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大唐愛 第064章 體己話

作者 ︰

女人家,一旦心中有所怨悶,口上則免不了亦易有所碎碎。

「唉,聖駕怎生竟又這般快的起駕回宮了呢?」

楊玉環這句不無失落之語,嘟噥得音兒雖說並不怎大,然而江采隻近坐于梳妝台前,仍是耳聞的頗清。

「小娘子何故如此看吾?」察覺江采隻打量向自己,楊玉環顏頰上同時也微微染上了抹曬紅。

縱然面上佯作不知情,楊玉環心下實則亦鏡明,定是禍于適才自個的嘀咕話兒,未期被江采隻听于心,這才招致江采隻的探究。但這話又說回來,也怨楊玉環自己一時粗心大意,實在嗔惱不得旁人。偌大的房內,現下並無他人,僅坐有其倆人,彼此的言行舉止,自是輕而易舉俱會落入對方眼底。

「好姐姐,權作玉環在這兒懇求江家姐姐,它日,萬不可將適才听見玉環無心講出口的話,道與外人知曉……」

眼見楊玉環言著,隨就撩起衣襟蹲來,屈尊仰面在妝台前,江采隻乍見之初,亦驀地為之怔愣了數秒,即刻也慌忙移身下胡凳去︰

「壽王妃這是作甚?吾可著實受不起壽王妃行此大禮,王妃豈不是存心欲折煞了吾?」

見江采隻亦隨己委姿,楊玉環殷紅的朱唇,頓時輕嚅了聲︰「姐姐……」

盡收于眸楊玉環這副可憐兮兮態,縱使江采隻亦同是個女人,心弦卻依是給其滿為委屈的嬌媚模樣撥了顫。委實難以想象,倘若換做是諸如薛王叢,亦或是李隆基那種于平生就格外懂得何為憐香惜玉的男人,此刻來應對楊玉環這模柔魅,又當演繹出一頁怎樣的畫面。

「壽王妃乃金貴之軀,吾何等卑渺,切不敢心存妄念,肆意高攀王妃。但請王妃,也切莫再打趣于吾。吾實承受不起王妃這聲稱喚,望請王妃諒解。」或許是太過刻骨銘心歷史上的楊貴妃其人,就連楊玉環此時的柔魄勁兒,觸及于江采隻目,由是亦楞就逆變為一股難以言喻的強勢。

有道是,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楊玉環言辭鑿鑿間,看似確是在有求于江采隻,示請其就適才之事替己守口如瓶。但之于江采隻而言,那感覺,卻不一般的迥詭。

「江家姐姐如斯急于拒玉環于千里之外,可是本就不願幫玉環這個忙,不肯應諾玉環的請求了?」但見江采隻字字句句均透著省人的距離感,楊玉環娥眉緊蹙,不亞于是在拿其熱臉貼人家的涼,少時,遂嘆息著坐于地,「也罷了,姐姐既心不甘情又不願,玉環自也斷不可過甚強求才是,到頭來反令姐姐勉為其難。只身呆在這王府之中,反正玉環命中已早注定,此生無論如何謙卑行事,亦已是鮮少可能有出頭之日,也就無所謂好忌憚甚。既如是,又何苦余外白白多連累于姐姐?」

楊玉環一席話,怎听怎不像是個身居有「王妃」頭餃的女子,理應隨便對人吐露的心聲。堂堂一府王妃,何其榮華,何其光耀,于外人看來,地位又是何其尊赫,卻反倒叫人相摩著,偏像極是個深閨怨婦。即便一入侯門深似海,楊玉環這態反應,于江采隻細忖,總顯得不免忒為過激分。

向人毫無底線的一味示弱,想必並不是那個真正的楊玉環。否則,今後又怎可有本事寵冠六宮?個中乾坤,豈是「色誘之」單一條,淨可囊括得了?心機,心計,更無一欠缺不得火候。

「壽王妃此言,誠是言重了。許是吾人粗嘴笨,討不得王妃順耳,枉費了王妃抬舉。恕吾愚拙,冒昧的有教句王妃,王妃剛才,可是在同吾說話不是?」倘果是在逢場作戲而已,那麼,江采隻同樣亦兼有這點才氣,大可奉陪到底,「王妃莫氣惱,吾只是尚拿捏不定,這屋里,僅就王妃與吾二人,王妃理不應是在自言自語,故而才有此一問。吾這個人,連吾阿耶均常常指戳著吾腦門言教,怨惱吾為人處事一根筋,不懂變通……」

確實,在江采隻年歲尚幼時,江仲遜曾不止一次地批教江采隻,責斥其做事一根筋,且,一條道走到黑撞到南牆也不知繞個彎子抄近道行走。殊不知,往日里,江采隻之所以整個人見天的心不在焉,只不過是不想為身邊的諸多零碎瑣事鬧心罷了,平日里見怪不怪的一些不必要的人,以及某些不必要的事情,其根本就興不起心思浪費精氣神去尋解。

只因,那時的其,滿腦子只在琢磨一樁子事兒,亦即,應當從何尋找蛛絲馬跡,以便于其可回得了曾經那個屬于其,而其亦屬于那里的那個世界中去。反觀現如今,日子一天天過去,往昔的夢鄉破滅在即,其則務須重新開始鎖定,那便是,傾力于——由今往後,理該如何在那深宮後院,得以生存下來,保全自身……

唯有做到這層,江采隻方可保住,今生其想惜護的人。是以,至于其它的東西,其一樣不屑于與之計較。但楊玉環卻是個例外。對于江采隻今後要走得那段路來說,楊玉環將不會是個陌路人,恰恰相反,上天已然劃定,兩人人生的某段途程中,二者勢必將互為局中人。

亦正因于此,這會兒工夫,倒讓江采隻自嘲,其多少比楊玉環要幸運點。起碼,可以提前知悉,自個今後的命途上,最值得其上心的那位勁敵是誰人。所以,時下,小作試探番,仿乎也並不為過。

「照此說來,姐姐也非是嫌忌玉環了?其實,姐姐有所不知,別看玉環表面風光無限,玉環實則亦是個卑微人,如若仔細作以論較,指不準尚要比姐姐還不濟,卑賤更甚。姐姐雖自稱卑渺,想來,亦乃出身正室的小家碧玉,可知玉環,雖是從官家門邸嫁入這壽王府之人,入府之前,實乃是個無人正眼瞧之的官家女眷喚伴……」

江采隻故作無腦狀,仿效采盈往日慣嗜的扮傻相,本意即打譜欲與楊玉環敷衍了事,對楊玉環可辨析出其話中玄機來,確也不足為忡。楊玉環的心智,江采隻就從未置疑過。然,楊玉環對此非但未挑破倒在其次,反而借由著江采隻話味里的寥寥怨艾字眼,竟衷訴起其自個的苦腸來,這才切為出乎江采隻期料之處。

「王妃……」當下,楊玉環平添愁緒,江采隻獨個一人旁觀在側,略詫之余,卻也有些不忍于情。

畢竟,楊玉環的這份愁,可以說,乃是由江采隻間接誘引導致而出的。這還不止,關鍵在于,江采隻原就是有意而為之,睹見美人幾近潸淚之景,又有哪個始作俑者,但凡稍是良心未泯,又可全然無動于衷,而無半點愧憫之心。

即使這樣,江采隻內里矛盾復雜,但面面相覷著楊玉環本人,卻也無從勸慰只字半語。半晌安寂,才見楊玉環輕嘆著搖搖頭,抿唇苦笑續道︰

「姐姐無需心覺內疚,實是玉環矯情了。關在這王府牆院內,玉環久未見人面,從不敢奢期,今夜竟可偶遇像姐姐這樣的知心人,甚惋相見晚矣,故才情不自禁生情了。姐姐見了,莫笑話玉環才好……」

原本江采隻心中確添愧疚體味,但經由楊玉環這麼一道白,才隱生于江采隻心頭的那堵自慚感,霎時竟也飛的無影無蹤,反生徒喟,眼前的這個女人,的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即使察言觀色可使當局者幡醒到一二,但可洞悉人性,並將此巧妙得轉嫁的不著痕跡,于這古代,則實非是件容易之事,絕非每個人均可辦得到的。況且,本身更是個女人。

自古過活于宮中的女人,為求苟存,為博聖寵,為了權利,雖然各個少不了做一番爭斗,但盡可把旁人的人心,掌捏于己身心思運籌之下的人,卻堪屬鳳毛麟角。

不覺間感染于楊玉環所傳遞的殤郁情調中,江采隻亦倏忽生出種不祥感,突兀汗顏,更不得不拜服,楊玉環恰就是那屈指可數者中,那位絕頂從聰明者。且,是其中最拔尖的那一人。

「姐姐?」片刻相對,也未等見江采隻有何作應,楊玉環不由倍顯翼翼地輕扯了拉江采隻垂搭于膝的玉手,緊就柔聲喚了詢,「姐姐在想甚呢?竟可這般出了神兒?活像是幅,美人沉思圖!」

這下,江采隻方狠抽回晃神,于是忙不迭于原地,朝正深深地盯視著其的楊玉環欠揖︰「吾有失禮數,切請壽王妃寬體。」

「姐姐!玉環口口聲聲,都已喚汝作‘姐姐’,汝又何必不肯待見玉環?姐姐莫再過婉做推諉,除非,要麼便是玉環竟不堪……」聞罷江采隻客套話,楊玉環小嘴一癟,口吻中硬是夾帶了氣呼,「難不成,玉環真介個不堪至這地步,姐姐也只是同他人一樣,僅是淨于面子上恭維玉環,打心眼里卻根本就看不起玉環?玉環,可當真是與姐姐談得來,欲與姐姐做個交心之人吶!」

「不是,吾實非這意思,吾……」

「不是便再好不過了。」未待江采隻作釋畢,楊玉環即徑直打斷了江采隻話,繼而徑直作結道,「那,打由今兒個起,往後里再見面之時,姐姐可別再一口一個‘壽王府’或是‘王妃’的喚玉環了,直接喚玉環小名就是。玉環可不想逢人見著面便被人喚個空頭餃,玉環切喜賴姐姐,也能如玉環阿娘那樣,就像玉環黃童那時候,有個人喚玉環‘楊花’……」

「楊花?」發覺楊玉環述著,便貌似已然兀自沉湎于其口中所提及的孩提時的美好的回憶里去,江采隻嘴角牽動下,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嗯。阿娘曾告訴玉環說,玉環是出生于楊花柳絮漫天飛舞的春日里,故,小名才取做‘楊花’!只是,這是玉環的小名,且,也僅存在于玉環幼小光歲……」楊玉環邊說釋,臉龐上再度彰露出絲絲傷懷情愫。

烙印著楊玉環顏容上的細微變化,江采隻的心,竟也再一次跟著顫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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