人質。」修皓看著蘇小米,他扔掉了煙頭,朝歹徒伸出了手,而蘇小米則沖著修皓連連搖頭︰「別。」
突然一個歹徒大叫了起來︰「他是修皓!」
接著另一個歹徒轉過身去,目不轉楮地盯住了修皓。
頭一個歹徒開始激動而又瘋狂地笑︰「哈哈哈,老王,咱兩還真是走運,這妞是修皓的女人。」他面目猙獰地威脅修皓︰「既然她是你的女人,那少說也得五千萬!」
修皓掏出了手機,蘇小米听出,他在讓孫漠準備五千萬,銀行里面,蘇小米被歹徒壓著,緊張而又害怕,銀行外面,幾百名警察把銀行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鼻息凝神,靜觀事態的發展,等待著時機的出現。
蘇小米驚恐地發現,就在修皓的背後,幾十米外的大樓上,有幾個狙擊手正舉著槍瞄準她。
他們當然不是瞄準她,而是瞄準她身後的歹徒,但對蘇小米來說,那些狙擊手舉著槍的樣子,就跟要射殺她一樣。
萬一他們瞄準錯了,萬一他們射偏了……
蘇小米簡直不敢再想,生死面前,她無法做到冷靜,她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修皓在打電話的時候,往右邊走了一步。
那些槍眼被他擋在了身後,蘇小米抬頭望修皓,他神色如常,好像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什麼。
蘇小米松了口氣,她再也無力站著,滑落在了地上。電話里面,修皓已經說服了孫漠,他馬上就會帶著錢趕來。
蘇小米感激地望著修皓,五千萬並不是一個小數目,或許這對修皓來說,算不了什麼,但他其實並沒有必要救她。
修皓打完了電話,他低著頭看蘇小米。蘇小米突然意識到,修皓的嘴唇在動。
他在對她說,跑。
蘇小米焦急地望著修皓,她用眼神詢問他︰「那你呢?」
修皓擰了擰眉,他的眼神,凌厲而又壓迫,他再一次對蘇小米道︰「跑!」
蘇小米起身就跑,她听到身後「踫踫」的槍響,人群又開始尖叫,警察蜂擁著沖向了銀行,一顆子彈擦過她的胳膊,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血痕。
蘇小米一口氣沖出了銀行,她焦急地往身後看,但後面全是警察,她根本看不到修皓。
好半晌,當警察終于散了開來,蘇小米看到,修皓握著手槍走出了銀行,那把搶,恰是歹徒剛剛抵在蘇小米額頭上的。
蘇小米走上前去,迎向了修皓。她伸手,緊緊握住了修皓的手。
而修皓卻只是低著頭,眼神凜冽地看著蘇小米手臂的傷口。
就在那一瞬間,蘇小米突然听到了扣動扳機的聲音,修皓猛地轉身,舉起手槍,對準了身後的銀行。
旁邊的警察齊刷刷舉起了手槍,圍住了修皓,蘇小米驚恐地拽住了修皓。
修皓用槍對準了銀行里那個被警察用手銬銬住,小月復血流不止的歹徒。
而另一個歹徒,額頭上中了一槍,倒在地上,早就沒了氣息。
「你做什麼,修皓!?」蘇小米緊緊攥住了修皓的胳膊,而四周的警察則紛紛用槍指住了修皓的頭。
蘇小米認出了其中的一個,他就是她當初在警局見過的警官。
那名警官掃了蘇小米一眼,厲聲對修皓喝道︰「放下槍,妖狼,你防衛過度了!」
「你想干什麼?修皓?」蘇小米見修皓遲遲不放下手里的槍,心中焦急,她將雙臂張開,擋在了修皓身前。
然而修皓卻只是舉著槍,紋絲不動地對著蘇小米。
有人在蘇小米身後喊︰「不行了,人工呼吸!」「醫生,他的心跳停止了!」「不行,他已經死了。」
蘇小米覺得自己的心髒砰砰直跳,她的額頭布滿了冷汗。
修皓,他把那兩名歹徒殺了。
然而這還不是真正讓蘇小米感到慌亂的,真正讓她心亂如麻的,是她剛才轉身的時候,在那名警官的上衣口袋里看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部男式手機,外殼花了,機身更是陳舊不堪。
那是穆然的手機。
穆然,他怎麼了?他的手機為什麼會在警察口袋里?他曾經對她說過,這部手機里面存著許多她的照片,他每天都會帶著它,就像和她形影不離。
難道,穆然死了?
蘇小米的眼里蓄滿了淚水,她的身體開始劇烈顫動,自從她和修皓在一起,她就從未哭過,不管修皓如何羞辱她。
可她現在卻悲傷得不能自己。
穆然,他說過會永遠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可他現在卻死了,他丟下她一個人,死了。
蘇小米全身顫抖地抓住了那名警官︰「他死了,是麼?這部手機,你是從哪里弄來的?告訴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那一瞬間,蘇小米忘記了父親,忘記了債務,忘記修皓,忘記了一切。她心里唯一一個念頭就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如果穆然真的死了,那麼,她也一定要去看看,他的尸體。
那名警察低頭看著蘇小米,他的眼神十分復雜,說不清是同情還是輕鄙,他聲音極冷地對蘇小米道︰「他死不死,與你何干?你不是已經甩了他,跟了修皓?」
警察的話徹底打垮了蘇小米,穆然,他真的死了。蘇小米哆嗦著手指拿出了警察上衣口袋里的手機。
蘇小米按開了手機,開機畫面是她和穆然親昵地靠在一起。
穆然的手搭在蘇小米的肩上,他兩頰微紅地看著蘇小米,他的眼中,盈滿了柔情。
整整三年,這個男人每天早上七點就會準時守在蘇小米的樓下,為她送早點,一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子,外加一袋酸女乃。
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對蘇小米,比穆然還好。
蘇小米把手機貼在了心口,她的淚水,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那名警察擰著眉看蘇小米,他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麼話想對蘇小米說,突然,他抬起頭來,沉聲喊道︰「妖狼!」他把槍舉起來,對準了蘇小米的身後。
蘇小米只覺得後腦勺一陣撕裂一般的劇痛,有人拉著她的頭發把她拽了回去,她懷里的手機掉在了地上,摔碎了機殼。
孫漠在一旁急促地喊︰「冷靜點,妖狼!」蘇小米茫然地看著修皓,他抓著她的頭發,迫使她高高仰起了下巴,他將他手中黑色的槍管猛地插進了她嘴里。
有很長一段時間,修皓只是眼神冰冷地注視著蘇小米。
周圍十幾個警察用槍指著修皓的頭,他們沖他喊,住手,但修皓卻毫不理會,他的槍管一再深入,幾乎刺穿了蘇小米的喉嚨。
蘇小米難受得無法呼吸,她用手緊緊抓住了修皓的手,她听到修皓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喃︰「想下去陪他,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