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亭(夢在大唐愛197章節)。
韋氏坐于石凳上,望著眼前成片的梅海,不知在想些什麼。
雨幕之中的梅叢,經過一夜雨水的洗禮,愈發顯得枝丫虯盤,似孕育著勃勃生機般。時下的叢叢枯梅,並不遜色于香雪千枝與萬枝時耐人尋味。正所謂「奇香異色著林端,百十年來忽興闌。盡把精華收拾去,止留骨格與人看。」,平復下心來細細品味其中,卻也別有一番滋味繞在心頭,和風和雨點苔紋,漠漠殘香靜里聞。
江采隻由梅閣步至梅亭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這麼一幅閑逸的畫面。韋氏稱不上容貌嫻美,只不過是個姿色平平的女人,然而,從其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平和之氣,著實可謂氣質絕佳。身為侯門宮門中的女人,彼生大風大浪歷經多了,心氣兒上便也波瀾不驚了。
「王妃,江梅妃親至了。」蓮兒緊上前兩步,伸手攙扶向亭中的韋氏,眼神勁兒極活兒。
反觀韋氏,側首看見江采隻已是步上亭階來,微怔之余,匆忙就地揖禮︰「妾身見過江梅妃。」
見狀,江采隻頷首迎向前,抬了抬袖襟︰「快些免禮。不必行此大禮。」先時蓮兒說韋氏扭傷了腳,繁文縟節自是能免則免。
寒暄畢,江采隻與韋氏面對面站著,一時間卻是有些冷場。若論年歲,韋氏實比江采隻年長,想李嶼今下早逾而立之年,韋氏與李嶼奉旨成婚已有十余年,但若論尊長,江采隻卻比韋氏位尊且長一輩。即便李嶼年前已被李隆基欽點任命為當朝太子,但輩分上,李嶼、韋氏夫妻二人終歸是皇子、兒媳,今時江采隻雖非大唐皇後。卻也是李隆基的妃嬪,況且,日前李隆基已是交由江采隻掌理六宮的鳳權,後.宮大小諸事,皆歸江采隻打理,即使是太子妃也不例外。
由此一來,彼此見面,稱喚上難免尷尬。之于韋氏而言。盡管早有所耳聞江采隻的端莊明秀。今日一見,仍為江采隻的淡雅月兌俗震撼不輕(夢在大唐愛197章節)。在韋氏眼中,宮中的女人,萬千風華,環肥燕瘦,然像江采隻這般的絕代佳麗。卻是群芳難逐,天香國艷,無怪乎自入宮至今聖寵不衰。
韋氏不苟言笑。江采隻自也但笑不語。皎皎潔婦,宮里比比皆是,是否貌合神離。卻是難以揣測。對于江采隻來說,武婉儀便是一個教訓,人心隔肚皮,當日同武婉儀初次照面也是在梅亭,吃一塹長一智。藩籬圍牆的宮闈更不容走錯一步,是以,今個在此待見韋氏當是輕率不得。人常說,無事不上門,何況韋氏今兒來的本就蹊蹺。
「小娘子,王妃的腳踝似傷得不輕,可需奴去請太醫來看下?」片刻安寂,雲兒適時從旁出聲道,打破了四周的沉默。
江采隻垂眸看眼韋氏淺露于裙擺之下的翹頭履,正欲應允雲兒的請示,但見韋氏看似面有難色道︰「無需勞煩太醫,不過是一不留神兒崴了下腳罷了,並無甚大礙。妾身稍作歇息即可。冒然叨擾江梅妃,妾身……」
盡收于目韋氏的不善言辭,江采隻心下兀自一沉。這年頭,勾心斗角者爾虞我詐,但有些人卻生而學不會說謊。此刻韋氏的局促,及其言行舉止間的謹小慎微之貌,與其適才獨坐于亭內時的那份閑逸簡直判若兩人,看著韋氏,江采隻心下忽而涌上一股憐惜,甚難想象,當幾年之後發生「三庶之禍」時,李嶼怎就下得了狠心上表李隆基下旨休妻?只為與韋家急于撇清關系,卻致韋氏走投無路,從此削發為尼,在禁中的佛寺里做了永成陌路的出家人……
江采隻暗自晃神的工夫,不覺中面色黯沉。韋氏誤以為是其言辭不當,有失禮之處,由是越加拘謹,遂徑自啞結于原地。
斂神之際,江采隻這才意識到自己反倒給韋氏造成困擾,為免更為窘困,于是莞爾笑曰︰「既如是,姑且去梅閣小坐片刻,今兒個天陰雨綿,切莫著了涼才是。女人需懂得珍愛自個,好生保養。」
邊說示,江采隻邊朝雲兒使了個眼色︰「雲兒,且速去找幾個人來,少時喚來梅閣,擔抬王妃送回東宮。」
「是(夢在大唐愛第197章交鋒內容)。」雲兒應聲恭退往梅亭外,但听韋氏道︰「妾身怕是行動不便,不如讓蓮兒隨之同去,回東宮找幾個下僕來即可。」
「先時留下王妃一人,奴著是不怎放心,此時有江梅妃在這,奴也可安之,返東宮找轎夫。」蓮兒朝韋氏、江采隻一一屈了屈膝,轉即步向亭外。雲兒請示眼江采隻,見江采隻並未置否可,便跟蓮兒一塊去往東宮方向走去。
韋氏身邊跟著的這個蓮兒,行事倒是蠻機靈。江采隻旋即差吩旁側彩兒道︰「汝去吾房里,將擱于幾案之上的藥箱取來。順便把吾那件碧帶絲質披風一並取來,拿予王妃搭蓋子,暫且擋擋雨天的涼氣。」
韋氏方才寥寥幾句話,听似隱晦,實則不然。不言而喻,其實意在刻意支開在場的宮婢而已。對此江采隻了然于胸,故才在雲兒、蓮兒離去後,相繼又吩囑彩兒也回梅閣拿東西。所幸彩兒亦未多甚麼嘴,即時干脆利落地疾奔出亭。余下在亭的人,並無閑雜人等了,便也好說話了。
「太子殿下近來可好?」江采隻先行輕啟朱唇,說著坐于石桌旁,同時示意韋氏也于對側坐。不管接下來要談的是何話題,站著說話總感覺有點別扭。
「托江梅妃的福,太子殿下一切安好。」說及李嶼,韋氏面容上染升一抹淡淡的微笑,貌似頗欣慰樣子。
「听說陛下已責成太子殿下監國,朝中少不了國事緊重,王妃應多關切太子殿下的身體,起居飲食,往後里要事無巨細才好。」江采隻也有分理不清自己為何要跟韋氏講這通話,明知李嶼那邊見日有張良娣勤謹侍奉左右,在東宮甚至乎與之寸步不離。煞是恩愛有加,這刻竟違心的鼓勉韋氏平日多靠近李嶼,不無私心的期希韋氏與張良娣去爭寵。
「妾身謹記江梅妃教誨。」韋氏倒未有何異樣,只當江采隻是出自于一番關懷之情。
須臾無語,江采隻淺勾了勾唇際,笑靨看向端坐于對面依顯拘束的韋氏︰「近日廣平王可有至東宮探望太子殿下?」
韋氏垂首,起身行禮道︰「廣平王許是來過幾趟(夢在大唐愛197章節)。妾身常年于佛龕前禮佛,鮮少過問府中事。」
江采隻抿唇一笑︰「只道王妃面善。未想王妃是個吃齋念佛之人。」因李隆基榮登大寶以來。一直抑佛揚道,故而宮中甚少有人敢私立佛堂。略頓,續道,「陛下倒尤喜廣平王這個皇孫。吾之前也曾與廣平王有過一面之緣。」
韋氏與李嶼亦生養有自己的兒女,江采隻突兀獨獨詢及李椒,以免韋氏回頭道與李嶼提及時。反添事端,打草驚蛇,這才把李隆基搬出來。從中說釋一二,借以消除人的防戒之心。
「廣平王乃太子殿下長子,太子殿下亦頗疼惜廣平王。這些年有幸長于百孫院。今下更是一表人才,吳氏在九泉之下有知,可也瞑目。」韋氏平淡如水的言詞下,仿佛和李椒的生母吳氏感情不錯。
二人坐著有一搭無一搭閑談家常的工夫,彩兒已然取了藥箱、披風回來。這藥箱還是去年江采隻跟隨薛王叢與高力士臨上長安前夕。特意從江家帶入宮以備不時之需用的,里面有幾樣江仲遜研制的專治跌打損傷之藥。初入宮的那段日子里,江采隻在翠華西閣也未少吃苦,意外的狀況連連,有幾副太醫曾開過的藥方,順手便也收入其中。
「快些為王妃披上。」江采隻抬首示意彩兒的空當,只見雲兒、蓮兒俱也壓著碎步行色匆匆返亭來,身後跟著幾個小給使。
韋氏見了,遂向江采隻請辭,行叉手禮道︰「妾身今個累及江梅妃勞煩,就此請辭,在此謝過江梅妃照應。」
環目一行來人,江采隻也清眸含笑站起身來︰「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王妃有傷在身,吾也不便多留。有道是,‘傷筋動骨一百天’,且待回府後好生休養才是,切勿硬撐,及時告知太子殿下傳太醫為宜。」
邊溫聲叮囑,江采隻邊啟開藥箱,交代蓮兒道︰「吾這有幾貼膏藥,且拿回去為王妃敷上(夢在大唐愛197章節)。今日淋了雨,回頭莫忘卻多熬碗姜湯,汝與王妃喝下去去體內寒氣。」
蓮兒眼底閃過一絲光亮,立時肅拜道︰「是。奴謹記下了。」
韋氏由蓮兒半攙半扶著又朝江采隻叉手揖了禮,而後才乘那幾個小給使擔抬來的坐輦,于林間小道上漸漸行遠。
直至目送韋氏等人離開,江采隻方收回眸光︰「怎地往返這般快?」
雲兒自知江采隻這話是在問其,遂步上前半步作應道︰「回小娘子,奴與蓮兒行至半路,逢巧正踫遇見高給使。高給使細問了席之下,二話未說,便差身邊的幾個給使隨奴等急趕過來了。」
「原來如此。」江采隻略思,牽動了下嘴角,未料今日這個人情,中途倒被高力士白撿去,旋即凝眉問道,「陛下呢?」
雲兒搖了搖頭,如實作答道︰「高給使未說提,當著蓮兒的面,奴也未敢多作問。不過,奴見高給使懷托著摞奏折,像是剛從勤政殿出來,改腳往南燻殿方向走去。」
睇目雲兒、彩兒兩人,江采隻若有所思之際,正色沉聲道︰「今日之事,汝等怎看?」
彩兒扭頭看看雲兒,一時半刻似未打過罩來。但听雲兒道︰「以奴愚見,今日之事,不純是巧合。」
雲兒的口吻仿乎有夠鑿定,坦白說,倒與江采隻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韋氏歷來不擅與人攀交情,剛才坐于亭內閑談,足可見韋氏也是個精明之人,不止是甚有自知之明,更懂曉進退分寸,知道何謂逢場作戲,總可巧妙地避而不談敏感話鋒。看來,韋氏此番登門,十有九成是來為某人充當先鋒打頭陣的才對,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至于真正的好戲,尚在後面未登場。(未完待續)